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过生死,赵政变得更加敏感多疑,对身边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上至三公九卿、各地诸侯,下至宫中奴婢、地方小吏,有点风吹草动就大打出手,稍有怀疑就贬职责罚。
大秦二十三年,即公元前一九九年,平定“楚沛之乱”三年后,咸阳宫。
这时的咸阳宫还未被未央宫取代,依然是帝国的政令中心。咸阳宫乾坤殿内,满朝文武大臣面面相觑,都被始皇帝突然宣布的消息吓了一跳。
“有人告发楚王韩信谋反,”赵政正颜厉色地重复一遍,道出了紧急召见群臣的缘由,“各位认为该怎么办?”。
众大臣原本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议论纷纷,见赵政如此郑重其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谴责道:“楚王这是大逆不道,陛下应该立即发兵讨伐他。”
“那谁能出战讨伐逆贼呢?”赵政问道。他这么一问,让本是吵吵闹闹的乾坤殿戛然变得鸦雀无声,满朝文武顿时陷入了沉默,谁都不愿请缨出战。
更恰当的说,是谁都不敢请缨出战。话说封为楚王的韩信已被收了兵权,跟随他到楚地的只有少数亲兵,但“楚沛之乱”时屡屡出奇制胜,神一般的战绩存在,绝对让在朝的武将们心生畏惧,躲之不及。
见文武百官无一应答,赵政只好打破沉默地问道:“丞相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张良不仅与韩信师出同门,还是韩信的举荐人,为了避嫌,一直缄口不言,只好开口答道:“臣认为如今天下初定,不宜兴师动众。韩信贵为楚王,谋反之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明察后再做定夺。”
“还请陛下明察后再做定夺。”众大臣见丞相张良并不支持发兵讨伐,纷纷附和道。武将们更是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地给自己台阶下。
“臣认为丞相言之有理。”同样一言未发的陈平也开口道,直接向赵政献出了自己的计策:“陛下可以巡游云梦为由,召见各路诸侯王到陈县。如果韩信畏罪不敢前来,则谋反之罪定矣,再发兵讨伐也不迟。如果韩信来了,那就当场将他抓拿回咸阳,问个明白。”
赵政也觉得冒然兴兵不妥,一来韩信善于用兵,朝廷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二来谋反之事关系重大,无凭无据,仅凭他人告发就定罪,恐怕会招来非议。他决定采纳陈平的建议,下诏巡游云梦。
“楚沛之乱”前,始皇帝到各地巡游司空见惯,但这次巡游却让远在楚地的韩信忧心忡忡。他对告发之事有所耳闻,也不无怀疑告发之事的虚实。但无论如何,他清楚始皇帝战后的首次巡游完全是冲着自己而来。
“难道钟离眛的事被人揭发了?”韩信整日胡思乱想,几乎是每晚辗转反侧。他非常后悔自己收留了钟离眛。
钟离眛本是项羽摩下的大将,项羽战死后无处可去,便逃到楚地投靠韩信。韩信与钟离眛是同乡,又同在楚军中出生入死过,一时义气就收留了他。钟离眛是朝廷追杀的重犯,这无异于谋反。
韩信思前想后,还是找来了钟离眛,对他抱怨道:“我收留你的事,有人告发到陛下那里去了,我就要大难临头了。”
“哪大王打算怎么办呢?”钟离眛反倒冷静地问道。
“唉,我这不是没有办法,才找你来商量吗?”韩信叹气道。
“听说赵政生性多疑。大王你坐拥广袤肥沃的楚地,又是楚人,是很难得到他的信任的。如今天下太平,用不着大王了,杀害大王你是迟早的事。照我看,大王还不如索性就反了!”钟离眛大胆的怂恿道,“等赵政来到云梦,大王假借前去拜见,率兵一举将他围杀,大事可成。”
“可……这样一来,不就没有了退路……”韩信支支吾吾。他原本就没打算造反,自我辩解道:“陛下诡计多谋,怎么可能轻易被围杀。这样一来,谋反之罪坐实,陛下肯定会兴军前来攻打楚地,现在楚地人心思定,我又是个光杆司令,拿什么与朝廷对抗呢?”
韩信这么一说,钟离眛算是明白了,韩信压根就没有造反的打算,他气愤不已,“我本以为楚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多说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未等他跨出帐门,门口的卫士已一拥而入,拦住了他的去路。
钟离眛见状,更是怒不可遏,直瞪着韩信,逼问道:“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因你而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韩信一脸无耐的道,“还请老弟跟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要不是大王收留离眛,离眛早就该死了,离眛的命是大王的。如果离眛的命真的能够换大王一命,离眛愿立即献上自己的人头。”钟离眛感慨道,“只怕赵政生性多疑,献上离眛的人头,反而给大王招来杀身之祸。”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韩信无奈地长叹一气。
“既然如此,那离眛的人头就拿去吧!”说着,钟离眛拔出腰间的佩剑,毅然向脖颈割去,顿时鲜血四射,让毫无心理准备的韩信连连倒退了几步。
“对不住了,兄弟。”韩信看着滚落在地上的人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让部下将钟离眛的人头好生保管,又将他的尸身匆匆掩埋。
不日,赵政果然动身来到了陈县(今河南淮阳)。
代王子婴、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等诸侯王陆续赶到陈县,楚地离陈县最近,韩信带着钟离眛的人头第一个到达。
诸侯王有向天子述职的义务,韩信在汇报楚国战后各方面情况后,献上了钟离眛的人头,“启禀陛下,这是逆贼钟离眛的人头。臣听说他藏匿在楚地,立刻派人搜查,果然发现了他的行踪,本打算活抓起来,押回京都给陛下发落,没想到他却自杀了。”
赵政看了一眼韩信手上血淋淋的人头,遽然斥责道:“韩信,你好大胆,竟敢窝藏重犯,难道想谋反吗?”
“臣不敢,臣不敢。”韩信以为赵政知道自己收留钟离眛的事,吓得连连辩解,“臣活抓了钟离眛,只是打算将他押往京都,才暂时把他留了下来,没想到他却自杀了,臣并没想窝藏他。”
“来人啊,给我押下去。”韩信越描越黑,赵政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地将韩信绑起来。
“我没有谋反,我没有谋反!”韩信情绪激动,“人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真的没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