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沙丘宫外,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原本就不平坦的路更加泥泞不堪。
李斯实在等不及了,天色稍有好转就立刻下令所有人做好返回咸阳的准备。一只长长的队伍很快就在沙丘宫前驻停好,等待始皇帝下令返回咸阳宫。
过了片刻,载着始皇帝的安车在六匹高头白马的牵引下缓缓的驶出来,贴身宦官赵顺和赵韦像往常一样坐在安车两旁。
“陛下,是否可以启程了!”李斯若有其事走到安车旁,毕恭毕敬的拱手道。
“诺!”李斯又像模像样的大声应道,示意领头的旗手可以出发了。
旗手挥舞着锦旗示意队伍出发,两旁鼓手“咚,咚,咚,咚咚”打起了行军令,前排的士兵高高扛起虎旗,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沙丘宫。
可车队没走出多远,很多马车就陆续陷入积水的坑洼里,完全动弹不得。
“李斯,这该死的雨下得真不是时候,路完全走不了。要不,还是先回沙丘宫,等天晴路好的时候再出发也不迟。”赵高冒着大雨,策马来到李斯面前,转着小眼珠细声说道。
“也好吧!”见队伍寸步难行,李斯只好答应了,又装模作样的驱车到始皇帝安车旁喃喃几句。
士兵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拉又拽才把整个车队移回了沙丘宫,个个都淋得像落汤鸡似的。
倾盆大雨又下了一整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好像老天爷哭累了似的,雨势总算小了下来。沙丘宫内,夜深人静。
“笃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深夜的死静。
“谁啊?”李斯在床上翻来覆去,听到有人敲门,轻声问道。
“李斯,是我啊!赵高。”赵高轻声腻语道。
“这么晚了,有啥紧急事啊?”李斯不耐烦道。
“李斯,我有要紧事商量。”赵高腻声道。
“等等。”李斯蹒跚的走过去开门,又转身回到木榻上坐下。赵高跟在李斯的屁股后鱼贯而入。
“这么晚了,有何要紧事啊?”刚一坐下,李斯就不耐烦的问道。
“李斯,你觉得陛下对你如何呢?”赵高露出一脸狰狞。
“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当年陛下慧眼识人,怎能有我今天的荣华富贵。我今时今日的一切,全是陛下恩赐。”李斯无不感慨的答道,一扫对赵高半夜三更而来的反感。
“嗯,我想也是。陛下对你我都是有知遇之恩。这恩情比父母生养我们还要多出百倍千倍。”赵高见李斯这么耐心的回答自己的问题,赶紧附和道。
“赵高,你不要说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聊这种事吧!”李斯忽然板起一副脸来。
“赵高哪敢这样惊动你这个丞相大人。”听李斯这么一讲,赵高反而少了刚进来时的拘谨,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赵高长年跟随始皇帝,自恃受到始皇帝的宠爱,除在始皇帝面前自称微臣或小人之外,就是在位居人臣之首的李斯面前也从来不贱称自已,而且对李斯是直呼其名。
“我今晚来是想问一问,陛下突然暴毙驾崩,你作何打算?”赵高续说道。
“陛下的死,我非常伤心。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只好先秘而不宣,尽快回到咸阳城再举行大葬。可惜这天气……”李斯哀痛的说道,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回到咸阳城后有什么打算?”赵高略显不耐烦的追问道。
“宣陛下诏书,迎扶苏入宫,让扶苏尽快继承帝国的大业。”李斯拭掉眼中的泪水。
“只怕到时扶苏当了皇帝,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了。”赵高一脸狰狞,略带讥讽的说道。
李斯心里比谁都清楚,扶苏为人耿直、刚烈,一直以来就看不惯他们这些只会顺从和哄骗始皇帝的宠臣,因而他常为此而忧心。
“那又能怎样呢?扶苏回咸阳继承帝业,这是陛下的遗诏。”李斯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他早已习惯听从始皇帝的命令,只能叹声道。
“只怕到时我们不仅仅没有好日子过,还得落得跟商鞅一样被牛裂而死的下场。前车之鉴啊!”赵高乘势添油加醋道。
李斯心里一惊,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当年商鞅变法,移风易俗,使秦国国富兵强,称霸一方,深得百姓的心,但好景不长,孝公去世后,刚继位不久的惠王就以谋反罪将他处以车裂之刑,可谓说悲惨之极,冤枉之极。
李斯犹豫了一会,问道:“那你认为该如何是好啊?”
“你认为胡亥如何?”赵高反问道。
“胡亥,不成器啊!整天沉溺于酒色玩耍,能成何大业?”李斯无耐的摇了摇头道。
“这不是更好吗?如果他当上了皇帝,自然会更加沉溺于酒色玩耍。我们不就能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你还做你的丞相,我还是中书令。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赵高笑眯眯道。
“虽然言之有理,我也未曾没有想过。只是……”李斯欲言又止。
“只是你怕背负后世的骂名吧?你怕成为历史的罪人吧?”赵高咄咄的问道,但旋即又宽慰道:“你完全不必担心,你好好想想,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最疼爱他的小儿子胡亥,如果我们说陛下决定把皇位传给胡亥,让胡亥做皇帝,谁会不相信呢?”
“可是……”李斯迟疑道。
“可是什么?虽说陛下的旨意是让扶苏继承他的帝位,但除了你、我和那没用的胡亥,天底下还有谁知道呢?只要我们伪造一个诏书,这事不就成了吗?”赵高露出一脸奸笑。
“可是……,可是那胡亥能答应吗?”李斯半信半疑道。
“这倒不必担心,那胡亥是我的学生,一直都听从我的话。只要你答应与我一起拥立胡亥,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顺从我们。”赵高信心满满的说道。
“既使胡亥同意了,蒙氏的人能答应吗?蒙恬还跟扶苏在一起,虽远在边疆,但手中有三十万精兵啊!”显然,李斯更加担心的是蒙毅和蒙恬俩兄弟。他们的忠信早已是名贯天下,怎容得下他人擅改始皇帝的旨意。
“这个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赵高凑近李斯耳边喃喃道:“我们可以先支开蒙毅,再……”
见李斯听后面露喜色,赵高立即把藏在身上早已拟好的伪诏书拿了出来。
李斯一字一句的细看了一遍后,未做半点修改就点头同意了,只是在赵高离开房间的时候再三叮嘱道:“你可要谨慎行事,这关乎我们俩家宗室上千人的性命啊!”
赵高点点头,轻轻的拉开一扇门,小偷小摸的溜了出去。
对于胡亥这个小儿,赵高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他。胡亥还满心庆幸有赵高这样的老师,否则要是他大哥扶苏当上皇帝,将来遭殃的肯定就是他了。
赵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平了李斯和胡亥,欣喜若狂。未免夜长梦多,他连夜假传始皇帝的旨意,命蒙毅将军带领一队人马到各大名山为始皇帝求仙延寿,又下令随行御使——黑衣使者将伪造的诏书火速送往边疆上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