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战役后,大秦王朝基本扫除了西部匈奴势力,彻底解决了异族匈奴对帝都所在的关中地区的威胁。匈奴伊稚斜单于则在漠南地区遭受沉重打击后,接受降将赵信的建议,将王庭和主力迁往漠北。而东部的左贤王虽然仍拥有相当的实力,但对大秦王朝的威胁却只限于小规模的边境袭扰,掠夺人财物。
与此同时,大秦王朝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自十二年前发动马邑之围以来,赵政对匈奴发动兵力在十万以上的大规模主动进攻就有三次,小规模战役则多达十数次。一系列战役下来,仅战马损失就有近十万匹,士卒死伤则两倍于战马,粮草军需消耗更是不计其数。继续这样不惜代价的消耗下去,恐怕会动摇帝国的经济基础。
更何况漠北不是漠南,从中原到达漠北必须跨过浩瀚的沙漠群,这一路寸草不生,水源奇缺,沙暴肆虐,白天炙热无比,如置于火中,夜间气温则会剧降,冰冷刺骨,环境是何等的极端恶劣,可以说令人望而生畏,没有身处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就算是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匈奴人,想穿越这片大漠,也绝对不轻松。
在对河西用兵大获全胜,接受浑邪王投降后,面对战略转移到漠北的匈奴王庭,是越过大漠继续对匈奴主力用兵,彻底解决匈奴边患,还是从此休兵,与民休养生息,在朝廷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主张休兵的大臣可以说出一万个理由,他们认为匈奴带来的威胁和灾祸已经降到了历史低点,跨过大漠继续对匈奴用兵,绝对不是一单划算的买卖。即便是当年蒙恬率十万大军北驱匈奴,也就在收复河南地后作罢,今日有何理由继续向北用兵。如此一来,主张用兵的大臣显得理亏词穷。
以卫青、霍去病为代表的武将,多数支持继续对匈奴用兵,尤其骠骑将军霍去病最为坚决,但显得势单力薄。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武将只有在不断的征战中才能体现自身价值。不排除部分武将有如此私心,这也成为反对者攻击的理由。
在始皇帝没有表态之前,卫青等不爱出风头的武将态度有所保留,对匈奴休兵成了朝廷上下的主流民意。
宣室殿内。
“近日,朝堂上下常有大臣议论对匈奴休兵之事,各位对此有何看法?”赵政察觉到这股民意,诏卫青、霍去病、主父偃、东方朔等人前来商讨。
自重登帝位后,面对以丞相为首反对对匈奴用兵的迂腐老臣,赵政更倾向于听取卫青、主父偃等后生的意见。于是,一些年轻有为的文官武将逐渐成为了皇帝的亲信,组成了宫中的核心决策班子“内朝”。
“内朝”相对于正式行政官僚机构而言,成员中有的身居要位,如大司马、大将军等,有的则只是小小的侍郎。内朝官员一般享有出入宫禁的自由,可以随侍皇帝左右,也被允许在宫中直接办公,这是完全不同于一般朝中大臣的特权,代表着皇帝对他们的绝对信任。
随着对匈奴作战的持续深入,对于重大朝政的决策,逐步形成了由“内朝”小范围议论酝酿,形成一致意见后,再在朝堂上通过实施的工作机制,有点类似于如今党委重大事项决策制度。
“陛下,臣不支持对匈奴休兵。”霍去病迫不及待地抢先发言,“现在正是彻底消灭匈奴的好时机,如果错过了,恐怕连后悔都来不及。”
“怎么后悔会来不及呢?什么时候后悔,什么时候再打他个娘的呗。”东方朔见霍去病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道。
“东方朔,你说什么?”霍去病虽然知道东方朔是出了名的诙谐,但对于如此重大的事项,还这样无轻无重的,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霍骠骑息怒了,”东方朔依旧嬉皮笑脸地道,“朔的意思是要打随时都可以打,当然越早打越好。”
“你这个东方朔,真拿你没办法。”听东方朔这么说,是支持继续对匈奴用兵,霍去病好气又好笑地故意反问道,“那你的意思到底是支持打,还是不打?”
“霍骠骑说支持打,东方朔就支持打。”东方朔动着嘴皮子,悄无声息地拍了霍去病马屁,又不失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东方朔这么一挑一和,让霍去病很受用,他转而问身边的卫青道:“舅父,你觉得呢?”
“是啊,卫大司马觉得是该休,还是该战?”赵政也笑着道。
“陛下,臣认为不可半途而废,有必要继续对匈奴用兵。这就像扑火一样,如果不把最后的火种浇灭,星火随时都可能重新燎原。”完全不受东方朔和霍去病对话的气氛影响,卫青一脸严肃,认真地答道,“经前几场大战,我朝兵马损耗较大,如果一时无法筹集重兵,臣建议可先对东部左贤王进行打击,再谋过大漠之事。”
“无论如何,臣认为此时不可放松对匈奴作战。”卫青停顿了一下,坚定地强调道。
“大司马说得没错。”赵政点头认可道,“帝国一统以来,四方蛮族基本被降服,对我朝的威胁只剩下北方的匈奴了,如果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会安宁。虽然为此不得不劳民动众,但这是为了后世千秋万代的事,无论现在牺牲多大,都绝对是值得的。”
“主父偃你觉得呢?”说着,赵政转问卫青身旁的主父偃,问道。他是在场唯一一位没有发言的人。
“陛下,臣的观点与几位一致。如果我朝现在休兵,给了匈奴喘息之机,前面的一切努力将会前功尽弃。一旦匈奴人恢复过来,他们不仅不会与我朝和平相处,还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我们,这样的后患永无穷。所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臣坚决支持继续对他们用兵。”主父偃同样严肃地诠述自己的主张。
“但臣有一点看法与大司马不同,”主父偃继续道,“臣认为,既然匈奴人怀疑我朝的决心,也不认为我们有能力跨过大漠对他们发动攻击,我们应该利用他们这种盲目乐观的心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鼓作气渡过大漠,一举消灭匈奴单于主力。”
“匈奴王庭一倒,东部的左贤王也就不足为患。如果能够准备更加充分,派出多路大军,同时对单于和左贤王进行穿插打击,犁廷扫穴、寻歼主力,臣以为一定会让匈奴吓破胆,从此不敢与我朝为敌。”主父偃接着提出了一个大胆想法。作为文官,他更加精于揣摩皇帝的想法,他知道以始皇帝的抱负,是不会安于现状,按部就班的,也是有能力做到他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在始皇帝面前,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主父偃的观点得到赵政的高度认可。他不仅对主父偃频频点头,还与他一再确认眼神。在主父偃讲话结束后,赵政开口道:“大家都支持继续用兵,朕这就放心了。这个时候既然要打,那就得大打。各位好好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