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去病决战河西之时,远在东边的匈奴左贤王也不甘寂寞,率兵侵入代郡、雁门郡进行烧杀抢掠,杀死、抢走数百军民和大量财物。
赵政一点都不愿示弱,立即令右北平太守李广为先锋,率所部四千骑兵先行出塞,进击左贤王部,又派博望侯张骞率一万骑兵紧急增援,前往与李广合军共击匈奴。这是张骞出使西域归来后,首次领兵出战。
“陆校尉,还没有张将军的消息吗?”李广率军出塞北进数百里,却迟迟未见张骞率人马来援,这才紧张起来。
“将军,不好了,出去的斥候没有见到张将军,反倒发现一支匈奴大军正冲我们而来。”李广没有等来张骞的援军,却等来了左贤王的四万骑兵兵团主力。
“果然吗?估摸有多少人马?”李广有过一出塞遇见匈奴主力,全军覆没,被活抓的经历,听校尉这么一说,大吃一惊,心中暗骂道,“正是倒大了霉。”
“是匈奴人没错。”陆校尉神情紧张地道,“看情形来头不小,应该是左贤王的主力,少说也有三四万骑。”
三四万骑兵,十倍于自己。又是匈奴主力,又是孤军奋战,这是何其相似!当年的耻辱历历在目,李广几乎陷入绝望,但马上清醒过来:上次的悲剧完全是因为自己生病陷入了迷糊,这一次只要保持清醒,沉着应战,就一定会有一丝希望。
不一会儿,匈奴大军果然出现在眼前。几万铁骑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黑压压的一片,对着眼中的猎物——秦军虎视眈眈。
“李敢,为父命你带上属下人马,立即冲杀过去。”李广见形势严峻,马上命令道。
“诺!”李敢接令驱马出阵,大吼道:“弟兄们,跟我来。”
李敢是李广的幼子,父亲李广调往右北平任太守后,他主动提出前往协助,因此没有跟随霍去病出征河西走廊。
“千万不可恋战,贯穿敌阵就回来。”李广不放心地叮嘱道。
几十名轻甲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在李敢的打头下,像一支离弦的利箭,毫不迟疑地射向前方的匈奴军阵。宛如一头毫无畏惧的初生牛犊,主动冲向正准备发起猎杀的猛虎。匈奴军吓傻了眼,纷纷向两侧躲闪,方阵于是被撕开了长长的一道口。
李敢谨记父亲的叮嘱,带着弟兄们在敌人看似严密的方阵中,轻轻松松地鱼贯了一圈,全员安然无恙地回到军中。在离开敌方方阵的最后时刻,动手夺下了几个匈奴人头,给这一圈划上了圆满的感叹号。
李敢这么跑一圈,完全达到了父亲的目的。秦军将士见状,精神为之一振。李广趁势下令全军布成圆形阵,马头向外围成一圈。秦军将士张弓上箭,严阵以待,一个个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圆形阵有背水一战之势,阵中之人必须同仇敌忾,丝毫不退缩,否则功亏一篑。在毫无屏障的辽阔大草原上,面对十倍于己的优势兵力,也只有这样孤注一掷,方能有一线生机。
预料中秦军见匈奴大军一来,掉头逃命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反而给匈奴军阵来了一个杀马威,让匈奴军有些乱了阵脚。围成一个铁桶的秦军,完全震住了匈奴人冲杀的冲动,与敌人展开了惨烈的对射。
“发射!”“发射!”“发射!”李广一遍又一遍地冲着匈奴军阵怒吼着,又亲自搭弓射箭。他的箭术是出了名的精准,而且射得特别远,每一箭都无虚发,专射远远躲在后头的大小头目。
双方互相对射,你来我去,都不善罢甘休,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人数迅速增加。双方伤亡人数相当,死伤都在千人以上,秦军将士将死去的战马垒成了壁垒,又用死去兄弟的身体在内围进行加固。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对死去战友的亵渎,是一种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行为。恰恰相反,当过兵的人都深有体会,出生入死的战友感情最为真挚,为了能够战胜敌人,保护战友,他们可以义无反顾地献出宝贵的生命,更不会吝啬用自己的身体为战友挡枪挡箭。
有了尸体垒成的壁垒作为屏障,秦军将士在对射中逐渐占据上风,双方伤亡比明显拉开差距,牺牲一名秦军将士往往可以换取五名以上匈奴人的性命。对射了一整天,一张破旧的羊皮毯慢慢在天空中展开,夜幕降临,左贤王见匈奴军完全占不了便宜,只好下令停止射击。
到嘴的肉是不可能放弃的,停止射击的匈奴军并没有撤退。他们利用自身的兵力优势,在秦军的铁桶外围了一个更大的圈,又在夜幕下燃起一堆堆篝火,照亮整个夜空。篝火不仅用来烤全羊,解决晚饭,还用来取暖,外加照明,方便观察铁桶内的秦军动态,防止秦军趁夜突围。
草原的温差特别大,夜晚的温度下降明显。秦军被团团围困在空旷的草地上,无法获得足够的柴火,只能簇拥在一起取暖,又加高尸体壁垒的高度,抵御强劲的寒风。秦军将士也燃起几把火把,火把在寒风中摇曳着,忽明忽暗。虽然火光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但人在黑暗中,尤其是危险四伏时,火光能够带来巨大的安全感。
一整夜都没有意外发生,秦军既没有趁夜突围,匈奴军也没有发起攻击,平静得很,仿佛和平降临到大草原上。这给了秦军将士难得的补充睡眠和体力的机会。除了安排少数人轮夜警戒外,李广要求其余的所有人尽可能地多吃干粮,吃个大饱后再饱饱地睡一觉。就算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死去,也可以做个饱死鬼。
草原上晨曦的打开方式每天都不一样,也可以说完全都一样。反正是豁然就明亮起来,一切亮得像刚用玻璃水擦过的窗户似的,窗户上还挂着几滴晨露。天一亮,左贤王就下令匈奴军向铁桶中的秦军放箭。李广也命令将士们做好自我防护,用弓箭给予反击。双方再一次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射。
仅从死伤比来说,对射中秦军并没有吃亏,但双方兵力悬殊,如此下去,最终还是只有全军覆没,或者举手投降。这可急坏了李广将军,但结局却毫无悬念。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就算自己死无全尸,也不能拔腿逃跑。
对射又持续了一整天,秦军死伤过半数。按这样的折损情况,就算匈奴人不发起强攻,秦军也完全吃不消。但更令李广担心的是,他们所备的箭簇已经剩余不多,如果箭簇没有了,那就只有挨射的份。
坐以待毙,结局肯定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结果,李广十万个不愿意。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此境况之下,要是援兵不来的话,他们也只能拼死突围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李将军,匈奴人撤了!”
“匈奴人撤了!”
“匈奴人撤了!”
毫无预兆。就在李广准备放弃对射,带领将士们冲出铁桶,实施突围的时候,严严密密围困在外围的匈奴军突然解散开来,快速向远方撤离。
大家立即欢呼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像憋了许久的一泡尿,终于找到厕所,拉了出去,将士们万分紧张的精神和身体完全松懈下来,不少人直接瘫倒在战友的尸体上,脸上露出微笑,重重地喘着气。
“是我们的人到了。我们的人到了。”李广也开心地大叫道。他马上意识到张骞的援军到了,但想追击匈奴军已是有心无力。
果然,过了一会儿,张骞率大军出现在草原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