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大家赶紧吃口干粮充饥。”苏建见匈奴兵退去,赶紧催促道。
筋疲力尽的士兵瘫坐在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费劲地嚼起来。干粮是用小麦磨粉烤成的烧饼。由于小麦在中原地区大面积种植,而且无论是整粒保存还是磨粉保存,存储期都比较长,因此成为秦军远行军时的主力食物。在行军前或大战前,往往会把小麦粉烤成烧饼,让士兵装在布袋里随身携带,作为五至七日的口粮。
小麦粉烤成的烧饼太干,没有水送服的话难以下咽。一名略显肥胖的伙头兵嘴角叼着半块烧饼,一手提着一个大木桶,来给士兵们送水。他刚一把木桶放稳,士兵们就围了上来,轮着用水瓢舀水喝。
这种惨烈的战斗,伙头兵除了负责为大家准备干粮外,也必须投入战斗。经过一整天的厮杀,伙头兵同样是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舀了一瓢水,来到苏建身旁,“苏校尉,喝口水吧,好下这硬邦邦的烧饼。”
苏建接过水瓢,狠狠地啃了几口烧饼,酣畅淋漓地一饮而尽。见夜幕已落下,他一边嚼着烧饼,一边组织大家点燃之前准备好的火把。
火把是用杉树皮加松树油制作而成,其中杉树皮必须用刀具纵向切割成丝状和条状,再在中间夹杂一些松树油,然后把这些处理过的杉树皮卷起来捆扎。这样的火把既耐用,又不易断火,一般的风吹灭不掉。
吃过干粮的十几名士兵被安排持着火把,在各个角落进行警戒巡逻,防范匈奴人的偷袭。其余士兵粗略打扫一下战场,将战死兄弟的尸体安放好,便马上席地睡觉,养精蓄锐。由于声音通过地面传播的速度比在空气中要快,引起耳膜的震动幅度更大,席地而睡的士兵将耳朵贴在地上,以便在熟睡中更容易感觉到异常动静。
远处的匈奴营帐也点起了篝火,篝火不一会儿就烧得特别旺。匈奴人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似的,一群人围着篝火开始载歌载舞。这一切,让人想到了美妙的大草原,忘记了这里是战场的现实。
集中堆放在一旁的匈奴兵尸体,被一具接一具地扔进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势越烧越旺,幽灵般诡异的银色火舌乘着风势乱窜,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匈奴人的节奏越来越快,招魂的舞曲响彻环宇。
舞曲结束后,整个草原恢复了夜晚的宁静,篝火无精打采地忽明忽暗,一切就像万物死去一般的寂静。夜幕下的草原,漆黑空洞,如同残暴无情的大海,让人望而生畏。
“校尉放心,对面的匈奴人没啥动静。”长夜漫漫,着实熬人。苏建放心不下,不时起来巡查了解情况。
“那就好,弟兄们辛苦了。”苏建不放心地叮嘱道,“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有风吹草动,要第一时间叫我。”两军对垒,夜间并不适合大规模攻城,但偷袭却是家常便饭,不得不小心提防。
出乎苏建的意料,匈奴人一整夜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但苏建他们却没有闲着,半夜里,他组织几个老练的士兵用绳索下到塞下,在离塞较远的地方撒下了最后剩余的扎马钉,又悄悄潜到匈奴的营帐旁侦察。
“第四天了。”苏建在内心念道。草原上的日出总是红得那么艳丽,就像死去的战士流淌出的鲜血。经过昨日一役,已经牺牲了两百多弟兄了。
白天,匈奴人继续大规模攻城。正如昨日一样,战士们拼了命,一次次将翻上塞来的匈奴兵击退,勉强算是守住了要塞,但牺牲非常大,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了守住要塞,为了帝国,为了人民,不舍地离开人世。
夜幕降临后,匈奴人并没有停止攻塞的意思。他们点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而不是昨夜的篝火。匈奴兵纷纷下了战马,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挥舞着弯刀,继续向高阙塞发起疯狂的冲杀。
匈奴兵多,可以轮番冲锋。但守城的秦军死的死,伤的伤,就算全部人手投入战斗,也要付出较大的代价,才能勉强击退一波攻击。连续厮杀,体力消耗极大。身体虚弱的士兵已经拉不动弓弩,只能凭着一股信念,坚持刺杀爬墙的匈奴兵。
“苏校尉,卫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啊。”疲精竭力的士兵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绝望。
“快了,快了。就快五天了。”苏建也累瘫在地上,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大家实在饿得不行,趁着间隙干嚼起了烧饼。想必伙头兵这时不是牺牲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给大家提水。人处在绝境的时候,总会不由自己地寻找安慰,而饱食一顿就是最好的安慰。
时间仿佛凝固了,长夜过得特别漫长,慢得让大家害怕再也不能见到第二天草原上升起的火红太阳。苏建干咽了一口口水,挤出声音给大家鼓劲道:“无论如何大家都要坚持过今晚,卫将军说少则五日能回,多则七日。”
“卫将军真的五日能回吗?”士兵们动了动干裂的嘴角问道。
“我猜应该可以。”苏建点了点头道。
实际上,“少则五日能回”这句话是苏建自己编造出来的,士兵们心里或多或少明了,一问一答更多的是寻求一种自我安慰,支持自己继续拼杀下去的理由。
“杀——”匈奴兵晃动着手上的火把和弯刀,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冲杀。
苏建应声站起,拔出腰间的佩剑,准备迎接战斗。士兵们没有一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豪言壮语,又投入到与冲锋匈奴兵的厮杀之中。天空被火光照得发亮,坚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松树油燃烧殆尽,火把三三两两熄灭,火光渐渐变暗。第五天血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一千壮士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不到二百人。苏建示意大家凑过来坐在一起,泪眼模糊地看着大家道:“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卫青将军对他承诺七日内大军必定返回。苏建估摸着抛去两日的路程,这个时候卫将军他们已经拿下了匈奴白羊、楼烦二王,胜负已定。现在,即便眼前的匈奴人攻下高阙塞,对整个大局也无济于事了。
“卫将军他们应该已经收复了河南地,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苏建声音低沉地解释道,语气之中透着一股悲壮和凄凉。
“苏校尉,我们值了。兄弟们的死值了。”士兵们悲恸道。
“总有血债血还的时候。”大家泪眼模糊,喃喃道,做好了与匈奴人最后决一死战的准备。
最后的决战并没有马上发生。日出后不久,匈奴人停止了进攻,开始忙活一天中的第一顿饭——朝食。直到巳时,才重新集结兵力准备攻城。
“校尉,匈奴人来了。”大家透过墙上的裂缝,看着黑压压大迈步而来的匈奴兵,扶着城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一张张坚毅的脸上。
苏建左手扶着一面残缺的战旗,右手举着青铜宝剑,直视着城下越逼越近的匈奴兵,使出全身的力气呐喊道:“大秦帝国万岁!”
“大秦帝国万岁!杀啊——”壮士们齐声向天大吼道,旋即与扑上城来的匈奴兵展开了惨烈的近身厮杀。
塞上血光四射,凄厉刺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正当杀得昏天黑地之时,一阵啪啪啪声突如其来,密如针板的箭簇越过半空,从塞后向塞前倾泻而去。塞前的匈奴兵猝不及防,相互践踏死伤无数,纷纷惨叫着向后溃退逃命。
“卫将军回来了!”大家欣喜万分,就像突然打了强心剂似的,浑身顿时充满了力气,将来不及跳下塞去的匈奴兵杀了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