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四起,于无可揣量的尸山之中,于无边无际的血海之中,枪与戈混成一团。
“杀!”漫天黄沙之中,传来阵阵嘶吼。
天空一片猩红,阳光缩在一角,散落着微弱的光芒。
前边是战场,身后是城池。
战场一片血海,随着沟壑淌进城中,慢慢的扩散。
那一片片瓦砾之下,那一扇扇木门之中,偶尔露出的几双眼睛,悄悄的窥探着外边的未知。
气氛是随着血液一同流淌着,随后死寂一般的凝固。
门缝中瓦砾下的那些眼睛无力的闭紧。
如果祈祷这二字,上天能听的到,这一刻的祈祷声,能穿过九天。
外边的黄沙已经弱了,露出那个残忍的战场,一团团黄色与一团团红色的交锋,随着红色的一点一点被蚕食,这场战斗已经走到了尽头。
遍地的黄色铠甲军与红色铠甲军横七竖八铺平了整个战场地面,零星的黄色代表着,这场战斗,胜者也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没有哭天喊地,没有悲天悯人,有的只是继续推进。
这个时代所以人都只是一个无情战争木偶,生于烈阳之下,死于漫天黄沙。
随着最后一个红点的消失,黄色聚成一团,抱着一块巨大树桩,狠狠的冲向城门。
“嘭!”
“嘭!”
“嘭!”
一阵一阵的撞击声传遍了空荡的城中,撞击在那些门后的眼睛里,撞在他们心头上。
甚至他们的心跳,都为此更换了节奏,顺着木桩的撞击声,一同律动。
“轰!”
“哗啦啦。。。”
木门倒下溅射的碎片,滚动在空荡的街头,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寓意着死亡。
进城的黄色军团约有百十号人,说他多,对于这城中活着的、手无寸铁的,又或者说是一群老幼妇孺来说,太多了。
说他少,来的时候几万,甚至十多万的战士,如今只剩了眼前这些个,太少了。
没办法估量他们来了多少人,城外躺着的,密密麻麻,实在数不来了。
可以预见,接下来就是一场战后的烧杀掳掠,这不过是胜者最简单的发泄方式。
黄色军团看起来算是首领一类的,大手一挥,身后那些身着黄色铠甲的战士们一拥而散,像一群老鼠,爬行在这个城池中。
一道道门被打开,一声声凄惨响彻了整个城内,新一轮的血液,覆盖了之前的凝固。
没有怜悯,老者、孩童见了就杀,用绳子把脚缠起来,拖到街头,妇人有些姿色的,留着,下场大抵还不如那些青楼女子。姿色一般的,下场与老人孩子一般无二。
很快,街头也垒起了尸堆,说是凄惨,更应是人间地狱。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生存在这样一个时期,他们想反抗,想逃跑,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容纳他们,他们不过是想安稳的活着,这或许也是最奢侈的不切实际。
整个天下是如此,每一城,每一池,皆是如此。
战火不断,为民之不聊生。
活着,便是一种折磨。
哭喊声渐弱,那群来自地狱的战士们,或许刚刚经历了大战,已经疲了,随处找了间屋子躺下了,身边赤身躺着不知谁家女子,眼角挂着泪,屋外横七竖八用绳子栓着几具尸体,身上淌着血。
随着夕阳西下,凝固的黑色血水重新染上了橙红色,腥臭味,弥漫在天际。
夜,苍冷的月光刺激着每一砖每一瓦,火光缠绕着月光,幻化成一张催命鬼脸,张开狰狞的大嘴,吞噬着蝼蚁一般的生命。
几个时辰前还在憨憨大睡的黄色军团,随着牛角号响,迅速的集合。
明明是阳光明媚,城里还活着的人却被这号声吹的冷冷刺骨。
这不是集结的令,是催命的令!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城里已经被蝇虫环绕了整整三日之久。
透着浑浊的空气,眺望城外,天空盘旋的秃鹫何尝不是环绕了整整三日。
城中一处巷口的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簸箕,簸箕随着来来往往的脚步马蹄声,似扬米筛糠一般轻微高频率的抖动。
巷子很深,阳光不进,昏暗中还真难以发现如此小的一张簸箕,下面还有活物。
破烂的簸箕,能遮住的,是一个人,遮不住的,是一颗活下来的心。
“停!”
一名身着黄色铠甲的士兵不经意间瞥了巷子一眼,一眼定生死。
簸箕下的抖动更剧烈了,暴躁的抖动让簸箕撞击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空旷中的回响被放大。
脚步声越来越近,簸箕“呼”的一下被揭开,从下面窜出一个孩童,手里握着一颗长条状的石头,铆足了劲朝着士兵们冲了去。
身子抖,一直抖,这不是怕,是恨。
他无父无母,却也因此受了城里太多人的照顾,他是孤儿,却也是百家的孩子。
他面前死了太多对他好的人了,脸颊还挂着两行血痕。
他想活下来,他想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能砍断他心头恨意的刀。
孩子刚跑了几步,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昏暗中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看得出一袭灰袍干干净净,对着孩子的面孔,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你叫什么?”
身音温润,不大,却又抚静了孩子那颗充满杀意的心。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爹娘,叔叔婶婶都叫我小家伙。”
稚嫩的话透着一丝孤独,又透着一股的怨气。
他被抛弃的孤独,被大家收留的温暖,又被这场战争打破的怨气,透过一句话,轻轻的扔了出去。
灰衣男子眼睛闭了起来,在思考,或许也在同情,同情眼前这个孩子,也同情这个乱世。
“跟我走吧,将来,你或许能改变。”
缓缓的蹲下身子,朝着孩子伸出了手。
孩子疑惑的朝着男人的身后看了看,那群士兵保持着进攻的姿态,手中的长戈却被插进了他们的身子,死死的钉在原地。
“谢谢你!”
孩子忽然笑了,伸出了手,认真的交在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手里。
男子又缓缓的起身,牵着孩子慢慢的消失在阳光下。
城中至此出了满眼的横七竖八,只剩下了寂静。
男人不时的看一眼手中的孩子,嘴角微微上扬。
从这处深渊,牵出了一头猛虎,他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