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散开,刺眼的光亮使唐吉艰难地睁开眼睛,稍待一会,落入眼帘的是撑着下巴,嘟着嘴巴,傻傻看着唐吉的安阳,她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他的鼻子。痒得唐吉哈切直叫。
“嗯?阳子?怎么是你?”唐吉疑问着说,然后嘴巴不听使唤地大张哈了声,顿时挥之不去的困意袭来,他瞪大的眼睛写着许多不可思议,“对啊,阳子,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在这种地方睡着了,就不怕从这黑窟窿掉进去啊。”安阳用手指抵了一下他的额头,指向了唐吉刚掉进去的深沟。
“睡着了?我睡多久了?”唐吉神态慌忙。
“我才不知道你在这睡多久了,反正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唐吉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18点整,和他从这摔下去的时间差不蛮多。他瘫在摩托车上,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无精打采。
原来。
他又睡着了。
又做了一个梦。
刚才在深沟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个梦。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那个叫乌桐的女孩,明明那么真实的存在。
本来想着,上了路面上,他就把一切都问清楚,为什么她会经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这么熟悉?还有那个白色幸运圈叫自己“橘子,好久不见。”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没有按照他想的来,甚至还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看向了摩托车的反射镜上,惊奇的发现,他的黑圈此时已经变成了红色。
怎么回事?
没有从这掉下去,没有倒霉,我的幸运圈怎么自己变回红色了?
突然,他感觉什么都是假的一样,伸手捏住了安阳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安阳很快就拍开他的手说弄疼我了。
手还是有痛觉。
刚才在下面,也是有痛觉的。
他真的很想知道,女孩到底和他有什么联系,自己失去的十年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吉双手抱头,疯狂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语速惊人的不断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安阳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从小到大,在他心里,唐吉从来都是那么优秀,坐危不乱的人,如今这副模样,她很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别这样好吗?吉子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她担心地快要哭出来了。
听到安阳的声音,唐吉缓过神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为自己而担心的安阳,随即开玩笑说:“刚才逗你玩的,演的像不,奥斯卡提名可行不?”
“像,怎么不像,可像了,最好去演个沙包,我将会是第一个铁粉。”安阳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小拳攥紧,“喝”的一声,直抡在了唐吉的腹部,疼的唐吉嗷嗷叫的那叫一个惨。
唐吉把今天的事情都记下来了,回到家里老头子问他为什么进货这么晚才回来,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提帮王寡妇变得幸运的事情,更没有提梦里的事情。
对王寡妇的事情,他一概而过,但写到乌桐的时候,可废了不少墨水。写到乌桐说,“姐姐和桐桐说,无聊就可以找喜欢的男孩子要孩子,而且还得不穿衣服。”这怎么看,这个姐姐,都那么像王寡妇,反正唐吉认识的人里,可能只有她会有这样教别人。就和他的老爷子一个样,稀奇古怪,不按常理出牌。
写到这,唐吉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记完深沟里的事情,都已经过了三天了。
村子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杀鸡贼变成了偷鸡贼,很多家圈养的鸡,本来打算中元节杀来祭祖的,莫名其妙很多家都少了很多只。
安多宝奇迹般开始不梦游了,甚至开始搞起学习了,这是村子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中元节的将近,村委会也开启了祭祖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就是“怎么预防偷鸡贼”,要求村里人所有人参加。而作为村子里出了名的安理事长和刘铁嘴出乎意料的没有出席,代他们而来的是他们的儿子安大能,据安大能所说,两口子是去医院照顾住院的奶奶了。村委会的人也没太放在心上,也就感觉这个会议开的清净了许多。
中元节前一天,安阳和安大能早早的就来到唐吉家门口,催命鬼一样催唐吉起床去集市采买节日用品。这让唐吉不得不佩服,村子里人的勤快,于他而言,早上八点钟起床,已经早的不能再早了。
确实,赶集起得早,还是有道理的,集市本来就不大,而且卖中元节祭祖物品的店也就这么一两家,就算他们来这么早,采购的东西并没有采集全,纸币够了,还差些烧用的黄纸。
没有吃早饭,安阳早就饿的不行,拉着唐吉说先吃顿早饭,嚯嚯安大能跑腿东街那家店去采买黄纸,安大能就说,“要去一起去,别就知道使唤我,我又不是你家的狗,而且狗也得吃东西,你肚子饿了,我肚子就不饿啊!”
“叫你去你就去,男孩子家家的,推来推去像什么样子。”安阳推桑着安大能,示意他快去,然后乐此不疲地挽起了唐吉的手臂,说:“别管大能,我们吃我们的早饭,让他先去买一下黄纸又不会怎么样。”
这安大能听了看了可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们去吃早饭,我就得跑腿。因为这事,安阳和安大能硬生生的又吵起来了。
唐吉也是笑的不行,这两孩子小时候带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就这样,争这抢那,到哪里都离不开拌嘴打闹。他总感觉,这俩娃子,如果结婚成一对,房子都会拆掉,当然也只是他这么想。
实在看不下去,唐吉自告奋勇的去东街买黄纸,丢下两个老大不小还吵架的他们。
赶集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的人挤满了了这不大不小的东街的岔路口,东街卖黄纸的那家是在老街巷那处。已经有几年没有来过东街这边,变化比他想象的要小,因为在经过那个棱形水泥柱子的地方,那个算命的老婆婆还是在那里摆摊,她的招牌比较特殊,叫做:一碗凉水一份卜卦。
就是在她那买一份凉水,给你算一次卦。
这条路以前是清河中学的必经之路,唐吉初中就是在这所中学念的书,那个时候,他就很喜欢来这个老婆婆这里喝凉水,不过他当时只是图她家的好喝,那个时候他觉着一块钱一碗凉水,贵的不行,现在这个一块钱一碗,简直就是白菜价。
老婆婆鹰钩子鼻,刀尖子眼,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不知道补了多少个补丁的深蓝色短袖,她就坐在她凉水摊位前,也不吆喝,也不说话,就一双眼睛如锋利的尖刀一样扫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占着最好的摆摊风水宝地,摆着最不像做生意人的摆摊样子。
不过没人会对这个老人家流言蜚语,说这说那,反而路过的人,诸多都会好声好气的尊称她一声,:“何姑。”
她大老远的就在人群里锁定了唐吉,唐吉也看到了她,虽然以前见过很多次,但是再见到时还是忍不住的不寒而栗,那个眼神,真的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像是一把强有力的尖刀,划开了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把最里面的器官完全展露出来。
有种被看了个通透的感觉。
在她的脸上,无形之中就像写着几个字:“在我这里,没有秘密可言。”
不过很快,她那眼神顷刻间已是不见,整个紧绷起来的脸也松弛下来,变得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她朝着唐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何婆婆,好久不见。”唐吉坐在了她事先准备好的板凳上。
“他们都叫我何姑的。”何姑艰难地站起身子,然后打了一碗她的秘制凉水,“小吉子啊,来喝碗凉水,今天婆婆请你的。”
唐吉接过凉水,看了一眼这个鬓白如雪的老太,诚惶诚恐。
她没有幸运圈。
乌桐没有幸运圈是河灵的原因,那何婆婆没有幸运圈是什么原因,唐吉想不透。
“偷窥是不好的习惯,得改。”何婆婆仿佛感受到了唐吉的视线说。
“我…我…知道了。”唐吉迅速收回目光,胆战心惊感忽而出现,就在刚才看何婆婆额头的时候,有一股力量像是在捍卫领土的主权一般阻挡住了唐吉的视线。
“小吉子啊,以前你买了这么多次凉水都没有算一卦,现在婆婆我请你喝一次凉水,算一次卦,也算没有打了我的招牌。”何婆婆把她布满老年斑的双手伸进铜盆仔细清洗了一遍说,“你看可行吗?”
“求之不得。”唐吉说。
她叫唐吉闭上眼睛,然后用其食指和中指撇开他的右眼,观察了一下说:“没睡好觉吧。”
“嗯,确实没怎么睡好觉,最近有些失眠。”唐吉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经常做梦没睡好觉。”
“为什么做梦会没睡好觉?”
“梦,为什么会做梦,心思野的人才会做梦,心多事多,梦就越多。所以做梦了,才会睡不好,而且你做的还不是一般的梦,我想一下啊,你应该梦到了有,桥,河,还有女孩。”她缓缓道来。
这都能知道?
估计这次过后,唐吉再也不会去说算命的都是骗人把戏。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唐吉问。
“没有,这是一个死循环。”她说。
“什么死循环?”唐吉疑惑。
“天地相间,山海相接,因果相连,这个事情只有以后你自己才能知道,我无法解答。”何婆婆放下手电,含了一口茶水,往双手吐出水雾,随后再把手放到铜盆里再清洗一遍。
她看着右手掌心,过了一会,在一块竹签上用红水笔倒腾了一会,写了几个字,把竹签递给唐吉说:“遇桥则湍,遇水则安。”
“这是我给你卜的卦。”
“遇桥则湍,遇水则安,这是什么意思?”唐吉百思不得其解问。
“小吉子啊,这只是给你卜的卦,信则有不信则无,都要看你自己,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妄想着改变命运。”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命数之间都是相联系的,不可因为一己私欲而去改变他人,因为这样老天爷会看不下去,会降罪下来的。”
她敲了唐吉一个脑瓜子,敲的地方正是唐吉的黑色幸运圈处。
唐吉脸色一变,暗想何婆婆是不是知道自己有改变幸运圈能力的事情,刚要说话何婆婆打断了他,“好了,不要再问了,麻溜的忙你的去吧!”
“可是……”唐吉疑惑。
“不用可是了,该会知道的你迟早都会知道,珍惜眼前人。”
“嗯,知道了,谢谢婆婆的话,也谢谢婆婆的凉水。”唐吉双手接过何婆婆递过来的一快竹签,尊敬的躬了下身子以致谢意。走的时候唐吉想到什么说:“哦,对了,婆婆,几年前你没有告诉小子我,现在可以告诉小子我了吧,你这凉水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会这么香甜可口。”
“加了点刺莓子。“何婆婆这次没有再卖关子,直接了当说了出来。
“我说吃起来怎么有股小时候的味道,嗯,那谢谢婆婆了,我先去采买东西了。”
“嗯,去吧去吧。”何婆婆面露慈祥的目送唐吉离开,直到人影逐渐拉长,消失在街口里,她再次变回那吓死人不偿命的模样,不过很快神态再度软下来,像是霜打的茄子,皱纹脸上道不尽的沧桑感,她说了一句:“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听进去,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