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多的医院相对冷清，这时候的白明明接到我的电话才有时间来见我。
“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白明明平常没个正形儿，关于健康方面的事情却异常严肃。看见我跑来医院，精心画的韩式一字眉纠了起来。
我咽了口唾沫，迟疑的说:“我……上个月和这个月，大姨妈都没来……”
“内分泌紊乱？”白明明想了一会儿，“等下午医院上班去妇科挂个号，让医生给你看看。我记得你以前挺准时的，怎么突然就……”
白明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也变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也咽了口唾沫，道:“方予温，你别告诉我你……”
我被她看的无地自容，开始跺脚撒泼:“我又不是医生我哪里知道！”
这天晚上，白明明本来是要和男朋友一起去吃饭的，却一声不吭的鸽了他。现在，白明明的男朋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对不起啊哈尼，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有事儿……不是医院的事……哎我去，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我不是无缘无故鸽你的，我真有事儿，我等会儿去找你行不？”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欠啊？说了等会儿去找你……现在现在现什么在！？甭给老娘废话，总之我现在还有事！你要想和我约会你就给老娘等着！不想就给我滚！”
白明明气冲冲地挂了她男朋友的电话。
我和她男朋友接触不多，只见过几面，并没有让他平白帮我挡白明明怒火的交情。但我现在自身难保，只能在心底为白明明的迁怒道歉。
白明明抖了抖手上的单子，往我身上一扔:“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儿？”
我和鸵鸟似的，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
“就……就有一次，和喻宁致……”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可白明明还是听到了。
白明明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异常惊悚:“出息了啊方予温，看看你的单子！妊娠两个月！你他妈分手了还和喻宁致上床！？”
即使已经到了傍晚，医院里仍是有人来往，白明明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把我那点破事儿大声抖搂出来，算是盛怒中残留了一丁点儿理智。
“那是个……是个意外……”
我被白明明的表情吓到了，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和她就这么无声的对质了近一分钟，最终还是白明明认输了。
我听到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要不……”白明明的语气中有些迟疑，“打了？”
听到白明明的话，我下意识的摸上了肚子。才两个月，什么都摸不到，里面居然有个孩子，我和喻宁致的孩子。
白明明惊了:“你不会想把他生下来吧！？”
我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微微颤抖，我……是有这个想法的。可这个想法确实是疯狂的，在我这二十多年的认知中，未婚先孕，不仅是我可能会收到别人的嘲讽，更重要的是我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孩子生活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了。
不，或许我还不够清楚。我十岁之前，也拥有完整的家。我父亲的去世是个意外，他到死都是爱着我的。而我的孩子……他可能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父爱为何物。
“方予温！你和喻宁致就算没分手也没打算在今年要孩子吧？喻宁致作为主治医生在医院忙得要死，你又准备冲业绩升经理，今年怎么可能要得了孩子！？何况你们现在还分手了！”
确实，即使我和喻宁致还在一起，刚买完房子的我们没有多余的资本去抚养小孩，按着我们的计划，至少要等到结婚一年后才会开始备孕。
“我……和喻宁致谈谈？”我偷偷抬眼看白明明。
“哟，你这是要奉子逼婚啊，行啊你方予温。”白明明怒极反笑，显然对我这种做法嗤之以鼻。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赌喻宁致不是个完完全全的王八蛋，对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聊胜于无的感情，即使不是爱情，也无所谓了。
我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短暂的“嘟”声后，电话那头的人接了起来。
“方予温。”
喻宁致的声音穿过手机传入我的耳朵，疲惫，无力，却又强打精神。
“今天见一面吧。”我说。
“好……”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欣喜，“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你医院门口。”
“我马上过来！”
我等来了喻宁致，白明明恨铁不成钢地丢下我，去和男朋友继续约会。喻宁致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说要带我去吃火锅。
我们到了一家在一起时常去的火锅店。
喻宁致点了一个纯辣锅，我和喻宁致不是川渝人，说不上太会吃辣却很喜欢辣，甚至于我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辣条……
可我现在看到红油漂浮的辣锅就想吐。
我的脸色可能是真的有些难看，喻宁致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说完这句话，他应该是想起了我刚刚就在他医院。
“你今天去医院干嘛？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严不严重？要不明天再去医院……”
医护人员对待身体健康的事情不免比常人要警惕些，喻宁致和白明明都特别怕我上医院，喻宁致少见的话多了起来。
我冷不丁地打断他:“我怀孕了。”
喻宁致的声音戛然而止，与之相反的，他脸上的表情可谓变幻莫测。
先是有点难以置信的煞白，后来渐渐涨红了脸，像是极其恼怒，最后冷硬的、面无表情的铁青着脸。我几乎可以透过他的脸色猜出他的心理历程:被我怀孕的消息震惊到不知该怎么办，然后生气我半路大着个肚子跑出来坏他和慕容婉婷的好事，最后没办法，我既然来找他了，他就是再生气也得想个办法。
来火锅店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还记得以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火锅汤底泼人事件……
喻宁致的最终办法想出来了，他说:“打掉，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喻宁致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干不出拿火锅汤底往我头上泼的事儿。可这凉嗖嗖的一句话出来，却比烧开的火锅汤底更滚烫，呼啦啦的就往我心头上倒。
我挺悲哀的，真的。
我赌输了，这就是我爱了快十年的男人，连那丁点儿聊胜于无的感情都没有给我。
喻宁致那天是喝多了，可他妈还能干那档子事！要说喝到烂醉什么都不记得了，哄傻子呢！？
火锅咕嘟咕嘟的冒泡，里面没有下任何食材。我透过水蒸气看到喻宁致青白青白的脸，第一次，有了后悔爱上他的念头。
不论是他和黎雯在一起，抑或是为了慕容婉婷和我分手，我虽恼怒，但都不曾后悔。爱情这玩意儿，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喻宁致不爱我，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错。我只是以为，爱了他这么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喻宁致不会对我过于残忍。
可是我错了。
喻宁致在知道我怀孕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打掉，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喻宁致已经走投无路到要用这么卑劣的谎言来糊弄我？他真当我是个只会爱他的傻批吗！？
我宁可他和我直说他就是要和慕容婉婷在一起，什么都阻挡不了，就算是我怀了他的孩子也无法改变！
而不是像个人渣一样哄骗我拿掉这个孩子……
我从最初的悲哀里挣扎出来，对上喻宁致的眼睛，笑着说:“你做梦。”
喻宁致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我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我先低下了头。我不想笑着笑着就哭了，太没用。
我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没盯多久，就听见对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喻宁致走了，不知道是以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走后，我将他点的毛肚百叶莲藕黄喉肥牛肥羊金针菇春菜一股脑儿的全部倒进火锅里。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翻滚，我想夹一块莲藕，却夹起了一片百叶，眼前的水雾让我分不清莲藕和百叶。
我终究是哭了，真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