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穿书了。
当她睁开眼睛,真切看见半拥着她的男子,“一袭飘雪衣衫,黑发如瀑,五官端正,眸色如雾霭般幽深”。
她心头涌上不详的预感,率先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手和脸都嗡嗡痛。
睁眼,再闭眼,再睁眼。
这绝对是鬼压床,绝对是。
难道是打的不够狠?
李昭昭又扬起手要抽自己,手腕却被一只手抓住。
抱着她的男人声音如古琴般清灵,带着一丝担忧,“昭儿,你这是作甚?”
李昭昭挣扎不开,腾出另一只手在自己腰上软肉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再闭眼,再睁眼。
还是没醒!
男人身上好闻的清幽冷香钻进鼻息,李昭昭仰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是……白俞疏?”
对方没有应答,但一张脸上写满了“你竟连我都认不得了吗”的黯然。
李昭昭心如死灰。
她真的穿书了,书里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白俞疏就活生生在她面前!
活的!是活的啊!
要不是书中的李昭昭刚受了重伤,她都想跳起来质问苍天,这世上怎么会发生这么狗血的事?
“外面下了大雨,附近没有栖身之所。我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寺庙,我们就地休息一晚再出发。”白俞疏道。
李昭昭努力回想,这是书里的哪一章哪一句,无奈当时看书时囫囵吞枣,一目十行,具体记不清剧情发展到了何处。
她恍惚了一阵,又看向白俞疏,他浑身都湿透了,正拿了个破钵碗在一旁细细地煎药。
黑漆漆的药汁不断冒泡,空气中溢满了令人作呕的气息。
李昭昭捏住鼻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书里的白俞疏,是个不清不淡的权臣,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一样。
连在朝堂上面对皇帝也是这样一副尊容,但由于他能力高责任大,在朝中身居高位,自然无人敢忤逆。
他这张脸只有面对李昭昭时才会融解几分,毕竟在他未爬上高位时,是与李昭昭同甘共苦的。
在白俞疏心里,李昭昭不但是家人,更是他的精神寄托,他的全部。
不过李昭昭这个身份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小流浪于市井之间,受了不少委屈,也见惯了世态炎凉,当她的哥哥飞黄腾达之后,她养得一副刁蛮无理的性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
欺压良民、勒索钱财,游离于烟花铜臭之所,李昭昭恶名昭著,后来不但影响了白俞疏的仕途,她还为了一己之力将自己的哥哥推向深渊。
李昭昭的背叛是白俞疏黑化的直接原因。
最终,白俞疏良知泯灭,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被五马分尸惨烈死去。而李昭昭则众叛亲离,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归根到底在书中他们二人都是用来衬托主角的陪衬罢了,只是这书中人物千千万,李昭昭偏偏穿到最恶毒的反派身上。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李昭昭胡乱想着,白俞疏的药已经煎好了,他有点可爱地蹲在地上轻轻地呼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端过来,道,“昭儿,应当不烫了罢。”
李昭昭望着他轻垂眼睑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白俞疏还没黑化,这药应当是没毒。
她接过药,比划了半天,也没喝下去。
白俞疏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纸包,脸上的笑意轻轻浅浅的,“这是昭儿最爱的麦芽糖。”
李昭昭被他的笑脸晃了晃,神使鬼差地就仰头把药干了。
书里没写白俞疏笑起来多好看,只说白俞疏所在之地“万人空巷”,他一笑“锦簇花团尽失颜色”。
李昭昭信了。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糖,甜的滋味扩散在口腔。
这汤药,果然不苦了。
白俞疏接过碗去刷洗,手指白皙修长很是惹人注意。
他道,“昭儿有心事?平日里话多,今日倒是少了言语。”
李昭昭心想,这书中的人物应当像电脑NPC一样,只会机械跟着剧情走。
她恨,当时没好好捋捋剧情。
“我感觉,有些事记不清了。”
假意惺惺说了一句,李昭昭偷偷观察白俞疏的反应,发现他只是手指顿了顿,并无其他反应。
难不成这NPC听不见她讲话?
她又说了一遍,白俞疏终于起了身,静静望着她,半天才道,“无事,我说给你听。”
李昭昭干咳一声,没黑化的白俞疏是好的,是外瑞古德的。
破庙外依旧下着瓢泼大雨,两人相对无言。
李昭昭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醒来的,总之,醒来她还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庙。
她条件反射要摸手机,摸了半天摸了个寂寞,再一想自己身在异处,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现代的亲人,一时间心慌、孤苦、悲凉的情绪接踵而至。
白俞疏本坐在门口,听见屋里有动静,进来便看到李昭昭眼睛红红的像个核桃。
他坐在她床边,道,“昭儿这是怎地了?别哭。”
李昭昭咧嘴一笑,“无事,我们什么时候走?”
白俞疏用半干的袖口细细为李昭昭擦去脸上的泪痕,道,“裕亲王的马车等在外头了,我看你睡得香甜,便没叫醒你,想着你多睡一会儿。”
他的指尖无意触到李昭昭的脸颊,冰凉得很。
下一秒李昭昭的手便搭上了他的额头,不出所料,是滚烫的。
昨晚白俞疏衣衫尽湿,还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要是不生病就是铁打的了。
“我们快回相府,让下人给你烧点热汤,祛一祛风寒。”
白俞疏眸中的惊异一闪而过,随即是漾起的笑意,“好,听昭儿的。”
待上了马车,李昭昭靠着柔软的马车坐垫又开始昏睡,等到了相府已是夜幕降临。
醒来她又陷入了情绪中,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人,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亦步亦趋跟着白俞疏绕到卧房,白俞疏突然停下,给李昭昭鼻子差点磕扁。
男子一脸忍俊不禁,“昭儿,前面是我的卧房。”
李昭昭再不要脸也没法说出“我想和你一起睡”的话,只是抓着白俞疏的袖子不放。
白俞疏摸了摸她的头,道,“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让秋菊把我旁边的卧房整理出来,昭儿便先行在这里这里歇息罢。”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道,“这两间卧房中间墙壁为中空,是从前鱼忝老祖珍藏暗器之处。有要紧事,你便敲敲墙壁,我可以听到。”
李昭昭这才放下一半的心,她怕的不只是这个陌生的环境,而是书中的今夜她即将要面对一众刺客。
这些刺客是白俞疏的敌家——京城另外三大家族派来的人,包括先前他们二人去私访被偷袭,也是他们所为。
李昭昭抱着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处处机关,处处陷阱,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白俞疏本是个穷酸小子,不承想一夜之间得了道,连本来在街头巷尾捡垃圾的李昭昭都跟着飞黄腾达了,谁不嫉妒?谁不眼红?
她要死不死穿进书里,过这脑袋别裤腰带的生活。加上这李昭昭作为反派本就是个惹祸的体质,当下只能先紧紧抱住白俞疏的大腿再说。
迎面来了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小姐,晚膳备好了,请您用膳。”
李昭昭摸摸肚子,确实是有些饿。
饭桌上的菜肴很丰盛,不愧是相府,活生生给了李昭昭一种吃席的感觉。
李昭昭嘴很挑,不吃豆腐,不吃茄子,也不吃青菜,不过顶着原主的名头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挑。
一边扒拉米饭,一边想,白俞疏可是人中龙凤,若让他看出她是个冒牌货,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穿书这种事任谁也不能信。
书中所写,李昭昭没有作死时,还是个单纯良善的小丫头片子,白俞疏常年待在阁楼苦读诗书,研究兵器,想来对李昭昭并无深入了解。
吃完了饭,那种黏黏糊糊的黑色液体又送到了她嘴边,托盘另一边放着两粒用金纸包裹的糖。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李昭昭被明令禁止出门,又没有电子设备可以消遣,连时光都变慢了许多。
白俞疏一天到晚不在府中,能聊天的也只有那天的小丫头秋菊。
她伤的是胳膊,不知为何不让她下床。
等能出门这天,李昭昭站在太阳底下深呼吸了几下,把这两天缺失的阳气都补回来。
迎面来了几个小厮,拎着两个用红布遮着的大笼子,恭敬向她做了个揖,道,“小姐要的东西,丞相大人找来了,命我们送来,还请小姐看看合不合心意。”
李昭昭摸了摸后脑勺,掀开那红布,笼子里一条人手臂粗细的蟒蛇正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笼而出。
李昭昭在现代时做过一段时间的动物饲养员,尽管如此,也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蟒蛇,先是被惊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主有爱蛇的嗜好?
“不合心意,倒挺合胃口。”
这蛇应当是李昭昭用来当宠物养的,是一种无毒的大型蟒蛇。
几个小厮有些诧异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的意思是……要把那几条蛇炖了。”
听见小厮这样说,白俞疏从书案旁抬起头,眸光微闪,“按她说的做。”
当天晚上,李昭昭的饭桌上便多了一道菜。
李昭昭不承想,自己随口一说,还真的得了一道蛇羹。
秋菊在一旁捂嘴笑,“小姐在岭南呆了两年,偏爱蛇虫之物,怎可能爱吃蛇羹。相爷倒是忘了这桩子事,只知道顺着小姐的心意。”
李昭昭思忖,书中未曾说李昭昭曾如果岭南,也没说她偏爱蛇虫,这样说来,这个书中世界并非一成不变,相反是充满变数的。
那么是哪个变数让李昭昭前往岭南,她穿书进来又是受了什么事件影响?
她,李昭昭,本身就是书中世界的一个巨大的变数。
在蝴蝶效应驱使下,一切事物都可能脱离原有轨道,驶向未知。
也就是说,她可以改写李昭昭的命运。
同样,她也会死。
若她死在这个世界,那现实世界那个她怎么办?
她正想着,屋顶上出现细微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一柄利剑破空而来,将饭桌劈了个粉碎。
一旁的秋菊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截下黑衣人的一击,道,“小姐,快走!”
不是吧,坐在自己家里也有生命危险?
原著里的李昭昭可是在武林大会里拔得头彩的,一把昭华剑耍得活色生香。
她现在手边没有昭华剑,好像还是个没有武功的废物……
这书写的能再不靠谱点吗?
李昭昭从门口窜出去,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半路还撞到一个人,她还要跑被那人抓住手臂,“昭昭!”
“便宜师父?”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是李昭昭第一次见苏玄裳,书中形容他“不知其年岁几何,一头银丝挽髻,眉目间隐隐可窥得万里山河,一颦一笑皆绝代风华”。
李昭昭有些愣怔,这容貌……比白俞疏竟不相上下,只是那一头白发差点意思。
她喜欢小鲜肉。
“小兔崽子,慌什么?”便宜师父似乎对他这个绰号稀疏平常。
“师……师父,有人要杀我!”
苏玄裳给了她一个暴栗,“白练几年剑,跑的像啥似的,出去别说你是万花楼阁的,丢了本尊的脸!”
“我说便宜师父,万花楼阁的名声可都是被您老人家败光的,还记得把锅摔在我身上,”李昭昭道,“您老可真不傻!”
“你个兔崽子,你说谁老?谁老?”苏玄裳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猴子,一时间气急败坏,抓了李昭昭就要抽她的屁股。
李昭昭忙一个箭步窜到门口的白俞疏身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苏玄裳见白俞疏来了,只得住了脚,威胁性向李昭昭挥了挥拳头。
李昭昭:“略略略略。”
白俞疏作揖道,“苏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