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考的中学是乡里的一中，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报这所学校，也不知道这所学校是好是坏，更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会是什么样子。我的小学同学零零散散的都分开了，没人和我同班。我只知道叶小龙去了县城上的初中，其他的都不知道分到哪些班里。
爸爸给我说我在乡里上的一中曾经也是他的母校。我还未在收到初中的入校录取通知书时，我爸就开始给我讲他在那上学时的日子，以及那里的布置。我爸说他还记得教学楼正前方也是操场的入口处，有一棵榕树，他说他们上学的时候那棵榕树就很大了，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应该更老了，像他一样老了，不过人比树容易老，也比树经历的沧桑要多的多。爸爸说着他年轻时的故事，我却怎么听也听不懂，虽然我听的很专心，也很认真。
在我正式入学之前，我一次都未离开小村庄，只出来过一次，就是去乡里参考中考，小学升初中。所以，我只去了那一次。爸爸给我描绘乡里一中学校的样子，我只能凭借印象努力想像我见到的样子是不是和我爸描述的一致。爸爸兴高采烈地给我介绍乡里一中的全貌，完全凭借留在他脑海里的记忆，没想到，时隔多年，我爸记得那么清晰，一草一木都还记得。
爸爸问我考的怎么样，我一时回答不上来。每次，我爸问我考试成绩的时候，包括后来，我都会秉承保守策略，统一答复就是还好。还好的意思就是不好不坏，在学习成绩排名里，永远处于中游，上不上，下不下，就像我现在的人生状态，可能我说的还是往好的方面，过于积极乐观，我现在觉得自己到了底部，不知道怎么就滑倒最低，不知不觉就成了别人的炮灰。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中庸之道，也许提不上嘴。我只能说，人有的时候就是会这样，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间成了最坏，从别人眼中的佼佼者变成一事无成。从自己曾经无数次憧憬过美好的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也是最难以接受的样子。
我记得有一句特别响亮的口号，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做为我的座右铭，宁愿平凡，也不平庸。这一句话，在我上大学时并没有什么深刻体会，当时只是觉得这句饱含一种人生哲理。这种人生哲理充满积极向上，追求精彩人生，可是我忘了，过程中会遭遇太多太多挫折，也碰到太多太磕磕碰碰。虽然我没有忽略这些绊脚石，但我没有体会到想要跨过这些挫折，想要度过这些绊脚石，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哪怕是耗尽一生精力和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悲观，也没有高人给我指点迷津，我只能凭借我过往的生活经验去判断，加重，加压力。在社会上，在职场上摸索以后，碰壁以后，我才明白有些挫折真的不是靠认为的坚持也不是靠毅力能克服，不管怎么努力，它就是无法打破常规，无法克服。书上常写的鲤鱼跳龙门，之前我还不懂，总是天真以为只要加倍努力就能跨过龙门。事实上，打破阶层是世上最难的一件事，也是一件极其渺茫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历史上爆发起义战争的最初原因吧，人们努力想要跨越种族，打破阶层，超越平庸。
陈胜不是说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爸一听我说还好吧，就笑着说什么叫还好吧，考好就是考好，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哪有你这样囫囵吞枣，一听说话就是没有底气。我爸接着补一刀说，没考好直说，拐着弯给自己找借口。我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就是实话实说。我爸看我的样子也没再说别的，最后来一句，以后不要再说考的还好吧，要么说好要么说不好，不能模棱两可，也不能在中间。考试成绩最怕的就是处于中游，那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我听着爸爸说的话，虽然不想承认，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我不敢反驳。
我爸问完我的预估考试成绩，就出去了。我不知道我爸去哪儿了，过了一会儿，我爸就回来了。我爸面无表情地说我问了你李大爷你的中考成绩，数学是85分，语文是88分。我也不知道我考的是好还是坏，没有底气地说我考的不好吗，我爸说他问了我的成绩名次，在我们乡里排名前二百名。我一听傻了，更加不知道考的是好是坏，也不敢再说下去了，更不敢问了，生怕自己说错话问错问题。
我爸说李大爷是他的小学和初中班主任，由于这层关系，李大爷说会给我安排乡里最好的一个班级让我进班学习。我一听，还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因为我爸从头到尾没有笑一下，我也就不敢笑一下。要是我爸笑了，我才敢笑。
我爸见我的样子说，怎么不高兴吗。我心想我能高兴的起来吗，考的那么差。谁知道我爸说了一句到时候好好学习，别只顾着玩。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心想好的班级也不知道好在哪儿，有叶小龙的学校好吗，有叶小龙学校里的班级好吗。没人给我回答这个答案，我只能望着头上的蓝天，心想叶小龙说他长大以后是要开飞机的，还说让我坐他开的飞机，还要让我和他一起活，一起死。我觉得叶小龙太鬼了，他死就死吧，还拉上一个垫背的，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就让我给他当垫背的。
我爸看我发呆的样子，说你自行车学会了吗，我这才想起我还没学会骑自行车。
我摇了摇头，我爸看向靠在院墙上的破旧的二八带扛自行车说，趁着暑假赶紧让我把自行车学会，要不然没人接送我上学。
我这才想起，当时我学自行车，学着学着半途而废。我这才想起，当初我为什么吵着闹着要学骑自行车。我想起来了，当初我就是看见那些大姐姐大哥哥们每天骑着自行车都是南来北往，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又像候鸟一样迁徙过冬，不曾停歇。
我上初中后，才知道，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是去了这里，这里是我曾经朝朝暮暮做梦都想一探究竟的地方，都想知道它的神秘。
爸爸在我很早的时候就给我说过李大爷家的事情。从爸爸说李大爷家的神情里我就能看出爸爸做梦都想出生在李大爷那样的教育世家，更羡慕李大爷的儿子和三个女儿，羡慕他们可以为了当老师不停的奋斗，考不上大学就再复读考第二次，第二次考不上再考第三次，直到考上老师为止。通过李大爷的不懈努力终于把他们祖孙三代全部培养了老师，他们家成了我们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教育世家。
爸爸一直把李大爷家当成学习榜样。我家和李大爷家从根上捋还属于同一家，只是隔了好几代。我爸说他的后半辈子梦就是能把我们培养成大学生，培养成像李大爷家的儿女一样，成为知识分子，成为文化人。
虽然这些话，我爸从未对李大爷说，但我听见过我爸对李大爷的儿子说过。我爸和李大爷的儿子曾经是初中，高中同班同学。我爸说李大爷家的儿子还没他和李叔叔学习好，可他和李叔叔高考落榜，李大爷家的儿子落榜后又复读了一次。
我爸的语气里都是唏嘘，想要感慨命运捉弄，命运不济，也许觉得说什么都没用，最后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目光一直看着李大爷家的儿子。
我见了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是难受。我不懂爸爸那种心里的遗憾，也听不到他对命运的呐喊，但我能看得出，看得出爸爸的超级非常想要李大爷儿子那样的人生。
可是，人人不能过精彩的人生，大多数沦落为平庸，就是普通一个老百姓，社会最底层里，也是社会里占大多数的身份。
我又开始学骑自行车，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在很短时间内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只不过二八带杠的自行车过于高大，我的腿伸不到另一侧，只能通过车链子上的那个支撑点，轻轻点一下，就像武侠轻功里的蜻蜓点水，腿就伸了过去。虽然伸过去，但我无法坐到车座上，只能左右摆动腰肢，才能正常蹬车轮子。
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开始从家里骑到小学，又从小学骑到邻村，又从邻村骑到另一个村子。我感觉自己的骑车技术已经过关，就开始胆大起来，开始骑着自行车到处晃悠，从家里骑到乡里一中，那是我有史以来骑车到过最远的地方，我也就骑了那么远，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骑的更远，能不能到我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的地方，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够了，就好了。我的要求不多，也不高，只要会骑自行车到乡里一中上下学就可以了，我就完成了学骑自行车的目的。我爸说我不学会骑自行车，我就没办法像别人那样骑车上下学。
我知道爸爸是为了我好，我也不讨厌学骑自行车，反而是学会骑自行车后，我特别享受骑自行车时的状态，那种奋不顾身的脚蹬自行车逆风而行时，更让我有了一种征服欲，激发我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坚定信念。
我开始参加骑自行车比赛，当然也不像现在比赛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也没有什么自行车跑道。我们极其简单，只要有一辆自行车就行，也不管自行车是新的还是旧的，是二八带杠的还是那种没带杠，只要会骑自行车就能参加，也不限制年龄大小。当然，那时车道上可不像现在有这么多来往车辆。
比赛原则很简单，就是谁先到达指定的目的地，谁就赢了。赢了的人可以带领大家骑自行车，他说去哪儿大家都跟着去哪儿，俨然是他的一大群小跟班。
比赛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很努力争取赢第一名，虽然年纪小，谁都想只赢不输。即使是这样，骑自行车的时候，仍然不能影响大家兴奋的心情，依旧可以一边骑车一边说话聊天，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讲个不停。
一群孩子过去以后，不仅落下尘土飞扬，还有很多欢笑声。
我这个人很傻，一般有了目标以后，就会一心一意扑在要做的事上。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赢，赢了我就可以让一个去过最远地方的人带领我们去见识一下那个地方。我没去过，但并不代表没人去过。我不认识路，并不代表没人不认识路。我心里有了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里面最好有一个骑自行车到过县城的人。我想看一看县城里初中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乡里一中一样，如果不同，不同之处在哪里。
有了目标以后，我就用尽浑身力气蹬车。我什么也不想，一心只想去叶小龙县城里的那所学校。当我得第一名的时候，我自己都是朦胧的状态。虽然我得了第一，但我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我问有没有人去过县城，那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没去没过。我失望的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我问我爸县城是什么样子，我爸说县城很热闹。我问我爸怎么热闹，我爸说人特别多。我说除了人多还有没有其他的，我爸说他当时只顾着上学了，一心只顾着学习了，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逛县城。我总觉得我爸是骗我的，说的都是假话。
没有去过县城，更应该到了县城好好逛逛，四处看看，肯定看看县城究竟是什么样子。对了，我爸说他见了好多漂亮的女人，在大街上走了一拨又一拨。
我猜我爸就是那个时候渴望留在城里的吧，渴望自己能成一名城里人吧。
我问我爸县城在哪里。那时候，路还不现在修的四通八达，并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爸说顺着外面的大路一直顺着往下，就到了县城。我说只有这一条路吗，我爸说那是唯一一条从家里到县城的官路。我不懂什么叫官路。我爸说官路就是国家指定的道路，是通天大道。我又不明白起来，什么叫通天大道。似乎我的问题太多，爸爸怎么也回答不完。我爸对我和我妹本来也没多大耐心，不耐烦的说，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怎么一个接一个，我又不是老师，像你这么个提问法，我怎么回答的完。我爸这样一说，我还真的不敢再问了。我爸见我委屈吧啦地说还有什么问题，赶紧提，一口气提完。
我还有很多问题，一口气怎么说的完，我脑子里当时都是十万个为什么，我自己想了想挑选一个我最想知道的答案。我问我爸从家到县城需要多久，我爸说一个小时吧。我爸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问我怎么问起县城来。我担心自己的小心思会被爸爸看穿，就说我听学骑自行车的同伴说县城离咱们这挺近的。我爸也没怀疑说，还行吧，比起县城，还是乡里离家近，骑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要是骑快点，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
我听我爸这样说，就想测一测从家到乡里一中是否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近。在我认知里，乡一中距离我家还是很远的，怎么会像爸爸说的那么近呢。后来想想，当时我的确认为乡一中距离我家十万八千里，遥远的像是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只不过，这是我没有出过远门的原因。就像爸爸说的那样，我在县城上高中后会发现乡一中到我家的距离比从家到县城的距离近多了。自从我在县城上高中以后，我发现我离家远了，不是说回家就能回家，也不是说想回家就回家，更不是说到家就能到家。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路程，遥远的像是十万八千里。
从我爸告诉我沿着街上的那一条破败不堪的油漆马路，也就是我爸说的官道涮流而下就能到到县城，我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我要去看一看县城，看一看县城是不是爸爸说的那个样子。
巷子门口的那条油漆马路并没有修很长时间，最多才修两年，却不知为何早早的就坏了，不是这一个坑，就是那一个坑，坑坑洼洼，尤其是下雨，一下雨路更不好走了，正好积在那条马路必经之地，车一过水就能溅老远，好像一条水龙从水池里腾空而起。为此，村里的人哀声怨道，还不如不修。没修之前，雨天那个地方还没那么难走。雨后，车从那经过很容易陷进去出不来，得找好几个大汉，齐心协力把车推出来。
天晴后，雨水慢慢蒸干，就能看见留下一个大坑，满是淤泥。次次都是这样，一下雨就容易陷车出不来，雨水干了又是一个坑。这条路就因为这个大水坑惹的村里怨声载道，可谁也拿它没办法。村里人一到那个地方就会小心翼翼开车，能躲就躲，陷进去的大多数是外地路过的人不知道路况实情。
到了现在，那个水坑还有。我妈说那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和修路有仇，修一次过不了多久就坏了，又成了大坑。后来，零零星星的不停地修，还是依然如故成水坑。也不知道是真修还是假修。反正那条路那个坑是必经之路，也是必坏之路，恨不得年年维修。不过，维修可不不是年年有。但那个大坑却是年年在。
虽然我知道我爸一般不骗我，可这次我总觉得我爸骗我。街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呢，怎么会比我们村子还热闹呢，怎么会比我们村里人还多呢。那个地方是不是特别大，比我们村子要大很多很多，可能会大我们村子一个村子，也可能会大我们村子五个村子，越想越激动，那么大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脑海里瞬间无边无际，快要从我脑海里冒出来。我的脑子已经容不下，装不下那么大的县城了。
我开始害怕起来，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地方，我害怕自己去了再也回不来，害怕自己去了迷路后我爸我妈找不到我。那么大的一个地方，他们怎么会找到我呢，我也找不到他们。因为县城让我想的太大太大。我真的害怕我和我爸我妈走散，他们再也找不到我。
我去县城的想法就这样一左一右，一摇一摆，举棋不定，最后我担心找不到爸妈，爸妈也找不到我。这样的一个想法，让我去县城的强烈愿望扑灭了。我自己把它扑灭了，被我在夜里睡觉前畅想过无数次的骑自行车到县城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连个影子也没留下。
我想要是叶小龙在就好了，我可以找他，让他带我去县城。他鬼点子那么多，而且他连那个死去的婴儿都不怕，他更不会怕回不了。可是，我告诉他我的计划后，他会和我一起去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已经见不到叶小龙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连和他说句话的小愿望也实现不了了。从此，我的心事再也没有人倾听，我再也无法倾诉给人，无法倾诉给任何一个人，我更不爱说话了，变得更沉默寡语了，变的更不容易相处，变得更加孤僻了。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孤僻，世上的小孩子还有孤僻症。
这种孤僻症还是一种病，一中病态，会加速小孩子孤僻，会让小孩子变的更加不知道如何融入家庭，朋友，老师和同学之间，竟然开始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我开始萎靡不振，一天天的无精打采，整天憋在屋子里不出门。我感觉自己要si了，马上就会si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si，那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在乡一中上学，还没上一天，连乡一中的大门都没踏进去一步。
我妹发现我整天懒洋洋的，不愿意吃饭也不愿意动弹，就问我怎么了。我觉得她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于是我就对她说我要si了，很快就会si去，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si了。我妹以为我生病了，跑出门去妈妈屋里给妈妈说了。
我不知道我妹会告诉我妈，如果我知道她告诉我妈，我就不会告诉她了。我妈很快就从那个屋子走到我这个屋子，见我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房梁发呆，以为我真的想不开了，以为我要悬梁上吊。本来我家的房梁也不是特别高，虽然对我和妹来说很高，对我爸来说，我爸距离它很近，一伸手就能轻松的够到，只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才能完美无瑕的触碰。
我妈不知道我怎么了，问我话我一句也不说。我妈就跑着去了那个屋里把我爸喊过来，让我爸看看我到底怎么了。
我爸见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先是给我说了一大堆好话，在我听来虽然是甜言蜜语，但是我却觉得都是废话，都是我不想听到的话。我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着我爸，我妹，还有我的面儿哽噎起来，不用看我都知道我妈哭了，我妈为了我流泪了。我心里痛骂自己，也痛恨自己，不该这样，更不该这样惹我妈生气，惹我妈掉眼泪。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我觉得自己活着特别没意思，特别没劲儿。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自sha，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自sha，好像只有自sha才能让我解脱，才能让我一了百了。我看着头顶上的那道房梁，想像着自己往房梁上扔一根粗绳子，脖子往里一套，我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就不用在这个世界里受折磨，担惊受怕。
我爸见我不吃他那一套，生气了，大骂我一顿。他的权威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失灵，受到冒犯。不管他怎么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最后，我爸一气之下，拿起扫帚就要打我，我慢条斯理地说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说完，我就痛哭起来，就像我爸真的拿着扫帚狠狠打了我一顿。实际上，我爸拿扫帚的手一直悬挂在上空，一直没有落在我身上。我爸就是口头上吓唬我，没想到已经在我这儿不实用了。
我爸一听，更加生气说，你想si就si，没人拦你。我说那正好，正好不用你们管，反正我si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你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要儿子了。我活着有什么用，你们早就想让我si了，这下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我爸狠狠地说对，你去si，你si了我们都省心，我们都干净。你去si吧。si了也没人哭你，也没人为你掉一滴眼泪。你就是个白眼狼，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去si吧，si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和我爸谁也不服谁，互相说伤害各自的话。这是我长大以后，唯一一次敢于和我爸正面交锋，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说一句软话。我从床上一下就站起来，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一边擦眼泪一边放出豪言壮语，si就si，谁怕谁。我跑出屋子，跑出院子，往那个后地里大水坑跑去，我不知道怎么死，想来想去还是淹死，当时也不害怕死，更不知道淹死是什么感受。我妈一边追一边喊丹宁你这是闹哪出，谁得罪你了。我妹在后面说姐，你不能si。我冲着他们大吼说，你们别管我，让我去si，我si了你们也不用为我流泪，我si了就解脱了，就不碍你们的事儿了，你们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
事后，我爸，我妈，还有我妹都以为我当时是疯了，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六亲不认，连自己的爹娘都不认。我妈见我铁了心的要寻si，哭着说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这辈子让她活也活不安生。
当我跑到那个水坑时，我妈，我妹，还有我爸都追上来了，一条巷子里的邻居都被我家惊动出门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我走到水坑面前说，你们别逼我，你要是逼我，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我当时就是大脑一片空白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爸没想到我来真的，竟然当着邻居们的面儿哭了，哭着说丹宁，你到底怎么了，爸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不就是说你几句吗，你至于和你爸记仇吗。
我当时已经走火入魔，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见我爸哭的样子，我一点也听不见他说的话。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si吧，si了就一了百了，si了就解脱了，死了就不用在这个世上活受罪了，si了爸爸妈妈就可以名正言顺要儿子了。
我看着大水坑，往里一跳，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我爸我妈还有我妹后，嚎啕大哭。我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不知道是哭自己活了过来还是哭自己没有如愿以偿死去。我哭了，我爸，我妈，还有我妹都哭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想不开。我妈问我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了。我哭着说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妈满脸泪花，给我不停的擦眼泪，不停地说想开了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妈还嘱咐我让我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我妈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我爸站在一旁，只是不停地掉眼泪。我不知道我爸在想什么，也许我爸在不停地自责，不停地埋怨自己。
关于这段回忆，我是极其不愿提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写了出来。如果有人问我死是什么滋味，我一定会告诉你死是最容易的事儿，也就是一秒间的事儿。可是，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去后给家里带来的痛苦，那将是无穷无尽的，将是遗憾终身的，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si也不会安生。虽然我体会不到我爸我妈的心情，但是我知道在我si的那一刻，我爸我妈还有我妹也跟着我si了一次。
从那以后，我在家说什么爸妈都会满足我什么。不过，我从来不主动要这要那，更不会和妹妹抢着要这要那。妹妹好像就是从那以后懂事了，对我更好了，有了什么好吃的好按的，全都让给我，总说给我姐姐吧，我姐姐对我最好了，什么都让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