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烧好像一点点退下去了,头也不那么晕,身体也好受些了,我蒙胧转醒就闻到了橙子的甜混着蟹黄的鲜味窜进我的鼻子,我微微一笑,知道他果真买回来给我,只是此时他去哪了呢?
正想着就听见桃叶气呼呼冲进来,她还不知道我醒了,所以快到屏风处有放慢了脚步,低声试探着问:“姑娘?姑娘醒了吗?”
“嗯,我醒了,有事?”
“姑娘醒了就好!身上可感觉好些了?”她一听我醒了,就开心地跑进来。
“好多了。”
“太好了,对了桃叶匆匆而来是想告诉姑娘个好消息!侯爷回来了!”
“真的?!快,他在哪?快带我去!”说着我便强撑着坐起身来,我感觉多日担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我现在只想马上见到爹爹,看看他有没有受伤,身体怎么样。
“蔚儿快躺下,”是爹爹的声音,真的是爹爹,“委屈我的女儿了,爹爹回来了!”
“爹爹,爹爹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爹爹轻轻抱着我,拍我的背安慰我,许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了,他声音颤抖着说:“爹爹也想你了,爹爹走时骗了我的女儿,信也未能一封封及时回复,害我的女儿白白担心,是爹爹不好。”
“没有···爹爹平安回来就好···”过了很久我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方才你娘也同我讲了这几日府里的事,你大可放心养病,不必挂怀,爹爹会去处理的。”
“嗯,我会好好喝药吃饭,早些好起来的!”
“那你好好休息,爹爹先出去了。”我点点头。
两天之后我的感冒终于好彻底了。
病好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早上我就去找娘和爹爹用膳,这种家的温暖我真的很贪恋,用过膳后,我们坐在前厅里,我听着爹爹说起了北拓之事。他心平气和地说:“当初为了多方平衡着急之下选了最坏却最有效的一条路,交兵权平北拓,不过好在羌乱已平,互市之策的种种弊端也引得今上重视,已着手修订,也不算毫无收获。”
“只是从前握权之时尚且步步维艰,如今更不比往日,往后要如何自保?宸儿在朝堂之上又当如何自处?”常夫人的担忧确实是当前侯府的状况。
“此事已是后话,如今今上还未真的将兵权交与谁,只是互市一事今已摆到了明面上,就不得不面对它的后续问题,羌人本就蠢蠢欲动,今又被逼,发兵攻打北拓已是早晚的问题,北拓粮草供应还算可以,只是兵源和守将匮乏,如此兵权之事实在不可再拖。”爹爹边说便无奈的摇摇头。
“爹爹我有些想法不知能不能一试。”我想为爹爹分忧。
“蔚儿但说无妨。”
“爹爹如今担心之事便是北拓安危,兵权是成事的必要辅助,既然目的明确,我们只需要达到目的就好了。”
“此话怎讲?”爹爹饶有兴趣地问。
“能领兵权之人必得是能力权势双优之人,缺一不可。如今朝中如此之人屈指可数,几位亲王唯有邕王在京中任职,其他几位都驻守封地自然无法领权,而之前种种也证明了邕王的野心,他便是爹爹最大的对手,此外还有韦国公爹爹也不可不防,女儿一直觉得他看似无心权势只求财力,但显然姜正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此人也绝不简单!”
“是爹爹从前小看蔚儿了,爹爹确实没想到蔚儿有如此见解,韦国公此人确实不简单。”
“所以爹爹要想得到兵权可设法让韦国公同邕王两败俱伤。”
“绝不可!我们夺权是为北拓,国公和邕王又怎能为此牺牲?蔚儿以后万不可做此想法。”
“我还没说到底要如何做呢!”
“如何做都不行,蔚儿从前不这样想的,连这些国事都不愿过问,近日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说完就跟爹爹告辞,急忙逃离此处,像是小偷怕被人抓到后盘问一般,实在忐忑,但我依旧觉得我是对的。
刚回到朗月阁,串珠就拿着一个信封给我,我看信封上并未署名,倒真是好奇这是谁给我的。取出信,纸上只写着“未时琼涎见”。这字体十分眼熟,好像之前在翻阅姜疏蔚以前往来的信件时见过好多次,我当即就翻出了所有信件,一封封对照,很快就发现是韦砚的。
从那日之后我就担心过韦砚会不会找什么麻烦,毕竟那日······算了,没什么好怕的,他喜欢的是姜疏蔚,如今他看见的却是我,没什么好抱歉的。
未时降至,我去了琼涎楼发现他早已坐在一厢内等我,我也未曾生怯,径直走进去坐在他的对面。起初他不讲话,只是缓慢的饮酒,我边也不讲话,静静地坐着看他饮酒,后来也不知喝了多少杯时,他忽然狼狈地笑了一声,开口到:“我认识你已是不只十年光景,可今日才觉认识你实在不过数月而已。记忆中你是个率真爽朗的女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便是因为你发病,姜伯伯带你进宫找程掌院为你诊脉,那时我恰巧进宫进献新作的小赋。那日我只所以记忆犹新,便是因为那时你明明体弱,面色惨白,但眼光却炯炯有神,虽然精神不济但依旧满脸笑意,全无病态,那年你是七岁,可后来十年的光阴里你长高了,变美了,笑容却还如七岁时那般灿烂,全无时光流逝之感。”
我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别人口中描述的姜疏蔚,听着我不知道的她的故事。他停下来,喝下一杯酒,继续说:“后来的十年里我们相识相知,周围人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可我却知道蔚儿你心中只把我当作好友罢了,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我曾以为你嫁进府中,嫁给我那时必然之事······我记得你坠马受伤前一晚还因为我请媒婆去你家的事同我争执了几句,你问我为什么要娶你。当时我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这什么,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不愿早早的离开父母,我以为你只是向来潇洒自由,不愿过早的被束缚才这么问我的。”
他又停下来头也不抬地喝了一杯酒,继续说:“这几个月我想清楚了,我想娶你是因为我知你从小就有心疾但依旧勇敢乐观,还愿同哥哥们学习马术射箭,这是我自己身上没有的美好;也是因为你那样大方豁达,从小到大不管谁欺负你都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活得开心就好······我却做不到,我怎么有那么多事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原来姜疏蔚是这样美好的女子,是我夺了她的人生吧,她活得耀眼美丽,我活着却总是伤害别人,甚至伤害了姜疏蔚······我不敢再想,我眼睛已然模糊,在这样想下去,我可能真的要违背答应爸爸“活下去”的承诺了,我早已承受不住了,虽然来到这里,好像在别人的生命中行走会稍微容易些,可如果这样是对那个人,甚至她周围的很多人造成伤害,那我宁愿自己消失。我这样想着,盛着满眼的泪水,甩开了拦着我离开的韦砚。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我需要想想我是不是要继续在这个世界里生活,我能为这个世界的人做些什么?
我带着对自己无尽的否定,茫然地走在街上,起初我隐约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后来我越走越快,耳边除了风声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一片湖,这湖中央能看到一座桥,我没多思考便向那桥走去,临近了我才看到桥边的石碑,上面赫然刻着二字“楠苏”,我才知这便是任曜谦说过的“印湖楠苏桥”,那晚我始终没能来这里,今日无意间却到了此处,也不知这算不算缘分。此时已近深秋,湖色蓝绿湖边垂柳早失了叶儿,落黄满地,湖景凄寂,湖边倒是热闹,虽不算络绎不绝,到也多有游人。走在这片热闹中,我满心难过有多一分,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就是个带来厄运的人,在这里我也一样,我夺走了别人的人生,也影响了她身边的人。那一刻我忽然很害怕爸爸最后的愿望我也许做不到了······
我在桥边站了很久,远方的山吞下了最后一点夕阳,星辰爬了上来,夜风也呼呼吹着,很冷很冷,就像那天的雨夜。忽然我感到一丝暖意,好像有什么东西搭在我的肩上了,回头看,原来是意见披风,是任曜谦。
我也不知道他是专门来找我的还是恰巧路过,他没安慰我,没有问“怎么了”,就像中秋那天一样,静静地站着。我喜欢这种感觉,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那么喜欢他吧!这晚的风很大,我病刚好,终于打了个冷颤感觉扛不住了。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很勇敢地去牵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了,在我还没牵到时,他主动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很干燥完全不受夜间凉风和湿气的影响。我感到一阵暖流融化了我一下午的难过,我一下午都在纠结我是不是干扰了别人的世界,别人的人生,我是不是应该离开,是不是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刻,我忽然有了答案,不!的确,我是爱上了任曜谦,我贪恋属于别人的命运,她的亲情,她的友情,甚至可能是她的爱情,我都想要,都羡慕,我不想离开,从前那个世界于我而言,就是一场噩梦,也许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那我必须要承担起这个选择会带来的所有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