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听起来是站在一个“以大局为重”的高度,暂且不论是否出自于真心,但康师傅的这份“古道热肠”早已被之前自己的言论出卖。其结果就是,康师傅不仅没有保护所处的行业,反而亲手揭开了行业的潜规则,并把其放在太阳可以照射到的地方,将局限于自身的企业危机演变成打击面更广的行业危机。
在之前的道歉中,康师傅就提到“自己生产的矿物质水和大部分饮料行业及瓶装水行业所选用的水源一样,皆为公共供水系统”,意思是告诉人们,“被告席”上不应该只有自己,大部分同行也无法独善其身。上海饮料行业协会秘书长刘玉兰也透露,用自来水净化后灌装目前在国内远不止康师傅一家,部分企业供应的矿物质水实际上都是这样生产出来的,并人工添加矿物质,尤其是瓶装水,“部分工厂都建在城市,而城市又哪有那么多水源?只有自来水”。
从水本身的属性与功能而言,最基本的功能就是维持人体代谢平衡,直白的表达就是解渴,这也是饮用水的最核心价值。而从水行业的诉求来看,最低的满足层次是安全需求,即一种水能满足人们的生理需求,不会因为喝了该水而生病。
康师傅矿物质水已推向市场多年,从未发生因饮用而威胁消费者生命安全的情况,从这个层面来看,康师傅还算一家基本合格的饮用水厂家。但恰恰是其宣扬的“优质水源”,对产品进行的扩大且虚假的宣传,挑战了消费者安全需求的底线。
同样使用自来水,其他品牌、厂家就没有在“血统”上大做文章,而是埋头默默使用自来水,他们低调的作风确保了他们不会引火上身;而康师傅对“优质水源”的高调宣传,却让自己成为“出头鸟”,被众人追打之后,只能暗自叫冤。无论怎样,“水源门”事件的发生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一个“优质水源”的广告却让康师傅成了此事件的主角。
自己被困在浑浊不堪的泥潭中,看到同行们衣着光鲜地行走在岸上,康师傅心中自然不平衡,想要把他们也拉入泥潭中的想法更为迫切。既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么独哀哀也不如众哀哀,打定主意的康师傅向《每日经济新闻》承认,其杭州生产基地所生产的矿物质水确实是城市自来水净化而成,同时还向记者透露,用自来水加工生产矿物质水在业内已成普遍现象。
危机具有连带效应,如同向水中掷投石子,其冲击力远远不止落水的那一刹那,水花会溅起水花,波纹也会荡起波纹。尤其是标杆企业,其危机更具有多米诺骨牌效应,容易导致同行业危机并发。当年,山西假酒对整个山西省白酒带来巨大冲击;而欧典被曝光后,也引发了一场地板行业的强烈地震。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康师傅“水源门”事件是企业危机,更是行业危机。
揭露行业潜规则,是一种临死还要拉垫背的行为,让诸多同行防不胜防,有些厂家原本想拉当事企业一把,不想也被其反咬一口,自己难堪之余,谁还想再趟这浑水?行业内本是既有残酷的竞争,也有一致对外的保护壁垒,一家企业将行业老底和盘托出,没有撇清自己又攻击了同行,将自己置身于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境地。这样的危机公关,实在是一大败笔。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康师傅“水源门”事件也敲响了行业警钟,是危机留给社会的“福利”。
一种潜规则的形成往往需要“始作俑者”,然后再由少及多,由小变大,从而不断发展壮大。在此过程中,有一个充分必要条件,就是逃开监管者的眼睛,否则便会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当某一不法行为已经成为行业潜规则时,就表示,这一行为已经成功避开市场监管者的监督。这种情况的发生无异于是对执法者的挑衅,执法者应当以此为戒,加强监管,避免行业“潜规则”一再发生。离经叛道是一门艺术
2009年2月,在以色列最高文学奖耶路撒冷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上,获奖者村上春树发表了一段出人意料的意见:请你们允许我发表一条非常私人的讯息。这是我写小说时一直记在心里的东西。我从未郑重其事到把它写在纸上,贴到墙上,而宁愿把它刻在我内心的墙上,它大约如此:
“在一堵坚硬的高墙和一只撞向它的蛋之间,我会永远站在蛋这一边。”
对,不管墙有多么正确,蛋有多么错,我都会站在蛋这一边。其他人会不得不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时间或历史会决定。如果有一个小说家,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所写的作品站在墙那边,那么这样的作品会有什么价值呢?到底是做墙还是做蛋,这是很多企业家在与外界互动时,需要斟酌的尺度。
连王石自己也没想到,一向以地产明星走秀,屡屡走过短信门、房产行业洗牌等危机的关口的他,竟栽在“捐款门”上。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诸多企业纷纷慷慨解囊,尤其是捐款上亿元的企业更是在坊间蹿,而捐款较少的企业则要被扣上“吝啬”、“社会责任感差”等诸多帽子了。
2008年5月12日万科集团总部决定捐款人民币200万元。正是这“200万元”如鲠在喉,刺痛了很多人的眼。万科也由此遭到网友的炮轰,认为万科财大气粗,仅2007年,销售额就超过523亿元,捐200万元未免太过小气。还有网友呼吁万科追捐,不要显得太过抠门,更有甚者,扬言不再买万科股票,也不再买万科楼盘的账了。
社会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指责王石缺乏社会责任感。5月15日,王石在博客上发表博文《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对万科的行为作出解释。博文中,王石称:“作为董事长,我认为万科捐出200万元是合适的。这不仅是董事会授权的最大单项捐款数额,即使授权大过这个金额,我仍认为200万元是个适当的数额。中国是个灾害频发的国家,赈灾慈善活动是个常态,企业的捐赠活动应该可持续,而不应该成为负担。万科对集团内部慈善的募捐活动中,有条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其意就是不要让慈善成为负担。”
王石对慈善标新立异的解释,不但没有得到人们的理解,反而进一步加剧了公众对王石的不满。社会心理的变化,很快反映在万科的销售业绩与股票上,万科和王石个人都面临着信任和品牌危机。为扭转局面,5月21日,万科发出“补捐”公告,称将支出1亿元人民币参与四川地震灾区的临时安置、灾后恢复与重建工作。同时,王石也在临时股东大会上表示无条件道歉。事后,王石感慨道:“地震时我的一个帖子,使原来还是一个知名、受人尊敬的企业家几乎立刻变成千夫所指”
树欲静而风不止,危机也具有后发效应,补捐1亿元的万科尽管得到了部分人的谅解,但有人仍然对此耿耿于怀。王石依然被笼罩在“捐款门”事件的阴影中,而那“捐款1亿元”的危机公关并没有对消除危机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捐款门”对人们心理层次的影响仍然存在:王石,以后不要犯众怒,中国是一个有5000年文明历史的国家,有些东西,你不能拿它去哗众取宠,这是要栽跟斗的。你们伤的是13亿同胞的心,你们公司的形象不能靠1亿元赎回来,13亿同胞也不差你那1亿元,差的只是你一颗滚热的赤子之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不是王董没有想到汶川的灾难会这么大啊。
王石我告诉你:毛主席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踏踏实实走下去,再美的语言不如行动。
花1亿元就能圈到大批的土地,大家看看万科选的地方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选汶川呢?那种穷地方,圈了地也赚不到钱。
汶川大地震,使得人们的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情绪空前高涨,一点火星,都会引发愤怒的炸弹。万科的自我辩解式危机公关使得公众的愤怒再次升级,不但没有平息众怒,反而引火上身了。
此时,公众已经对万科形成了刻板印象。即使万科后来不断做出赈灾善举,如王石亲赴四川灾区视察,并在四川绵竹县遵道镇,向万科员工和灾区人民道歉,并表示万科将“追捐1亿元”参与灾后重建。但此时的万科,信誉已跌入低谷,追捐1亿元同样受到人们的质疑。
万科的王石最擅长作秀,并且他之前的作秀很成功,以至于他几乎成为了万科的招牌。但王石在这次赈灾中的作秀,却最终从“独辟蹊径”演化为裸奔了。虽然王石这次吸引了比以往更多的眼球,但却不仅遭到人们的集体封杀,同时也摧毁了万科多年苦心建设的信用大厦。
大灾面前,众志成城,企业捐赠义不容辞,这既凸现了企业的社会责任感,更是企业以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促使社会意识觉醒的诠释。尽管捐款的原则是“可多可少,重在爱心”。但一旦捐款的数目被公布于众,捐多捐少就往往成为人们权衡爱心分量的天平了。当民族情绪高涨的时候,任何冷水,都有可能激发空前的愤怒与不满,此时企业家最好“识时务”一些。或许若干年后,回过头来再看王石的话,会有不少人认同王石的观点。但王石走得太过超前,而且又是在民族情绪高涨的关头,过于理性反而会伤害到自己和企业。
也是在2008年,外企雪铁龙也因为不合时宜的广告而受到社会舆论尤其是华人圈的“封杀”。
2008年1月8日,西班牙《国家报》刊登一整版的法国雪铁龙汽车广告,然而广告画面的主角却是中国已故领袖毛泽东的照片,而且毛泽东的形象被肆意篡改。这则广告不但在日发行量达10万份的《国家报》上整版刊登,在西班牙其他全国性和地方性的报纸杂志上也有刊登。
广告立刻在华人圈和国内网络掀起轩然大波,国人认为雪铁龙广告轻慢了中国领袖,属于恶搞行为,雪铁龙必须道歉。短短几天时间内,雪铁龙成为了“中国人公敌”,被中国消费者封杀。新浪调查显示截止到1月16日,在新浪有36502人参加的调查中,有57.3%的人认为雪铁龙广告轻慢中国已故领导人是故意行为;有超过56.72%的人认为即便雪铁龙就此事道歉也不能谅解;有67.44%的人表示以后不会购买雪铁龙的汽车。
一则广告在西班牙扇扇翅膀,就在华人圈和中国国内引起风暴,广告的影响力已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宣传目的。由于沸沸扬扬的媒体炒作及街头巷尾的闲聊,雪铁龙的知名度再上阶梯。但毋庸置疑,这种知名度的提高是海量负面信息传播堆砌的产物。因此,雪铁龙广告事件不是为品牌镀金,而是抹黑。
尽管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雪铁龙作出了道歉声明:“由于雪铁龙在西班牙所刊登的广告而引起的不快,雪铁龙对此表示遗憾,并向被该广告所伤害的所有人表示歉意。雪铁龙在得知该地区所刊登的不合适的广告后,便立即要求停止该广告的刊登。雪铁龙重申对中国的友好感情,并确认高度尊重中国的代表人物和中国的象征。”但让中国人消气,绝非易事。
在中国,毛泽东已成为中国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毛泽东的认同已深入人心,如“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革命是人类历史上最壮丽的史诗”,“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直到现在,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毛泽东还是他们心中最崇敬的领袖:家中墙壁上贴着毛泽东的画像;车上挂着毛泽东像对领袖的崇拜已根深蒂固,容不得有半点亵渎。在国外很多国家,人们可以通过种种方式肆意篡改甚至丑化总统等领导者的形象,但这在中国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雪铁龙触及的是政治文化这根高压线,而政治文化又很容易被提升到民族主义的高度,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再加上网络的长尾效应,最终使得不利于雪铁龙的负面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全球化要把世界经济变成一块平板。的确,有很多市场规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单凭一国的力量难以抵制。正如曾经的印度领袖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如果搬到今天的经济舞台,只能被理解为狭隘的民族主义。但是,纵使经济规律可以横扫千军,也要明晰,长袖善舞需要舞台,经济规律的运行更要有载体,没有任何经济规律能够在空气中创造出生产力。跨国公司在进行攻城略地时,不但要遵行经济规律,更要考虑经济规律运行的市场环境,其中,消费者的政治文化背景就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因素。无论在哪个国家,政治文化都是根高压线,一旦触及,其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创新是企业家特有的工具,是企业家精神中不可或缺的基因。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家,正认识到创新的进攻优势。不过,任何创新,其标新立异的尺度都不能与时代脱节。一旦脱离时代,任何标新立异包括言论上的创新都有可能遭到时代的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