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陆光召冲刚从曾伟奇汗牙帐出来的阿成招招手。
阿成应声,疾步过来。
看阿成的神色,陆先生觉得他似乎已然从尤云鹤师傅离世的苦闷情绪中走了出来。
上次陆光召彻夜和阿成谈了他的身世后,阿成没有陆光召想象的愤怒:要找满清、四阿哥一党寻仇之类;也没有他想象的自艾自怜的痛苦:父母双亡,孑然于世。
阿成反而眼含泪水,面带微笑的说:“还好,我还有先生和阿妈。”
陆光召被阿成又哭又笑的表情逗乐了,他问阿成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阿成想了想,收起表情说:“我脑子有点乱,我不知道。先生有何赐教?”
陆光召举起茶壶,阿成赶紧抢过茶壶,给先生和自己把奶茶满上,然后端着奶茶,静静的望着先生。
陆光召盯着碗里的奶茶,又轻轻的望向远方,叹道:“以前在江南故乡的茶馆里,有句俚语‘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语虽粗浅,但意深远。”
陆光召端起奶茶,慢慢的品着……
见阿成恭顺的来到自己面前,陆光召正了正神色,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毡房最近漏水,你回去让阿妈准备下,我住到你们院子去。你回头把我的铺盖都抱过去。”
阿成欣喜万分,大声应道:“好嘞!我这就去!对了,先生……阿爸的毡房拆掉吧!左右也不住了。”
见陆先生瞪了自己一眼,也不知道是责备自己称呼他“阿爸”唐突,还是嫌弃他要拆毡房唐突。阿成顿时神色一凛,又见先生不做其他表示,便躬身告退。
阿成抱着陆先生的铺盖回家,并安排人把陆光召的毡房拆的干干净净,一应器具,用的到的都送回家,用不到的都送属民。
回到家,阿妈得知消息后,有些欣喜,也有些张惶。阿成自作主张把先生的铺盖放在阿妈房中,然后列清单安排人去准备相应物件,他打算为先生和阿妈准备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阿成……陆先生他不喜张扬,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别大费周折了。回头你给准备个大点的火炉,我这房间冷,先生他脚寒,夜里脚冰凉的常常睡不着觉。”戴诗曼对阿成说道。
阿成想了想,有些沮丧的答应下了。
牧马放羊、种花弄草、饮酒赋诗,陆光召和戴诗曼日子过的逍遥自在。
倒是阿成忙的热火朝天。一方面是协助阿爸打理领地事务,另一方面是生意事宜。随着买卖越做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不过事情虽繁杂,阿成倒也梳理的井井有条。
阿穆尔这几年也没闲着。小伙18岁了,长的英俊挺拔,健硕伟岸,加之弓马娴熟,深得谙达玛木特的赞许。阿穆尔经常带领着部落一众贵族青年围场狩猎,比武竞技。他渴望参加战斗,期待战争的到来,但生活如冬日里的阿拉湖水般的死寂,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最多是和阿成在贩盐的过程中和“沙漠之狐”起了一次冲突。
“沙漠之狐”不是狐。卫拉特人都说沙漠之狐是战场枉死的卫拉特战士的鬼魂。他们没有前往极乐世界;他们飘荡在人间;他们不生不死,阴魂盘踞在准噶尔腹地;他们专摄取胆大妄为者的精魂。
“‘沙漠之狐’不是狐。狗日的就是一帮土匪!”玛木特这样评说。
他说以前没有啥毬土匪之类的,但自从噶尔丹大汗兵败昭莫多,身死科布多之后,在准噶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东端,就冒出这么一股土匪。他们几百号人马,打家劫舍,抢掠过往商贩,他们不光抢满清、还抢喀尔喀蒙古,狗日的后来竟然也敢抢卫拉特。他们盘踞的地点在三方势力交界的地方,谁都管,谁也都不管。近年来沙漠之狐逐步坐大,听说竟有了上千号人马。他曾给太师敦多布建言,让他劝策零汗派兵剿灭这帮土匪,没想到敦多布让他少管闲事。
“敦多布这个怂包!想想他年轻时,虽然贪财好色,却也能征惯战,现在狗日的只剩贪财好色了!”每念到此,玛木特总是气愤不已,堂堂卫拉特,国强势壮,兵精将强,铁骑不下10万众,竟容忍区区土匪蝇营狗苟至今!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感到匪夷所思的还有阿穆尔和阿成。阿成有一批盐及其他物资从土尔扈特部的特纳格尔(即阜康)卖到杜尔伯特,阿穆尔刚好也在土尔扈特部嬉游,便与阿成一起前往北边的阿勒泰地区杜尔伯特部,他刚好也顺道去看看车棱三兄弟。贪图捷径,他们沿着古尔班通古特沙地东端的线路行进。
本想图省事,不想却遇见了麻烦。他们碰见了传说中的“沙漠之狐”。
沙漠之狐显然不是鬼魂,甚至也不像土匪,他们60来号人,打着沙漠之狐标志性的的红色战狼旗帜,护送着一批货物行进,与阿穆尔他们不期而遇。
并没有出现以往商队遭遇土匪后,一方劫掠,一方奔逃的景象。阿成商队人员各个横刀立马,有的护卫物资,有的组织防卫,十分有章法。阿成的商队都是甄选的自己领地年轻精壮的男子组成,他们70多人,既是商人,也是战士。
沙漠之狐也未敢轻举妄动,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阿穆尔耐不住静默,他组织20人,骑马绕到对方侧翼弓箭骚扰,正面50人卸下货物,全员或骑马或骑骆驼准备冲锋。阿穆尔敏锐的看到了对方阵中的破绽:沙漠之狐要护卫物资,还要组织防卫侧翼、后方的冷箭骚扰,同时还紧紧护卫者阵中的一个人。而那个人明显十分重要,也是他们阵中明显的破绽。
阿穆尔骑马率队冲锋。而对方显然并不恋战,在弓箭侵扰下,在己方破绽被对方猛攻下,很快败下阵来,放弃货物,护卫着阵中的那个人向沙地东方退去。
沙地中战马不及骆驼,骑快马反而落在了后面。阿穆尔马上换骑骆驼,准备追击。阿成扯住缰绳,说道:“这是‘沙漠之狐’的地盘,且沙地地况不清,进去了,怕出不来。别追了吧!”阿穆尔想想,便不再追击。
打扫“战场”,对方阵亡11人,重伤3人,己方阵亡2人,伤2人。阿成有些失落,毕竟是跟随自己出来的兄弟身故,回到塔尔巴哈台,要好好抚恤一番才好。
阿穆尔示意赏重伤的3名土匪一个“痛快”。阿成想要阻拦,但想想带着三位重伤员行路,多有不便,且大伙对土匪久怀愤恨。便打消了恻隐之心,只扭过头不看。
土匪留下的货物,多是书籍资料及丝绸、陶瓷用品。阿成组织大家把丝绸带走,其他的就地掩埋,稍事休整,准备继续赶路。
行前,阿穆尔把一个红色的丝巾递给阿成,说这是土匪护送的那个重要人物掉下的。阿成入手摸了摸,蜀锦;凑在鼻前问了问,茉莉花香。
阿成说:“这是个女人,很年轻的女人”
阿穆尔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阿成有些错愕
“我看见她长相了!”
他们回到塔尔巴哈台,这段经历给玛木特知道后,玛木特对阿穆尔大加赞许,说自古英雄出少年。
阿穆尔绘神绘色的讲给阿爸——曾伟奇汗听,他希望得到阿爸的夸奖,哪怕是点点头表示赞许也行。
但是他依旧失望了。从小就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阿爸的肯定,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阿爸的赞赏。
曾伟奇汗听完,面无表情,喝完杯中酒,说:“阿妈最近身体不好,你去看看她吧”然后摆摆手让他退下。
“阿妈,我不指望阿爸夸我,我只希望他至少能问问我受伤没有也好”阿穆尔一边给阿妈端来汤药,一边说,神色不无委屈。
博萝可看着阿穆尔,抬手,阿穆尔急忙把脸凑过去,从小,阿妈就喜欢这样抚摸他的脸庞。
“你阿爸他自有他的主张,不去管他。对了,你手下没人么,怎么带着了这么少的人,下次再遇土匪可得小心点”
“我和阿成一起的,不小心碰见了土匪。要是专门去剿匪,我把领下1000骑兵全带去,肯定荡平沙漠之狐!”阿穆尔得意的说。
“阿穆尔,我私下联络部分辉特部贵族,让他们效忠与你,你可别让你阿爸知道了”博萝可停了停,继续说道:“包括你谙达,玛木特”(卫拉特人称呼师傅为谙达)。
“我知道。想想就气,巴音庶出,都有2000骑,我是嫡长子,却只有1000骑了!”
“辉特部兵马总共1.5万,大部分还是掌握在你阿爸手中。阿穆尔,你是我的孩子,曾伟奇汗的嫡长子,卫拉特前任珲台吉策妄阿拉布坦汗的外孙,是现任珲台吉策零汗的亲人,是绰罗斯家族的人。迟早有一天,辉特部都归你统管,你要定得住心性!”
阿穆尔觉得阿妈的话哪里有问题,但那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无,也无从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