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成躺在匆匆搭起的帐篷里，悠悠醒转，巴图侍奉左右。
原来阿成一马当先冲出后不久，汗血马到底还是不适应负重，被后军赶上，阿成手忙脚乱之际，失手摔下战马，一头栽进了雪甸中，速度之快，情势之重，他登时晕厥。巴图急忙下马，护住阿成，防止他被后军践踏，特木尔见状则继续跟随阿穆尔作战。
这时，班多克掀开门帘进入，说中军牙帐，太师敦多布有请。
去往牙帐的路上，班多克忧心忡忡，提醒阿成小心，说太师找他，可能与他今天战斗贸然出击有关。
进入牙帐，敦多布居中，玛木特、阿穆尔居左，车凌哲布、车凌蒙克居右。
敦多布见阿成来到，正色问道：“你是方哲成？”
“是。”
“今天，是你违抗军令，率先出击的？”
阿成点点头，不言语。
卫拉特能征惯战，与其军令如山，有莫大关系。违抗军令者，向来严惩不贷，此次辉特部率先出击，自然要严惩，但法不责众，而且牵连到阿穆尔，不好处置。于是太师敦多布计划拿祸首开刀，以振军纪律。
敦多布见他承认，说道：“军法无情，违抗军令者，斩！看在你是陆光召养子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吧”说着他摆摆手，示意侍卫把他拉下去动手。
阿成本来认为即便会有严厉惩罚，也不至于是死罪，此时听闻此言，顿时大惊失色。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突感无从说起。确实是自己一马当先，打乱了己方阵型的。总不能推脱是马的责任吧，况且马也是他自己的，归根结底还是得他负责。
阿成面如死灰，脑袋一片空白。
侍卫上前正要动手，阿穆尔大步走到中间，拦在阿成前面，单膝跪地，说道：“太师，法理不外乎人情。阿成他是陆光召的养子，是我辉特部的……重要的人，请太师饶过阿成一命！”
“是辉特部的，所以不能军法处置，所以我不能杀他喽？”敦多布反问道。
阿穆尔忙说道：“当然能。只是阿成率先率军出击，并未额外造成什么损失。而且此战正面出击的，都是我辉特部的战士，死伤者也都是我辉特部的战士，我代表这些战士，向太师请求开恩，放过阿成吧？”
敦多布身体略微前倾，问道：“你是谁，凭什么代表辉特部？”
阿穆尔觉得太师明知故问，心中有气，便大声的答道：“我是辉特部的世子，阿穆……”
“所以你还不是辉特部汗王喽！”敦多布骤然打断阿穆尔，说道。
阿穆尔不服，说道：“贸然杀我辉特部的人，恐军心有变！”
此次战役，参战的皆是辉特部与杜尔伯特部的战士，阿穆尔此意，隐然有威胁之意。
敦多布闻言，额头上青筋爆出，正欲发作，玛木特站起来，指着阿穆尔骂道：“个狗日的！怎么和太师说话呢！什么辉特部的！你的我的！我们都是卫拉特的战士。”
玛木特这一骂，敦多布到也不好再指责，况且阿穆尔说的也是实情。
玛木特转向敦多布，接着说道：“阿成也是杀敌心切，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这样吧，咱们正面冲击阵亡的士兵，抚恤费用，由阿成出。这样给咱卫拉特也省点钱，也给阿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敦多布想想，觉得这个办法也行。正面冲击，毕竟阵亡了1千多士兵，光抚恤费用，就要4万腾格银子，能省下这笔钱也好。况且阵亡的皆是辉特部的人，又由辉特部的说情，自己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敦多布这边正思考着。阿成听着众人言语，心中有气，气自己军前仓皇失措的无能，更是气自己此时任人宰割，命运完全由别人掌控的无力。
阿成红着脸，突然大声的说：“这场战斗，所有阵亡的士兵，抚恤金都由我出！”
阿成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此次战斗，总共阵亡约5千人，这可是20万腾格银子，是一笔巨款了！
玛木特闻言，刚想上前抽阿成一个大嘴巴子。
敦多布拍案而起，站起来了说道：“好！年轻人果然有担当！就这么定了！”
晚上，玛木特帐篷内，阿成与阿穆尔皆低头不语。
玛木特骂累了，也不说话了。
停了一会儿，他说道：“好在此行你们都平安无事，我向汗王、老陆也都好交代。阿成，你的20万腾格银子，我向敦多布说好了，分两年付清。以后你们说话、做事多动动脑子，一个二个都是土鸡瓦犬、插标卖首！就怕自己死的不够快的一群蠢毬货！赶紧滚吧！”说着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出了帐篷，阿成说道：“阿穆尔，多谢你今天出手相救。”
阿穆尔哂笑，说道：“小意思，你没上过战场，出现意外很正常，我那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说的是太师牙帐内，你为我顶撞太师的事。”
“一样的，小意思！我就不信敦多布真敢杀你！周围都是我辉特部的兵，他还真敢为所欲为不成！”
阿成低头不语。
“你说他会不会一开始就不想杀我。而只是想卖个人情给我，或者给辉特部？”阿成问道。
阿穆尔笑了，说道：“结果你还送白给他们准噶尔部20万腾格银子，诶……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你让我们整个辉特部都显得愚蠢憨厚。有时候觉得你聪明绝顶，有时候又觉得你蠢的出奇！”
两个人边走边说，前方，看到几个士兵正在拉拉扯扯的争抢一个小姑娘。
火光中，只见小姑娘14岁左右模样，金色头发，蓝眼睛，满脸污渍，站在那里，双目无神，任由士兵们摆布。
阿成停下，问阿穆尔：“这是怎么回事？”
阿穆尔看了看，说道：“哦，她是总督家的一名婢女，总督战死，很多人都成了俘虏，男的或者杀死，或者沦为奴隶；女的嘛，就是士兵们的福利了。”
阿成自然知道福利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小姑娘，心下不忍，对阿穆尔说道：“可是她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啊，她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子啊！”
阿穆尔看着阿成，说道：“是的，如你所说。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女的。”
阿成没有想到阿穆尔是这样一种不痛不痒，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有些着急，大声说道：“如果她是你妹妹，你会允许士兵这样做么？”
阿穆尔盯着阿成，说道：“可是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敌人的女儿，是敌人的妹妹。”
阿成见说服不了阿穆尔，便径直走向那几名士兵，想去阻止他们，却被阿穆尔一把拽住。阿穆尔亦大声的说道：“‘杀光他们的男人！抢夺他们的财富！凌虐他们的妻女！’这是我们的战前口号，这就是战争！千百年来都是这样。阿成，你改变不了的！你别闹啊！”
阿成一把甩开阿穆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今天偏要改变！”
阿成转身，欲冲向那几名士兵，没跑两步，被阿穆尔拦腰抱住一把摔进一旁烂草雪泥里。
阿穆尔死死摁住雪地里的阿成，认真的说道：“阿成，你醒醒啊！你以为我们的和平生活怎么来的！难道大家一起喝着美酒、唱着赞歌，或者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和平就会来到么！和平是这些战士，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用生命换来的！”说着，他指着那个小姑娘“这是他们舍生忘死应得的！阿成，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争的规矩！谁破坏了规矩，谁就会失去士兵们的拥护！”
一旁的小姑娘被他们的争执吸引了，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但很快又被士兵们拖进了帐篷，争抢中，她的靴子掉了一只在外面。
阿成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想扑向帐篷阻止，却又被阿穆尔又摔进雪泥里，阿穆尔吼道：“醒醒啊！蠢货！”他指向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帐篷，大声说道：“这里有成百上千的被俘的女子，你都要解救么！这就是战争啊！这才是我们所生活的真实的世界！看清楚了么！”
阿成艰难爬起来，说道：“这不是我的战争！不是我的规矩！这也不是我的世界！”
阿穆尔觉得阿成有些无理取闹，有些胡搅蛮缠，便示意2名侍卫把阿成强行架走，此时，从帐篷里传来了士兵们的淫笑取乐声，和凄厉痛苦的哭喊声。
阿成被2名侍卫架着拖走，他几乎摊在地上。今天太多的无力感，已然把他击垮。个人命运的无力，别人命运的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抗的是什么，是敦多布？是阿穆尔？是战争？还是大家心中坚信的规矩？
他脸上有水流淌滴落，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
他突然回头冲着身后的阿穆尔大声吼道：“阿穆尔！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阿穆尔看着阿成被架走，旁边的战俘营，陆陆续续有士兵前来寻欢作乐，他突然觉得了然无趣，大步离去。
之后几天，卫拉特军队化整为零，以千人为队，把唐努乌梁海地区及周边沙俄教堂，据点全都拔除，一举把沙俄势力清除出该地区。
一天中午，探马来报，有大军自东方而来，似乎有四万人之众，看旗帜，应该是清国军队。
敦多布闻讯立即聚拢部队，眼前敌军大军到来，目的不明，要是和他们启衅，己军1.4万疲惫之师，难敌对手，需要拖住他们，等策零汗领军到来，形式自然逆转。
清国这边，乌里雅苏台将军永常率领的4万军，早已远远的观望着卫拉特与沙俄的战斗。他静静的等待着，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最好趁双方两败俱伤之际，自己来个搂草打兔子，既消灭双方的有生力量，也正式夺取唐努乌梁海地区，一举三得，岂不妙哉。如今卫拉特虽大获全胜，但亦是损失颇大，仅剩1万多兵，如果就此歼灭他们，藉此重创卫拉特，倒也是大功一件，如果敌方避战也行，那么唐努乌梁海就得拱手让与大清。
清国4万骑兵徐徐靠近。敦多布不想示弱，他决不允许前门走虎，后门进狼。他集结1.4万军队，迎了上去。双方不断靠近，如今双方大营之间距离仅剩10里地。
永常正在和参将商量是否启衅以及如何战斗事宜，突然探马来报，说西南方，策零汗亲率大军赶到，有3万骑左右。
清国4万骑兵，卫拉特4.4万骑兵，大家旗鼓相当，又都没有必胜把握，也没有必然启衅的理由，这仗自然就打不起来了。双方商议良久，最终决定维持现状，唐努乌梁海地区，大部分属于卫拉特，小部分属于清国，由大家共管，就此各自罢兵退回。
此次唐努乌梁海之战，卫拉特损失颇大。尤其是杜尔伯特部，原有2万兵，现仅剩9千，车凌乌巴什（老二）还阵亡了，一路上车凌兄弟心情颇为沉重。辉特部损失5千兵，也是损失不小。
卫拉特大军自唐努乌梁海班师而还，向阿勒泰方向徐徐退兵，杜尔伯特部留有少量部队驻守唐努乌梁海。
此时，沙俄发来照会，要求严惩此次战争罪魁祸首——车凌蒙克和阿玉锡，要求把他俩交给沙俄处置，同时赔偿沙俄战争损失。答应此条件，沙俄愿意签署和平协议。
策零汗只是冷笑，说沙俄外强中干，不服再战！
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策零随军的一名准噶尔贵族，哈斯巴扎尔，违规带了一名侍妾随军。哪知途中，这名侍妾不甘寂寞，竟然和一名士兵勾搭上了，两人正卿卿我我、干柴烈火之际，不想被捉奸在帐篷。本来不大不小的事，却闹到了策零汗这里，因为这名士兵叫——阿玉锡。
阿玉锡是杜尔伯特部的战斗英雄，也是上届比武大赛冠军，本届亚军，在卫拉特士兵中拥有极高声望。当然，他也是沙俄要求严惩的战争祸首之一。
策零金帐内，为这事，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
“违规带侍妾随军，这事本来就不合规矩，睡了就睡了吧，赔偿损失就是”阿古拉汗说道。
车凌哲布说道：“我们部落，愿意赔偿10头牛。”
按照《卫拉特法典》，与人妻子通奸的，如果在女方自愿的情况下，通奸的男方需要赔偿女方丈夫1头牛。
“那也太便宜阿玉锡那小子了”敦多布说道，“现在沙俄正嚷嚷着要阿玉锡的人，索性把他交给沙俄处置算了！”
把阿玉锡交给沙俄，那么另一名“祸首”车凌蒙克，是不是也要交给沙俄呢，此事事关重大，已经战死了一个弟弟，不能再损失一个。车凌哲布汗说道：“此次战争，都是因为沙俄欺人太甚而起，我们并无过错，现在我军战胜，反而屈从沙俄要求，于理不合！”
金帐大臣，萨喇尔说道：“理是如此，但现在我们因为杜尔伯特部的冒失与沙俄大打出手，各个部落也是损失挺大，比如辉特部，一战损失5千骑兵。现在我们可以拒绝沙俄的请求，但是之后中战斗，怕是更为艰巨。”
车凌哲布当然听出了他的话的意思，说道：“唐努乌梁海大片牧场，以后产出的牛羊，都会定额分配给各部落，弥补此次战争的损耗！”
玛木特心有不忍，说道：“哲布汗……”
车凌哲布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敦多布说道：“哲布汗真是仗义。为了保护弟弟，也是愿意付出一些宝贵的东西的。”
车凌哲布冷笑了一声，他知道敦多布指的是什么。他转身向策零汗说道：“许多年来，杜尔伯特部珍藏着一条黑貂绒氅（chǎng），现在策零汗亲临阿勒泰，正好献给大汗，庆祝大汗率军取得对沙俄的大胜！”
车凌哲布汗说的黑貂绒氅，大有来头。
话说当年铁木真妻子被蔑儿乞惜掳走，铁木真无力对抗蔑儿乞惜部，便联合自己的安达（结义兄弟）扎木合，一起去请求另一位部落首领——王罕汗，请求派兵帮助。当时王罕汗不做表示，待铁木真拿出一件极其珍贵黑貂绒氅献给王罕汗后，王罕汗方才欣然应允。铁木真也正是凭借这些兵力，打败蔑儿乞惜部，夺回妻子。后来铁木真的部众逐渐壮大，最终一统蒙古诸部。许多年后，这条黑貂绒氅流转到了卫拉特，又辗转由杜尔伯特部收藏。现在，过去多年，这件黑貂绒氅已然没有那么珍贵了，但它更多代表了一种象征意义，一种权势地位的象征。
策零汗对杜尔伯特部的这条黑貂绒氅垂涎已久，如今得到允诺，心中甚慰，他起身说道：“沙俄的请求，有些过分，车凌蒙克，是不可能交给他们的，他们想要再战，那么尽管来，来十万，我们卫拉特杀十万，来百万，我们杀百万！”
却说车凌蒙克找到阿穆尔，想让他居中调解下阿玉锡的事。
阿穆尔正和达瓦齐一起在帐篷里议事，车凌蒙克见达瓦齐在场，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达瓦齐见状，打算起身离开，阿穆尔说这里没有外人，让达瓦齐不必回避。
车凌蒙克说了来意，他说大汗虽然允诺不把自己交给沙俄，但是未提及阿玉锡。何况阿玉锡身上还牵扯着睡了哈斯巴扎尔的女人的事，如今阿玉锡还被关押着，车凌蒙克担心阿玉锡会被交给沙俄，也担心其被准噶尔部带回处以私刑。
阿穆尔看着达瓦齐。
达瓦齐说道：“你们可别看着我，哈斯巴扎尔是那木扎尔的人，我管不了他。”
阿穆尔说道：“大汗一定也不会想把阿玉锡交给沙俄。只是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睡了贵族的女人，这事比较棘手而已。”
车凌蒙克看着阿穆尔，说道：“阿玉锡是我们杜尔伯特部的战斗英雄，又和我多次并肩战斗，我不能坐视不理！”
阿穆尔想了想，说道：“直接向准噶尔要人，和他们起冲突，估计你们也不愿意。我有个主意，干脆私下里把他放了，让他远走天涯得了。”
车凌蒙克与达瓦齐点头表示赞同。
当天晚上，阿玉锡趁着看守抓捕沙俄逃跑的俘虏之际，趁乱逃走了，不知去向。此事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原来是阿穆尔的主意，让达瓦齐授意本部官兵稍稍放松了点警惕，给了俘虏可乘之机，趁看守们抓捕俘虏之际，再偷空释放阿玉锡。
阿玉锡临走时，问及车凌蒙克的情况。
达瓦齐让他放心，并问他打算去哪里。
阿玉锡叹了一口气，说道：“卫拉特我是呆不下去了，沙俄、或者哈萨克更是不行，我往东走吧，清国或许有我的容身之地。”
达瓦齐点点头，心想其打算果然和阿穆尔的猜测一模一样。之后给了阿玉锡一匹马，一些生活物资，让他赶紧离开。
阿玉锡上马准备离开之际，回头说道：“王子活命之恩，阿玉锡没齿难忘！”
说着策马扬鞭，向东而去。
沿着布尔津古道，队伍蜿蜒行进，翻越了阿尔泰山，离阿勒泰也就不远了。
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坡上，阿穆尔与车凌哲布骑马并立。
阿穆尔说道：“想不到这场战争，是这么个结局。”
车凌哲布惨然说道：“准噶尔部向来提防我杜尔伯特部。这次与沙俄的战斗，既打败了沙俄，又削弱了杜尔伯特部，还夺取了梦寐以求的黑貂皮氅，策零汗真是一举三得。只是可怜你们辉特部，也受牵连，损失不小。”
阿穆尔说道：“没事，这是我们辉特部份内之事，再说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车凌哲布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穆尔继续说道：“车凌蒙克，这次战斗中生龙活虎嘛，不像以前病怏怏的样子。自从你们自伊犁回到阿勒泰后，再也没看到你们三个共同出现在伊犁过。”
车凌哲布说道：“准噶尔对我们杜尔伯特一直不放心，我们又怎么放心他们。准噶尔可是有一网打尽的传统的”说着他忽然神色黯然，叹道：“只是二弟不幸亡故，我们在这次战斗又实力大损，人算毕竟不如天算。诶……”
阿穆尔看着他，说道：“放心，我会支持你的，我们是朋友。”
“不对，我们是盟友！”
沿途，俘虏皆是“穿胫而走”，严冬苦寒之际，他们衣衫褴褛，不少人直接倒毙在路途中。
阿成看着，心有不忍，对玛木特说道：“为什么不给这些俘虏们穿暖一些，让他们骑马到阿勒泰呢，俘虏们活着，不管后来交还沙俄，还是作为奴工，我们都可以得到不少好处呢。”
玛木特睨了他一眼，说道：“把他们交还沙俄，然后再让他们武装起来继续和我们战斗么？”
阿成指着倒在路上的俘虏说道：“那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就这样冻死在路上。”
玛木特觉得阿成的想法有些幼稚，说道：“难道让咱自己士兵在地上走路，眼看着俘虏骑马，吃着羊肉，喝着热腾腾的奶茶？想什么呢你！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打败仗的结果。我们要是打败了，一样男人会被杀掉、女人被他们轮奸、牛羊被他们抢走。”
阿成扭头看着这些俘虏，还想说什么。
玛木特接着说道：“你要是心疼俘虏，那就下马走路，换一个俘虏骑你的马，这是你自己的事。”
阿成语塞。
突然前方起了点小骚乱，几个俘虏在抢另一个俘虏的鞋子。
雪地走路，没有一双像样点的鞋子，怕是走不出10里地就会倒地不起的。
阿成骑马走近，让侍卫拉开他们，问清楚什么情况。
原来被抢的俘虏，名叫特纳，他不是俄罗斯人，而是瑞典人，在瑞典与沙俄的战斗中，被沙俄俘获，之后作为俘虏，替沙俄战斗。因为他精通火器，后来在沙俄火枪军中充任教官。
这次战斗，沙俄的火枪给阿成留下了极深的映像。阿成觉得留着特纳，或许会有大的用途。因而让侍从牵过一匹马，给特纳骑。
玛木特见状，只是摇头。
过了阿勒泰，大部队进行着简单休整。卫拉特也与沙俄签订了和平协议，当然一概拒绝沙俄的要求，俘获抢掠的沙俄物资，自然也不会归还，沙俄作为战败方，当然也无话可说。
玛木特率军回塔尔巴哈台前，告诉阿成：“已经和敦多布说好了，你愿意出那么多钱作为抚恤金，也不能亏待你，就当你捐了个百户，封地由你自己来挑。”
阿成苦笑不语，20万，捐个百户。这个生意无论怎么算，都是亏大了。
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一朝夕回到了从前。
还不如从前！
去往伊犁的路上，扎营休息，阿成来到阿穆尔的毡房，伸手说道：“拿来。”
阿穆尔一脸错愕，说道：“什么？”
阿成说道：“别和我装糊涂，我知道辉特部汗王符节在你这里！”
此次辉特部出征唐努乌梁海，阿穆尔央求玛木特把符节给自己，方便带兵。之后玛木特回塔尔巴哈台之时，阿穆尔使了个坏，不搭理玛木特派来索要符节的人，一溜烟就跑回伊犁了。
阿穆尔笑了，骂道：“你是狗么！鼻子这么灵。符节我这还没焐热呢！”
阿成不搭理他，径直在房间里找，说道：“你答应我的。我这还指望它呢。我现在是一无所有，还欠20万银子的债。”
阿穆尔把符节递给阿成，说道：“抚恤金准噶尔会先垫付的。我要是你，这20万，绝对一直拖着，拖到无可再拖了再还，或者干脆不还了。”
阿成笑道：“你以为我会立刻就还清么？钱还清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欠钱才是大爷！”他握着符节，转身离去。
“喂！要不要这样，拿了东西就跑！牲口！”阿穆尔在后面骂道。
“我要急着还钱的！我现在是个穷鬼！怕是用不了多久，连你也会嫌弃我！”
“我现在就嫌弃你个毬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