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面遮团扇,抬脚间还没落下,便被人扣住了细腰,来人将她揽入怀中,并小声道了句:“阿...月!”阿月听着着醉人的声音,朝着他平整的肩颈看去,只见白皙的面容下,如今挂着几粒汗珠,剑眉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柔情的涟漪,眉宇之下有高挺的鼻翼,看上去面容十分硬朗,还有那绝美的薄唇此刻如樱花绯然,静默时如寒冰凌冽。
倾戎见阿月将自己这么细细打量,不由得轻笑道:“好看吗?”低磁的声音带有几分宠溺几分挑逗,放在往常阿月听他的声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今贴这么近一听,更是全身软骨。
阿月经不住他这么一撩,僵持在半空的脚,与身躯浑然一软,娇若拂柳倒向了倾戎,她腰本就软这么一倾斜,倾戎便伸开另一手去揽下。
短短时日没见,两人相视仿若隔月如年。
鬼王早在倾戎降落神台时,便时刻注意着他,因蛮王传说,在鬼方国流言四起,自此鬼方国戒备森严,四周都布满了陷阱,为的就是有一天,等来这蛮王。
蛮王是何人,长什么样子无人知晓,只是十巫之梦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倾戎的出现,并未让鬼王感受到任何威胁,但鬼王就是好奇,若他不是蛮王,又何来自信闯入这鬼方国境内。他一来便朝着神台,这点鬼王当时倒是捏了把汗,传闻蛮王就是鬼王的终结者。
可倾戎来时,整个人身心都投向阿月,鬼王这才收手示意自己属下退下,慢慢端详起了倾戎,只见他面相虽硬朗,但五官十分精美,若非他身有八尺有余,体魄宽窄有度,鬼王定是以为他与阿月一般,又是位冷艳绝尘的美人,只可惜、可惜他是个男子。
鬼王起身走向神台,悠然道:“从天而降莫不是神明?!就是蛮王!”
倾戎将阿月的手拽紧,挡在了阿月前面。阿月朝着他皓白的脖子看去,只见他耳垂有红晕,反手就扣住了倾戎,倾戎感觉到了阿月的回应,他也将手缓缓松开,又一次握紧!
鬼王见两人十指紧扣,心中忽然起了一计,他不管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蛮王,也要他死得彻彻底底。
“圣赫族逃亡十六年,拜大王所赐,十六年间本世子对外界一无所知,这种无知无畏,延续到今日,所以本世子想看看鬼方国在蛮荒立的规矩,到底是人道还是天道,还是惨绝人道,荒芜天道!”
他冷峻的面容下,一字一句慷锵有力,仿佛字字句句就要压垮敌人。黑耀的眼眸中,如今黯黑一片,形如死水幽静。
鬼王一听当场捧腹大笑,连着神台下的许多人也跟着大笑。
倾戎的义正言辞,并未引得鬼王丝毫动容,反而引来鬼王和众人的哄堂大笑,这种羞辱,于倾戎而言,并不能干预他任何判断。
倾戎面色冷成,不卑不亢道:“大王是亲自跟本世子打,还是另托高人?!”
亲自打,这话还是鬼王第一次听到。鬼王沉思片刻,他手一举起,台下便有一人被他拎起,他顺着那人的脖子,用力对掐,那人头和身体便分成了两半。
阿月虽被倾戎用个头挡住,但也听到了骨头裂开和血肉撕开的声音,她颤栗着身子,手心不断出汗。倾戎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害怕,转而安慰道:“有你在,我就不会输!”
明明面对这么危险的事,倾戎竟然还能这般调侃,阿月一时不知该怎么同他说,这鬼王真不是表面这般,他远比表面还要令人胆颤。
“孤没有对手,因而生疏了!当然圣赫族世子,既然请战,那孤自当不遗余力,将你圣赫族的下场做成七族余孽,永远的‘榜样’这样往后的蛮荒,再无部落和异心!”
鬼王说完便朝着倾戎极速而来,对外人来看只是一道疾影,鬼王这就站在了倾戎面前。倾戎松开了阿月的手,反手一掌朝着鬼王劈去,那一掌分明是打在了鬼王身上,但对鬼王而言,丝毫没有实质伤害。
倾戎结印在手,掌心朝着天徒手一握,那天上的云仿佛被他吸纳了过来,于高亢处气势磅礴,于低沉处缠绵悱恻,纷纷聚集在了他手中。
在她手中的云雾,像是滚雪球一般,从被他手牵制之后,便如同漏斗一般缠着他手臂,一直无限壮大,壮大到可以一手遮天。
这招徒手卷云将众人看呆,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奇景,更未见过这种神功。
只有鬼王知道,这是外丹秘境术,司幽族在他逼迫下都没有交出的功法,竟然传给了这个小子,想来这司幽族傲勋,不过才离开了一月有余,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出了这么个徒弟,若非倾戎一开始就说了自己圣赫族人,鬼王差点就以为,这个倾戎便是司幽族除了傲勋以外,另外的余孽。
倾戎手中的云雾,于无声处蓄势待发,于铿锵处一泻千里,正当一切汇聚成形,倾戎这才举起,朝着鬼王砸去。
那团浩瀚的云雾,从天际滚滚而下,把鬼方国整个上空都覆盖,鬼王看着那样的场面,丝毫没有动摇,反而十分冷静沉着,正当众人以为,鬼王被那滚云卷入其中,鬼王却只是张开了嘴,表演了一场口吞云雾。
外传鬼方族善吸血,却从未提及说,能口吞外物。何况是这天上的祥云,一个鬼王的身躯,虽比旁人硕大,但也比不得什么猛兽,怎能一口吞天。
倾戎见状,也觉得意料之中。来之前,傲勋便跟他说起过,说这鬼方族吸血的本领,并非单单指吸血,按照他们所吸血的类别来说,被吸血者具有什么样的能力,吸血者吸了他的血,便会具有什么样的能力,所以鬼王四处寻找七族宗亲,就是为了将七族的各种本领,据为己有,这样的话,鬼王就成了蛮荒真正的最强之主。
如今鬼王可吞天,定是吸了什么异兽之血,那异兽定是有吞万物之能,被鬼王相中后,占为己有!
倾戎徒然飞升半空,化混轮五极照,在他身前出现了五面形如屏障之物,他屹立在中,五面屏障中都照射出他的影子。
鬼王见状,朝着周围人一吸,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都汇聚在了一块,朝着倾戎万剑穿射而来,倾戎手腕一翻,袖中一道流光乍现,从半空中砸向神台,只见倾戎脱手只是一道流光,砸下神台确是四足方鼎,神台坍塌,围在周围的人,纷纷推出几米之远。
众人相看那方鼎以紫气加身,鼎口衍生四耳,鼎椎有铭文,鼎壁以四兽繁复悬刻,其次有山川日月繁复其中,更有诡异花纹缠绕,如此包罗万象,含有生生不息的象征。鬼王也一下子就被威慑到了,以往他兴许不信蛮王所在,而今他倒是有几分动摇。
一鼎乾坤之象,这是帝王征兆。
刚才朝向倾戎刺去的万般兵器,而今全部被紫鼎所吞,霎时从鼎中传出了浩浩荡荡的声响,犹如鼎锅中沸水铸器,激流而上冲上云霄。
不多时,那些被紫鼎吞下的兵器,纷纷从鼎口吐纳而出,一件一件形如废铁,出现在鼎的四周。
鬼王已经连着碰壁多次,心中暴戾尤为凸显,他面色十分狰狞,他抬眼看向半空的倾戎,瞳孔之中的杀气,仿佛能把他穿透,他一跃而起,朝着倾戎扑去。
倾戎算计了好一番,如今才是他要的重头戏,第八阶无炁,需要有临死的觉悟,方才能够炼成,今日的成败也再此一击。
他立在半空,纹丝不动。鬼王一心想要杀他泄愤,也不管不顾,冲上来便是要将他脖子拧断吸血。
只可惜,鬼王没想到的是,在倾戎面前,有一道无形无态的屏障,当他穿过时,便入了倾戎的虚镜。这下,整个虚镜中只剩下了鬼王和倾戎。
鬼王这才明白,刚才站在半空中的,不过是倾戎的虚影,他费尽心力只是将他引入镜中,为求突破。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此算计孤,孤确实小看你了,圣赫王是蛮荒出了名的废物,能活着就是踩着两个儿子的尸首,没想时隔多年,他竟然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孤确实为他感到欣慰!”
鬼王将嘲讽的话,说得十分自然,倾戎听着也当他是胡编乱造,他以往听过两位哥哥之事,也曾感到惋惜,而今他变强了,自是要为自家哥哥报仇,将这鬼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不超生!
倾戎一本正经道:“王之羞辱,不可取!你我不如好好打一场,说不定,你能赢过我!”
这鬼王不是个憨货,若说之前他不了解倾戎,当然是选择跟他蛮干,可后来发现眼前这少年,不但有实力还十分聪明,懂得如何取舍,何况他如今在他的虚镜中,若是这少年摄取了他的能力,他岂不是同那紫鼎炼化的废铁一般。
鬼王垂着眼睛,反复思量这着,如何跟面前这少年周旋,才能从这困境中出去,等他出去他便不再与他交手,让自己的手下与他周旋即可,为保万无一失,他还需得找序魂帮忙。
倾戎发觉这鬼王身上的怒气全无,剩下的只有平淡,仿佛在此时他还能,喝酒吟诗一般。
倾戎抿着唇,轻蔑道:“王不是喜欢打打杀杀,而今倒是学会隐忍了!”
鬼王笑了笑,阴险着诡异的脸:“世子如今跟我浪费时间说笑,不如好好担心你的美人,如今兴许正被人寻欢作乐!如此,你还有雅兴跟我打!”
这话放在以往,倾戎定是什么不知,而今他从心底里引起作呕,甚至有种撕心裂肺的疼,他知道鬼王是在刺激他,可哪怕是言语上,任何人伤害到她,他就不受控制,他想要发狂,甚至是碾碎一切。
阿月是他的逆鳞,哪怕是一点点,别人也碰不得,这片逆鳞他小心翼翼呵护其中,怕被人惦记着,可越是这样他就漏洞百出。
倾戎面色又怒又恨道:“滚!”他抬手间,又重回了鬼方国半空。鬼王也被他毫无留情,扔在了地上。
此时的阿月,正按照倾戎的意思,去找傲勋汇合,他们现在将地宫里面所有的异族都放了出来,里面不乏有七族的后裔,他们很多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甚至是半口气。
阿月看着那阴暗潮湿的地宫,忽然觉得,此处哪怕是关着野兽,恐怕也会被闷死,何况是人呢!鬼王若是不败,天理难容啊!
不过令阿月疑惑的是,天弓族却没关在地宫,她寻摸着好久,将整个地宫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找着族人。
傲勋将地宫中族人,全部放在自己虚镜中后,这才对阿月宽慰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没有,那便是被关在其他地方!何况,鬼王得力的几个手下,今日都不在此处,想来都在别处看守!”
阿月听后,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像之前让他中黑蛟毒的雾,至今都还没有现身,所以除了此处,他们应该还有别的地牢。
两人从地宫出来,一路毫无阻碍,这点是傲勋始料未及的,怎么说他以往在鬼方国,逃亡不知多少次,都是被追捕了回去,今日为何这么容易。
“傲公子,从这里往南走上千里,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你记住,在蛮荒和九州的交界处,有一片幽兰的花海,那花为不灭忍,含有剧毒能抵御鬼方国。你如今身系七族的命脉,就往那里去吧,暂时还算安全!”
阿月说的时候,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和倾戎一起进退。傲勋这算是见识到了,一个倾戎明知是九死一生,却偏偏来了;一个天弓族少主,明知留下,是一线生机,也愿意同他受罪,看着好好一对仰慕的人儿,个个都冲锋陷阵,傲勋若非身系七族,定是也要与他们争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在那里等你们和我汇合,一定要回来——”
多余的话傲勋说不出口,阿月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傲勋也没有片刻逗留,他想着若他们不回来,他就再厮杀回来,哪怕是单枪匹马,也要血战到底!
——
鬼王如同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招揽了自己亲信道:“将整个王宫封锁,让五鬼将天弓族的人,全部带到神台来,还有下令去找,刚才那个白巫!”
吩咐完这些,鬼王咧嘴笑了,笑得破天惊地,连周围那些他的臣子,都以为他突然之间受了刺激,发疯了!
而他却自顾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良久,他停了下来,看向了四周,对那些人命令道:“孤有准备了一场大戏,诸位待会定是要好好欣赏一番!”他说完,又对身旁的宫人道:“派人将孤的王座搬来,孤要在此,好好欣赏!”他说完,随即又招手示意道:“再备些酒肉,给孤助兴!”
在场的臣子们,面面相窥,都不敢多言,也不敢多看。他们不懂鬼王的心思,只是因为害怕他,所以什么都显得服从。
倾戎徘徊在王宫上空,四处寻找着阿月的身影,按照他的安排,他不知阿月和傲勋汇合没有,也不知阿月如今离开了没有。
他整个人的心,揪成一团,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远处,从王宫的围墙上,攀爬着一个身影,她将手中的长弓,拉成了满月之状,一双冰冷的眸子,从羽箭看去,仿佛她的神色,比她的弓箭还能杀人。
咻——的一声!箭从城墙上朝着目标飞驰而去,甚至无人知晓那是箭,而不是一道寒光!
随着那羽箭正中鬼王的心房,周围那些人都纷纷挡在了鬼王面前,他们拿出了喊天问地的声音,各种嚷嚷道:“是谁!”
极力愤恨道:“站出来!”
极力维护道:“保护大王!”
唯独阿月站在远处,都已经看得清楚,里面不乏有人,带着些许笑意。他们在笑,鬼王若死,他们便自由了,鬼王若死,那真是谢天谢地。
倾戎见着了,不远处挽弓射箭之人,就是阿月!他一看着她,心中压迫的石头,终于松懈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的阿月!”阿月这才刚抬头看着倾戎,就被他这么紧扣,他这是有多么失而复得,阿月不经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表示安慰,心中也暗暗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强了,阿戎!
这个称呼,噗!阿月突然一脸娇羞,怎么的就跟倾戎学会了,这些字眼。
鬼王这边的大臣们,一边假惺惺关注着鬼王的伤势,一边又十分痛恨,那个射箭的人,怎么没把鬼王的盔甲穿破。
他们各个发出哀嚎,鬼王还误以为,是在为他哭丧,他还有些感动,平日里这些人,没见得对他多上心,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能如此待他。
何况刚才也不知是谁,将他胸口重锤了几下,害得他一时,疼得睁不开眼。
鬼王猛地睁眼,忽然道:“孤无碍,诸位莫要惊慌!”
那些大臣一听,那真是心比面上还要凉,他们也暗骂那个射箭的人,怎么的就不长心,明明能一招毙命,偏偏搞这一出,害得他们都心照不宣,差点露馅。
也不知谁,朝着鬼王背后瞪了一眼,心中暗暗道:中箭后,一滴血也没掉,能有事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