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声一响,几个丫头上前掀开廊后的红布,只见是几扇长屏,屏上写着些字谜。
“诸位俊秀才人,皆是博学之士。今日因泺姑娘芳诞,得聚一堂,为各位诗酒助兴,我们姑娘出了几个面谜诸位相玩。屏风西面是字谜,猜出字者还需用这些字作首诗来,屏风东面则是几个器物之谜做个开堂兴头。猜出字谜且诗词上佳,则拿《五牛图卷》作个彩头,将此古画赠与才人。”湖中弹琵琶的小官起身,取出琴桌旁的画匣,命两个小童展开以示众人。
“往年便听说,信国公府这位小姐过生辰时,最好拿些古玩字画作彩相玩,都非俗物。去年她及笄时,送了台王右军用过的砚台与来客。且不论价值几何,实在难得。今日,你可有福气了。”吕安笑着对一旁愣乎乎的江步州解说道。
他二人日前得知王井在杭州忙前去相迎邀他在府里住上几日,只他推脱家妹生辰定要回去,便作祝贺之礼也随着来了信州。
江步州生平最恨一事,就是动脑子,因此憎恶读书年久。如今看着猜谜更是无趣,什么古画文玩在他眼里就是一堆破烂玩意儿,还不如美美喝上两杯酒,听听小曲的自在。
乖巧坐在王井身旁的还君见今年泺小姐又送大礼,端着下巴摇头奶声奶气道:“按泺姑娘这样送,王府迟早给她送干净了。还是太太想得好,早早把她打发出去了,败人家钱财才是。”
正说着,只见王泺搁着纱帘狠狠剜了他一眼,小家伙连忙谄媚笑着道:“泺姐姐今日真好看。”
说完,心虚地低头啜了口绿豆汤。
王井回头,看了看屏风后的灯谜,心中已有答案,正要执笔书写时被临席的赵侩一把拉住:“既是你妹妹坐礼,你若赢了去,岂不是涮着我们玩的?且把你家公子的砚台撤走,方才公平。”
赵侩乃是当今尚书令赵貘嫡子,祖籍临安,有柱国之勋荣。不过赵家早已悉数迁入京城,并不常在临安。如今他南下,也是奉家父之命与王家结个善缘。
在京城时,赵侩是三皇子元婴侍读之一,最见不惯王井与自家殿下眉来眼去,更看不惯王井众星捧月,天之骄子之容。
凡能在三殿下跟前挑拨离间,绝不缄默;凡能在王井成长之路上加磕使绊,绝不手软。
然则如今,他老子居然命他去信州参加王井之妹生辰,哎,无奈父命难为,只得忍辱负重来行。
王井心晓赵侩秉性,正人如其字,秉良秉良生性纯良,便调趣道:“怎么,秉良贤弟,是觉我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知我定能拔得头筹不成?谬赞了谬赞了。”
赵侩见被王井反将一军,嫌弃地甩开了王井的手,正襟危坐敛容辩道:“我是怕你府上藏奸,指不定徇私做派,送你夺魁呢。”
二人正唇枪舌剑间,只见女席传来声响锣。
湖中小官笑吟道:“‘四面山溪虾戏水。’为思;‘南望孤星眉月升。’是庄;‘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为湖;‘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是林;‘走在上边,坐在下边,挂在当中,埋在两边。’为土。诗词则提《惊现》一首:
‘庄周梦蝶至春回,冰雪林深鹿饮溪。土冷泉暖日入晖,原是湖女动情思。’昼日之间,冬春不分,冷暖不均,只因惊鸿一面,即是情思春萌,动人极致。”
言罢,小官转向男席道:“免不得如今这位姑娘,可是要力压各位俊杰的了。这《五牛图卷》赠与,慎宓姑娘。”
慎宓半喜半惊,因她与旁人均不熟悉又不知大户规矩,一不敢妄动二不敢妄语。只好在他人攀谈时用心琢磨猜谜用字,如今夺魁,实属偶幸。
慎宓走至廊前,接过小舟上小童递来的古画,笑着展开观祥。
午后日光微微入了廊下,照耀在慎宓身上,只见她头上金簪闪耀,手腕处翡翠细腻透润,身姿袅娜娉婷。
坐在另一侧的江步州午后奄奄困倦,正打着盹时隔着一池荷花,转眼一望,见着这古画美人,远远看去,只觉其有姣花照水之静,弱柳扶风之柔。
顿时间心跳如雷,触电一般,汗毛竖起。
只因上次在杭州吃了亏,这呆子如今不敢贸动,眼瞅着身旁赵侩和王井唇枪舌剑,忙悄悄抽了赵侩袖下写好的谜底,朝着对侧的舟娘挥手叫她停船过来,又朝着岸边大喊:“姑娘!姑娘!我是京城江步州,东边还有几个器谜想和姑娘请教请教!不知可问姑娘芳名?”
吕安登时一口白酒喷出,当日在杭州好歹是吕家老巢,由着这个傻子胡闹也罢。如今是信州,在国公府上如此唐突女宾,且不说顺国公府脸面如何,吕安回杭州岂不是要被伯爵府剥皮扒骨。
只是呆子话已说出,两方宾客均听得仔细,满堂哄笑,如杭州一则。
吕安忙灌酒三杯,只当醉了欲要退席。
“公子,公子。你且不管管,表兄弟这样公然调戏你侄媳妇,来日传回杭州如何朝老夫人交待?”小厮驮着吕安只不让他倒下。
原本隔得远,吕安还没认出对面坐着的是慎宓,如今一听是要许给霖哥儿的媳妇,这酒更不能醒了,忙推着小厮醉呼呼说:“回房,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