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萧文澄的周岁宴,秦韫玉终于得了空,这日天气甚好,她带着萧文澄在花园里闲逛,正看着那塘里的鱼争食,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秦姐姐好兴致!”
秦韫玉把萧文澄交由乳母抱着,转身一看,柳安之似笑非笑地站在不远处,见自己转过身来,慢慢地见了个礼,又笑道:“小公主越发好看了。”
秦韫玉笑了笑,“妹妹客气了。今儿天气好,妹妹也是来看看风景的么?”
柳安之颔首道:“不如我与姐姐同行,也好陪姐姐说说话儿。”
秦韫玉点点头,一行人便慢慢沿着湖边走着。
“妹妹听说姐姐的琵琶乃宫里一绝,可惜不曾耳闻。”柳安之先开了口。
“哪里哪里,我学艺不精,只是皇上喜欢罢了。”秦韫玉道,她对这位萧元怿的新宠并无兴趣,自然语气疏淡了些。
柳安之见秦韫玉如此,又笑道:“妹妹入宫时日尚浅,许多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要劳烦姐姐多多指教。”
“后宫妃嫔自有皇后娘娘管束,我怎好越俎代庖呢?”秦韫玉又道。
“皇后娘娘事务繁忙,妹妹这点事,怎好劳烦她呢,”柳安之道,“我本是永宁公主府上的一名歌姬,身份低微,一朝入宫,又得皇上宠爱,说真的,妹妹心里十分惶恐。”
秦韫玉侧过头,看着柳安之,心里不屑,你的跋扈我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会子在我面前装什么呢?只见她娇娇弱弱地蹙着眉,似乎真的心有不安。秦韫玉只好又说:“妹妹自己也曾说过,这宫里,靠的就是皇上的恩宠。有了恩宠,旁的还怕什么呢?”
“可妹妹听说,这宫里,得宠的妃嫔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柳安之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看看,德妃的下场,还有之前皇后娘娘母家的妹子,还有庆妃……”
“休得胡说!”秦韫玉打断她,“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缘由。你入宫晚,之前的事你倒是清楚的紧。”
“那是自然,我之前时常随永宁公主入宫给皇后娘娘唱曲儿,自然是知道点。”柳安之又道,“他们各个都没好下场,如今这宫里,姐姐倒是一步一步走得安生。”
秦韫玉一听,倏然停下脚步,她看向柳安之的双眼,那双眼睛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却没有一丝温度。她缓缓地反问:“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安之粲然一笑,明眸皓齿,令人倾倒:“哎呀,妹妹说话直,也没别的意思。姐姐莫要见怪。”
在秦韫玉眼中,这柳安之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本是地位低下的歌女,一朝入宫伴在君王身侧,又得盛宠,巨大的反差难免让人迷失了自己。她看着柳安之脖子上那串嵌珠金项链,那根本不是柳安之现在的位分能用的。心下鄙夷又有些恼怒,但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妹妹年纪轻,又得盛宠,说话没有遮拦,我做姐姐的岂有和妹妹见怪的道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园子入口,秦韫玉忙道:“我乏了,先回宫了,妹妹请自便。”
等回到云罗宫,秦韫玉忙唤了苏木来,嘱咐道:“今日我与澄儿在园子里玩,恰巧碰见柳安之,她过来没头没尾地跟我说了几句话,我总觉得她神神道道的。你让哥哥去查查她的底细。”
苏木点点头径直去了,留下秦韫玉在屋里发呆。
终于有空闲时间,秦韫玉斜倚在贵妃榻上,阿琦在她脚边替她捶腿,力道不轻不重,敲得甚是舒坦。秦韫玉闭目养神,脑中不自主地浮现出最后一次见李晏如时,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还有那封血书。血书里的一字一句逐一出现在眼前:“吾皇万岁,妾晏如绝笔。妾本李家幼女,沐得圣恩,一朝入宫。如今妾身已去,无法侍奉皇上,只一件事,妾身若是不将自己所知道出,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昔日襄国公杨绥谋反,实乃家父受裴慎远怂恿,嫁祸于杨绥。裴慎远贪恋权势,深忌杨绥功高,恐有朝一日杨绥取他而代之,意欲先下手为强。便寻至家父,以家父仕途及幼弟前程为诱饵,与家父联手构陷杨绥。所有证据、证人皆为家父命人伪造,妾当时尚在府中,略有耳闻……”
秦韫玉想到这,忽然哀哀地叹了口气,感觉腿上那双手停滞了一下,她将眼微睁,在阿琦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默默关注着她。只见阿琦心不在焉地捶着腿,眼睛却在打量着殿中的陈设。阿琦平日里并不怎么在秦韫玉身前伺候,只负责外围的粗活,今日恰巧白芨、苏木都被打发出去办事了,才喊了她进来捶腿。秦韫玉一面想着她可能是对殿中环境好奇,一面继续看着。只见阿琦以为秦韫玉是睡着了,一只手继续替秦韫玉捶着腿,却伸了另一只手去打开榻前陈设的一个屉子。
那屉子是秦韫玉日常放自己随手写写画画的,里面皆是些小笺小画之类的。往往她随手写了碰到不想扔的,便随手放进这个屉子里。这一排三四个屉子,还有放了零碎银钱的,也有放了小公主的玩物的。可阿琦却目标坚定地打开了这个装着字画秦韫玉平日里并不怎么在意的屉子。
在阿琦将手伸进屉子的同时,秦韫玉迅速起身,捉住了她的手。
阿琦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声,手中之物飘飘然落在了秦韫玉腿上,秦韫玉一手捉着阿琦的手,一手把那飘落的小笺拿起,呵道:“雷立!”
在门外听到动静的雷立答应一声,推门而入,便看见了一脸愠色的秦韫玉,和胆战心惊的阿琦。他不明就里,疑惑道:“小主有何吩咐?”
“宫里出现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你居然不知道!”秦韫玉一把将阿琦推倒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道。
阿琦顺势跪在那里,垂着头,一声不吭。
“奴才失职,任凭小主处置。”雷立忙道。
秦韫玉转向阿琦,将那小笺揉做一团,丢在她面前,道:“你是想诅咒我和公主是吗?”
阿琦这才哭出了声,道:“小主,奴婢错了!”
秦韫玉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阿琦继而哭道:“奴婢是迫不得已啊!小主明鉴!奴婢若是存了害人的心,奴婢不得好死!”
雷立赶紧将那黄色的纸团拾起,展开一看,是一张符咒,分明地写了两个生辰八字。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阿琦……这你还敢说没有存了害人的心思?”
阿琦跪立在那里,苍白地辩解着:“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主饶了我这一回吧!”
“饶你?今儿若是我睡着了没看见,怕是我和小公主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吧。”秦韫玉端坐着,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奴婢是迫不得已的啊!都是柳才人强迫奴婢做的!”阿琦又道。
“柳才人?”秦韫玉轻哼,“她为何要害我?”
“是真的,柳才人与我是同乡,我们是旧相识。没想到她竟然能入宫为妃,她知道奴婢在小主跟前伺候,便要奴婢帮她放几张符,她说事成之后给奴婢一大笔钱,能放奴婢出宫回乡。奴婢家里穷,柳才人许诺的东西奴婢没法拒绝……所以……所以才答应了的……”阿琦小声抽泣着,“奴婢本意并不想害小主的……都是柳才人……”
秦韫玉面色阴沉,又问道:“难道还有别的符?”
阿琦抬头,楚楚可怜道:“殿中东西南北四角都放了的……”
雷立在旁一听,马上接话道:“奴才马上去寻来。”
只见雷立闪身出门,命两个小太监押着阿琦,秦韫玉亲自带了人,前往阿琦所说的各处,果不其然,搜出了两个纸扎的小人并两张符。
秦韫玉危坐在云罗宫正殿,阿琦跪在那里,垂着头。雷立已经去请萧元怿了。
不大一会,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着王隽的声音:“皇上驾到。”秦韫玉忙起身去迎接,见了萧元怿,话还没说出口,两行泪已经落下:“皇上……”
萧元怿执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朕要看看是谁要害朕的骨肉?!”
阿琦见了皇帝,吓得全身发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是为人不齿的事情,阿琦知道事情败露,她定没有好下场了。
“说说吧。”萧元怿坐定,手边放着搜出的腌臜之物,他看了一眼,知道其中一个生辰八字是自己女儿的。
阿琦泪眼婆娑地看着萧元怿,小声地把方才对秦韫玉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秦韫玉在一旁看得分明,当萧元怿听到柳才人之后,呼吸明显顿了顿,显然他对此也是十分震惊。
阿琦说完,萧元怿看着那些个纸人,一时间整个殿中陷入一片安静。
秦韫玉用帕子擦擦眼泪,声泪俱下道:“皇上,柳才人要害臣妾,臣妾都无所谓,只是澄儿还那么小,她有什么错?柳才人为何要害她,她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还请替澄儿做主!”
萧元怿阴沉着脸,明显他也在犹豫。他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委屈的秦韫玉,对王隽道:“去把柳才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