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顺风而起,这一队人马悄悄钻进混乱的军兵之中,向帅营渐渐靠近。唐煜已经躺下了,听见外面响动也没有起来,反倒是潜下心来静听屋里人的动静。
这屋里有个人,手脚很轻,正摸索着书案柜匣翻找。桌上文书册下的地图已经被翻看过了,还有随意放在案角的虎符帅印他都没动。博古架下有个箱子,里面有各种珍玩珠宝,那人倒是翻了半天。
“在找什么?”一道声音,仿佛是催命的魔咒出现在头上,吓得这人软在地上。
没有掀他罩面,唐煜冷眼问道,“游校尉怎么还有这等喜好?是看上我哪样宝贝了?”
那人瞠目结舌,“你.......你不是醉了吗?两坛子的酒......难道是水?”
“游校尉说话好笑,酒就是酒,我喝两坛子水作什么?”唐煜嗤笑一声,背手踱了两步,拨亮了火烛,“来人呐!”
娄四立马跳了出来,“在!”
这时的游聪更要惊掉下巴,“你不是中了迷烟吗?”
娄四冷眼一扫,揪起游聪绑了个结实,“副帅,我先把这人关起来,外面那些已经杀进来了!”
“不急,一起绑了再送!”唐煜挑枪照游聪脑袋上来了一下,游聪立马晕死过去了。
片刻功夫,黑衣人已经杀到眼前,刚冲进门里,就被唐煜一枪戳倒一个。其中一个黑衣人手持燕背刀,劈山开地狠命一击,唐煜险险偏身一闪,甩手倒握长枪扎在那人腰眼上。这时背后又一个黑衣人攻来,此人持着刚毛卸刀索,眼见着就要缠住唐煜的手,唐煜纵身一跳,足尖轻点黑衣人的脑袋,踅身一击捅他个血窟窿。招招凶险,娄四根本插不上手,急得他上蹿下跳,嘴里呜哩哇啦地骂着。
五目这边正对付着一个黑衣人,那人听得一声令下,跟其他人一起急攻唐煜。眨眼间七八个人将唐煜围成一圈儿,唐煜一杆长枪舞得快如闪电,守住了门户,竟叫那些黑衣人一时间寻不到空袭。唐煜众亲卫一起攻来,分了黑衣人的精力。可不知怎么回事,那黑衣人围在一起,上下其手,攻防并举,也不见颓势。
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个黑衣人瞧准了时机,猛地去攻唐煜下盘,眼见着唐煜腿上就要挨上一刀。却突来一箭,射中了那刀,眨眼功夫第二箭射穿了那人脑袋。阵脚缺了一口儿,没等黑衣人重新站位,又一箭射过来,唐煜趁机挑了两人筋脉。娄四跟五目终于七手八脚干倒了两个,就这样,黑衣人只剩下两人。
这两人见势不妙,转头就跑。唐煜不远不近地追着,到了一处营房附近,碰见了慌不择路的两个中郎将。唐煜快步从黑衣人手中抢过一剑,甩手结果了两个中郎将的性命。那黑衣人呆了一呆,继续奔逃,唐煜也不追了,赫赫然立在原地喝道,“大胆毛贼,竟敢害我将领,来人呐,给我拿下!”
四下里闪出一支奇兵,仿佛天降,兜头罩脑扔下一张网,逮住了两个黑衣人。黑衣人正欲咬碎毒牙自尽,唐煜一个箭步过去卸掉了两人下巴。
那些见过唐煜身手的人更加敬畏,那些没见过唐煜杀人的则是惊掉了下巴。唐帅杀人快,真是太快了!快得叫人一直睁着眼睛都看不见他动作,只能看见结果。
“把火灭了,着人收拾一下!人送到地牢里去,想办法撬开嘴巴,我要知道点有用的”唐煜冷冷吩咐了一声,掸了掸血衣,朝一处营房房顶看了一眼。
长缨已经埋下了脑袋,悄默声地藏在了一处房脊下。这弩是她新制的,没想到射程比想象的远得多,而且不费力,正适合她。只是脚伤没好,刚才一着急,好像又崴着了。
现在高处,长缨瞧着丈高之下发愁,唐煜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吓得长缨一激灵,“你怎么来了?”
“来瞧瞧我的救命大恩人是哪个?”唐煜擎起两手,“跳吧,我接着你”
长缨想也没想,呼地一跳,那势头太猛,正把唐煜压倒了。长缨扔了弓弩,赶紧扶他,“怎么了你?没伤着吧?”
唐煜不悦,“我说你跳之前不能吱一声儿吗?况且你好歹先把弓给扔了吧”
长缨往他脸上一瞧,噗嗤乐了,“不就脑门儿划一道儿吗?”
唐煜一抹,手上一把血,“真是.......添乱”
长缨也变了脸,“白眼狼!”推了唐煜一把,恨恨走了。
唐煜立在原地就一直看着她,小小的身板儿一瘸一瘸地拿着一把轻弩,月光洒在她身上,更加增添了光辉,想想她那一双秋水一样的眼,有种撅人心神的魔力。每次唐煜都感到害怕,怕掉进那黑潭一样的目光里再也出不来了,可怎么可能呢,她只是唐府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已!
唐煜的温柔只有一瞬,血海深仇未报,他宁愿变成一个嗜血的狂魔。阴暗的地牢里窜出一汩汩寒气,下了台阶,唐煜直奔案台上横躺的人,“丽州唐府,知道吗?”
那人眼上一闪,转头避开。
唐煜从火盆里撅起一块火油浇在那人腿上,“就是这滋味儿,唐府上下六十三口葬身火海!”
空气里弥漫着燎猪毛味儿,唐煜的脑海里立马窜出了那天的情景,往另外吊着的几人身上涂了火油,唐煜目光如剑,“我不会叫你们死了,那太便宜了!除非你们说出幕后指使,还能赏你们个痛快!”
手脚被缚,皮肉灼痛。唐煜又叫人在烧过的创口撒了一种药粉,所到之处宛如削骨锥心,疼得黑衣人青筋直冒,撕心裂肺地惨叫。到底有一个受不住的,说了是受武王指使。武王不就是夺嫡大战中的一个吗?
“他?他为什么要灭我唐家!”
“这些我们不知,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我们听命于武王殿下”
“你们可是天骑营的?”
“不是!”黑衣人几乎一齐否认。
可这否认也显得太过急切了些。
唐煜想了想,叫人把黑衣人放下,一人一处,分别关押了。唐煜先是提了那最先开口的人到了一处肮脏的牢房。牢房里全是肢解的动物死尸,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恶的腥臭。此时唐煜的声音冷得仿佛从地下钻出,“说,武王是怎么吩咐的?我要一字不错,你们每人说一遍,有不一样的,说谎的,我有的是法子整治”
“是,是武王写了一个字条,叫王定保假死,做了个寻仇的假象”
“王定保没死?”
“死了,后来你没死,他就死了!”
“再问你一遍,可有一句假话!”
死一般的沉静,牢房里的腥臭被放大了。那人挣了一下身上铁链,“我说!不是…不是武王……”
唐煜转身,那眼睛在黑暗的牢房里闪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寒光!
牢房的另一间,游聪泥猪赖狗一样窝在角落里。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不远处的牢房里传出的凄厉惨叫太吓人了。他也掌过刑讯,可没听过那么惨的声音。
“来人呐,我不过是去副帅屋里寻壶好酒,怎么就把我关起来了,岂有此理?来人呐!”游聪颤声儿喊道。
没人搭理他。这是第一次,游校尉从没有过这样的冷遇,他的妹婿也是副帅,这唐煜太过分了。
捱了好久,听到门房外有脚步声。游聪的心都要提起来了,两眼瞪得溜圆,是一个人!轻轻的脚步,来人是谁?
谁知脚步声越来越快,竟似飞一样,转眼就到了跟前!比这人来得更快的是一支箭。眼见着,这支箭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却被另一支箭射开了,“石校尉?”
石校尉一改往日懒散,身影一闪已经抓住了那行刺之人的厚脖颈,向后一掀,那人就跟软面条一样摔在地上。不过,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朝石校尉一撒,石校尉眼睛生疼,趁这档口,刺客摸了个空就想逃遁,正迈开步,迎面叫一人照心窝子来了一脚,直踢的他翻了好几个跟头。
“来人,拿下!”迅速有小兵把人押下了,不多会儿就响起了这人杀猪般的嚎叫!
唐煜背手瞧着缩成一团的游聪,“你可知这人为什么杀你?”唐煜停了停,“信不信?即便我放了你,你走出这里也是个死!”唐煜的声音冷得叫人打颤,那是伴随着地狱而来的冷冽!
游校尉心里怕极,嘴上硬撑,“我…我也没什么仇家,凭什么杀我!”
“凭什么?就请你今天要从我这拿走的东西,你拿不起!”
“不就一个珠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游校尉嘴快,刚说完就急忙掩嘴,可惜来不及了。
唐煜上前一步,捏着游聪下巴,游聪疼得脑仁儿直抽抽,拿手扒却怎么也扒不。唐煜双眼血红,“什么珠子?”
游校尉疼得眼泪打转儿,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随侯珠,随侯珠,他们说只要我拿了珠子,所有赌债一笔勾销!”
“他们是谁?说!”唐煜一把甩了手,游聪摔倒在唐煜脚下。
“太........太子府上几个幕僚,我一开始本想假意输几个银子奉承奉承,谁成想他们设套儿,那笔钱太多了,我当真拿不出,听其中一个人说副帅您这里有颗珠子,价值连城,我问过了,他们说只要拿了珠子,所有赌债就都清了”
“又是太子!”唐煜心里翻江倒海,目前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这个人。可自己究竟与他何仇?或者说唐府与他有什么仇?又为什么要一颗随侯珠?这些跟宁王到底有没有干系呢?唐煜一摆手,石校尉立马拐进牢里,悄默声地结果了游聪。
石校尉不是旁人,正是唐煜以前贴身小厮洪鱼的亲兄,得知弟弟、妹妹惨死,恨不能手刃仇人,他自脱了奴籍就想着让弟弟妹妹从唐府出来,可弟妹在唐府待遇不错,总写信说再等两年,这一等就阴阳两隔了。唐煜于他们兄妹有恩,当初要不是他收留,他们这逃难的一家人早死了。
“主子,这人怎么处理?”石校尉指着牢里断气的游聪道。
唐煜拂掉手上脏污,“他不是被刺杀了吗?还能怎么处理?通知家属领人吧!”
牢里阴湿,叫人一刻也不想多待,唐煜脑子很乱,接过石校尉递来的一块帕子用力擦了擦手,“石校尉,别叫我主子,唐府没了,早前那个唐煜也不在了”
石校尉吸了口气,“是,副帅!”不管怎样,他是跟定唐煜了。无论他外表看起来多么狠辣,石校尉依然相信唐煜还是原来那个唐煜,就像他以前,外表纨绔,内里良善又机智。
唐煜不想多跟石校尉接触,那样好像有人在时刻提醒他大仇未报,时刻叫他埋在那晚的伤痛里不能自拔。
如今得知并非他一时任性,得罪了江湖客招致唐府灾祸,好似老天突然降来一个救赎的机会。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撇清,相反,更加驱使他定要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