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是不行!”嘉莉对白尼的态度仍然简洁干脆,“我看不是你疯了,就是他疯了,我可不想带着大主教的孩子去冒险!”
他们是在第二天放学后,等待其他学徒都走掉了,方才开始商量关于出走的计划。
“他要寻找谷神播撒的新世界,他已经为此着了迷。”白尼对嘉莉说。
“那你就告诉他事实,根本没有任何世界是谷神散播的。”
“是吗?可你怎么知道谷神不播种世界呢?”白尼惊奇地看着对方,即便他自己也对教义上人类的起源深深怀疑,但白尼的思想还没有发展到敢于全盘否定经文的程度,“那么我们究竟从哪里来呢?”
“没想到你也是个傻瓜!”嘉莉冲着白尼说,“伟大的唯物哲学家亚德曾经说,毫无事实依据的理论是谬论。你可以说生活在地母的人类来自谷神星,也可以说他们来自太阳,或天际的某个另外的地方,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从地母地底下钻了出来,这些理论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它们都毫无依据——它们全是谬论。”
“可地母确实围绕谷神旋转了千年。”白尼故意继续质疑道,“谷神可是我们的母星。”
“是的,它是我们的母星,但它可不一定是这个宇宙的母星。”嘉莉的话清亮坚定,富于感染,透露出一股奇怪的宗教气息。白尼不由得愣在那儿,眼前这人实在大胆,可他感到恍惚之间自己仿佛也相信了对方一般。待他稍稍缓过神来,他心想,嘉莉光是不戴面纱示人就足以被教会判处终身监禁了,可他竟然还口出狂言,这简直是要处以极刑的。
“白尼,你为什么要去极东地区看看?”嘉莉的问题让愣在那里的白尼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努力让自己镇定,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了实话。
“我想验证鲁诺的数学公式,他说有一颗星正在逼近,可能会带来灾难甚至末日的毁灭。”
“即便你验证了那些又能怎样呢?”嘉莉满不在乎地说道。
“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灾难也好,毁灭也罢,如果想解决天际上的问题,你总要首先弄清楚飞星的运行轨迹究竟是怎样的。”嘉莉的话仍然好似透着一股奇怪的感染力,这源自他的嗓音,还是他的智慧呢?白尼不由得开始对面前这个可能是女人的人心生畏惧。
“此话怎讲?”他问。
“白尼,你知道我为何要去极东地区吗?”嘉莉反问道。
“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去验证鲁诺的预言?”白尼说完,便看到嘉莉脸上浮现出笑意。
“傻瓜,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仅仅为了验证他的话而去冒险。”
“那你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寻找天际的真理。”嘉莉说,他的面容开始变得庄重,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独具穿透力的嗓音说道,“亚德曾说:‘自然规律总是简洁而和谐的’,后世的人也一直赞成这个观点。谷神教义中,米勒的谷神星模型看似十分完美,那模型以谷神为中心画了众星围绕谷神运行的轨道,但是你也看得出来,那些轨道十分复杂,简直太复杂了!均轮上加本轮,本轮上又加小轮,直到他去世,所有的轮子加在一起共有88个,这个数字似乎非常圆满,于是人们就把这确定下来收录在教义里。但是,几百年过去了,随着测量精度的提高,我们不难发现米勒的模型对于谷神、太阳、地母以及四大星的运动预测存在着误差,有时误差甚至达到了数小时。而本身88个轮子的推演实在是繁琐至极,总是缺少亚德所言属于科学的简洁和谐的美感。”
白尼睁大了眼睛,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异教徒”说道:“你竟然要挑战伟大的天际学家米勒的理论吗?”
“没错!”嘉莉毫不避讳地说,“你难道忘记了吗?科学院教会我们判断真理的方法:科学真理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一定能够被证伪。这话听起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甚至是自我矛盾的,但这就是科学理论的发展必然!米勒的天际模型也是对前人的修修补补,甚至推翻重塑的结果。没错,修补—推翻—重塑,如此循环往复,这是科学真理的必经之路。白尼,你必须领悟这一点,才能真正向真理迈进。”
对方的话让白尼感受到了心底的震撼,虽然他并没有显露惊讶的神色。他在内心里感悟出了对面这个似男非女的人的精神力量,并被这力量深深吸引。眼前这人让他不由想起了上古文明一个被称为“智慧女神阿思典娜”的古老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