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年和盛喻一道坐上马车，宫道上的雪已被铲了干净，极为平整。
盛喻一只手撑着下颌，半靠于小小的凭几上，眸子低低垂着，透过流苏缝隙望向窗外。他神情慵懒，仿若在心无旁骛欣赏外头的景色。
宋初年也随意坐着，两人的姿态都谈不上端正。
半晌，盛喻转来目光，“父皇让你一同跟来，许是与我有关，待会儿若他为难，你尽管推我出来便是。”
宋初年略惊讶地一挑眉：“五殿下，您忽然说出这么有良心的话，我一时适应不过来。”
闻言，盛喻坐直了身体，指尖敲了敲桌面，眉眼弯弯，“别客气，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感激，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我懂。”
“……”
去他娘的有良心。
何怀将两人带入盈袖宫，宋初年记得，这里是玉贵妃的寝宫。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盛泽远免了二人的礼，脸上虽无笑意，但语调和缓，他看了盛喻一眼，“老五，你跟朕来。”
“儿臣遵旨。”盛喻经过宋初年身边，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玉贵妃轻笑：“怎么？分开一会儿就舍不得啦？”
盛喻撇嘴：“母妃，您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可别吓到宋大人。”
宋初年道：“殿下多虑了，我还没这么不经吓。”
盛喻笑笑：“我知。”
待他出去后，屋里除了几个站着的宫女，就只剩宋初年和玉贵妃。
玉贵妃坐在上座，手边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她脸上的胭脂使得病色不那么明显，但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腕青筋纵横，宋初年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她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许心指指一旁的座椅，“宋大人，坐。”
宋初年敛袖坐下，道：“谢贵妃娘娘，草民已卸任，担不起‘大人’之称。”
“宋娘子若不介意，本宫随落微唤你一声阿年可好？”
宋初年微愣，“娘娘叫得顺口便好。”
许心仿佛只是和她拉了几句家常，语气一直温温柔柔，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宋初年想，许落微那待人处世的大气估摸着就是从她这儿学来的。
母亲是这性子，怎么盛喻半分谦逊内敛都没习得？
宋初年低眉，唇边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许心道：“阿年，在你看来，喻儿可算得上良配？”
宋初年猛地抬头。
许心笑道：“我看得出来，他心悦于你，在意你。那么你呢？”
沉默半晌，宋初年抚了抚衣袖，“五殿下……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宋某自知并非皇家的最佳人选。”盛喻将来一定是大梁的帝王，而她一则没有能够助力的家族，二则没有能容忍丈夫三宫六院的心胸，三则……但凡君王，有哪个不是心易变呢？
她何必为了一时冲动将自己的大半辈子搭在深深宫墙内。
“一时新鲜？阿年真的那么认为？”
宋初年抬眼，面色沉静：“您比我了解，不是么？”
许心一怔，苦笑着摇摇头。
“今日是娘娘要见我？还是陛下？”宋初年问道。
“是本宫。”她伸手挑挑茶盏，“只是想见见喻儿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顿了顿，笑道：“确实没让我失望。”
宋初年行了一礼，“若娘娘无其他要事，草民告退。”她起身推开门，却见回廊下，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立着。
风雪落在他的肩头，那人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听见房门响声，才直直看了过来。
宋初年心头蓦地一跳。
很快，她调整好了表情，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过。
盛喻则伸出手，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腕。
他转头，一字一顿：“我有话想对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