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越国上下虽有不少人对淮南王府谋反一事有疑虑,但随着淮南王府的一众支持者被连罪和打压,大家也都缄默了下来。
天恒城依旧热闹,皇宫里也仍旧如同往常一般,除了青荷殿。
“狗眼看人低,现在这些小奴才是越来越过分了。”疏影端着已经冰凉的莲子羹,在殿中大骂御膳房那些厨子。
“少说两句,别扰了郡主。”正在绣着手帕的瑶花说道。
疏影作为李长安贴身丫鬟之一,虽然名字取的文雅,但却是个暴脾气。
她将手里的陶瓷碗往桌上一放,依旧怒道:“这大冬天的,凉成这样的莲子羹怎么喝?还说什么莲子是降火的,就该冷着喝!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火,我看看他们要怎么灭我的火!”
疏影说着就转身要出门。
瑶花赶紧拦住了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忘记昨天雪倩是怎么被教训的了?你现在闹过去,回头柳嬷嬷那里知晓了,得给你两鞭子!”
雪倩昨儿个去库房讨要银炭,结果被轰了出来。库房管事说是只有各宫里的娘娘们才有份例,逼得雪倩要去皇后那讨说法,愣是撞到了后宫掌事姑姑柳嬷嬷的手里,然后被以出言不逊为由挨了一顿鞭子,这会儿还躺在床上。
疏影还待说什么,一旁的李长安终于说了话。
“不用去了,且先这样吧。雪倩那头你们多看着点,药材也不用去太医院取了,让如月去想办法。”
如月是李长安身边最稳重的一个大丫鬟,有点拳脚功夫,人也机灵。
“如月姐姐能上哪取药?”瑶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雪倩也同样困惑。
李长安研磨着砚台上的墨,并未说话。
雪倩是个急性子,看见自家郡主的模样那是十分恨铁不成钢:
“郡主,您倒是说说看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呀?如今这整个后宫的人,都快踩到我们头上去了,还有长公主更是见天找麻烦!昨天她还把我们宫里的一个小公公派去倒夜壶,这不明摆着下您脸子嘛!”
“能怎么办,就这么过着呗。别抱怨了,你要是过不下去就自己和柳嬷嬷说一声,让她给你重新派个地儿。”
李长安一句话堵死了雪倩,后者当即呆愣,接着眼睛里就冒气了雾气。
瑶花见状赶紧把雪倩拉了出去。
“郡主经了这么大事正是伤心的时候,你怎得还不晓得把性子收一收。”瑶花叹气,拍着疏影的手背安慰她。
疏影的眼泪已经滑了出来:“我这不也是为郡主担忧嘛,你说郡主伤心,我可没见着她真的伤心,这些日子郡主不是画画就是品茶的,最近还越发不近人情了。瑶花姐姐你想想,以前郡主从不说这样的话的!”
她抽抽哒哒,语气十分委屈。
瑶花侧身忘了往里头的李长安,想到前几天从乱葬岗上回来时郡主说的那些话,品味过来后的她叹息着。
“我们郡主已经不是从前的郡主了,而如今的青荷殿,已经不是从前的青荷殿了。”
瑶花从乱葬岗回来后想起当夜入目的景象,有了后知后觉的惊惧;而经了几夜的噩梦后,她也褪去了过往的天真。
不过,从前的青荷殿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淮南王府出事前,越国皇宫里的青荷殿,是后宫里很特殊的存在。
打以前儿,这后宫里住的不是帝王妃嫔就是皇子公主,可自从孝端太后娘娘另眼青睐了明月郡主李长安,这后宫里头该住谁不该住谁啊,就破了规矩。
而关于李长安久居青荷殿,就老大不爽的,便是越国长公主李平安。
长公主李平安封号明华,是当今皇后所出嫡长女,身份那也算是鼎鼎尊贵;可就这样一个人,在太后面前也没有李长安有脸面,为此她一度气结。
这会儿,凛冬里的青荷殿不似以往热闹,因着淮南王府的关系,不少伺候的公公宫女啊都有了怠慢,甚至好些自认机灵的,也是另寻他处去了。
李长安跪坐在画架前,并不管门口嘀嘀咕咕的瑶花和疏影,只见她素手持笔正瞄着一副百花图,一点一滴的给那些花朵增添颜色,倒是仍如往常一般恬静淡泊。
未经通报便从殿前直入中庭的李平安进来看到的,便是美人素净优雅的一幕。
“呦,妹妹好兴致,亏得姐姐还担忧着妹妹哀伤过度特意过来瞧瞧,感情妹妹倒是比姐姐还淡定呢。”
李平安眼睛都没瞟门口行礼的瑶花和疏影,她让自己的侍女听琴帮自己脱下了裘衣披风,露出了拖地的金丝彩雀绣纹墨绿长裙,她手捧着孔雀手炉,大步走到了李长安面前。
李长安感受到风雪的凉意,皱着眉看向李平安长裙的拖移的痕迹。
只见那毛绒绒的白色波斯地毯上,是一大片带着污渍的水痕。
“长公主又来啦,瑶花,给公主上茶。”舒展眉眼,李长安并未接李平安的话。
瑶花给李平安行了礼以后,便招来小宫女去上茶水点心。
“茶水大可不必了,姐姐也不是特意来讨茶喝的......”
“那长公主是来做什么的?”
李长安像是询问朋友一样的语气,好似真的关心李平安来做什么。
我是来看你有多惨的啊,李平安恶狠狠的想。
“长公主是来看本郡主是不是寻死逆活的是吧?不好意思,您可能要失望了。”
见李平安并不答话,李长安话锋一转,笑眯眯的揭穿了李平安心中所想。
后者倒是没想到李长安能这么直接,愣了下说:“妹妹哪里话,姐姐真的是来关切你的,听闻王叔的遗体还在乱葬岗,要不姐姐帮你求求父皇,让父皇好生安葬了王叔才好。”
“虽然王叔大逆不道,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但好歹是我李家人,曝尸荒野总归不是个事儿。”
“你说是吧?妹妹。”
李平安状若安慰,实则每一句话都带着刀子,让接过小宫女端着茶水进门的瑶花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扔她脸上。
若是往日,瑶花说不定真能借个假摔干出这事,可如今自家郡主身份尴尬,她也是真不敢给主子找麻烦,只能忍下这口气将茶水奉在了桌前。
“不用长公主操心了,如今已过头七,尸体要是没被秃鹰分食,也被大雪覆盖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玉制小罐研磨着里头的白色颜料。
“被雪盖着了?也是,前两天刚下一场大雪。这可怎么办?要不本公主让人去挖出来吧,总不能让王叔和王婶在冰雪里打寒颤。”
李平安故作忧心后,又做出想出好办法的惊喜模样,兴奋的说道。
“挖出来?长公主莫是不知道打搅亡灵安歇的人,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妹妹这是什么话,姐姐这是好心安葬叔叔婶婶,怎么算是搅闹呢!”
以为自己终于影响到李长安的情绪,李平安越发起劲。
哪知她正得意时,对面的李长安却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将手里的白色颜料尽数泼向了李平安。
“姐姐要是真有好心,就换了这绿衣裳,穿白的吧!”
“披麻戴孝,才是真的尽心呢,我的好姐姐!”
......
于是乎,从李平安进青荷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中庭到现在就只剩下李平安的怒吼。
“李长安你这个小蹄子,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明月郡主吗?”
“你等着,我一定让你和淮南王府那些人一样,不得好死!”
“还敢让本公主披麻戴孝?本公主这就去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而李长安,兀自笑得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