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不能认真点吗！”刘庆臣主任近乎咆哮的说道。
“我擦，咋滴了”李鹤平碰了碰身边的赵搏，赵博把身子使劲又朝角落扭了扭，右手放在嘴边遮成半个喇叭状，小声的对李鹤平说：周五做的VIP病人昨天晚上二开了，估计咱们的年夜饭可能就没赞助了“
李鹤平惊讶的吐了下舌头，嘴又使劲向下撇，像及了一个囧字。内心使劲的回想上周五接诊这个VIP主动脉夹层的患者，当时来的是急诊，但是因为是周末，所以人手就不太够，但是很快刘庆臣主任就发话了，要亲自上台急诊手术，能够直接惊动大领导的病人不多，必然是通过关系联系了医院的领导才会开通了绿色通道。主动脉夹层是可以说是心血管系统疾病中最为凶险的疾病没有之一，因为一旦发作，病人的生存时间就要以小时计算了。李鹤平还记得刚进科的时候，一位老主任总结这些年病例，说大约有200多例患者是在争分夺秒的急诊准备中突然死亡，有好多甚至是病人已经到了手术室门口了突然主动脉爆掉了，夹层这种疾病真的会使主动脉突然爆裂，而且一旦爆裂不会给大夫一丝一毫的抢救时机，就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国外一位心外科的大拿还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一种手术能像主动脉手术那样让心外科医生蒙羞。最近几年随着技术的改进，主动脉夹层手术相对来说手术存活率明显提高了很多，但是相对其他心脏手术而言依然是比较难度大的手术，手术时间要最少七八个小时，这还是比较顺利，因为此类病人多在夜间发病，所以这种手术在心外科业界被传位夜战、苦战、血战，完成此类手术的大夫不仅要有钢铁般的体格，还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才行。
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屋里，看到冯桐也正像他这边看来，李鹤平囧字的脸型更扭曲了一些，冯桐轻微的摇了摇头。
刘庆臣主任训斥的声音分贝低了一些，大概老飙着高音说话也是需要好嗓子的，“关胸止血都干不好，这点基本功都没有还干什么心外科啊，我们有些大夫总是眼高手低，盯着手术那点活，结果基本的操作反而干不好。而且关键时刻又要出去飞刀，人还不在家，病人有事，还要别组的大夫帮忙，昨天赵博就表现很好嘛，科里有事马上就赶到了，大家都应该向赵博学习！
“这不是变相的表扬自个吗”冯桐心里暗想，严军是他刘庆臣的研究生，天天挂嘴边，关键表扬就表扬，每次还再贬低一个，下月的组长竞聘估计又悬了。
冯桐大夫，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这个病人是急诊主动脉夹层病人，周五那天止血是我关的胸，当时止血还可以”冯桐辩解道
“可以是什么情况，是着急去飞刀就走了吧”
冯桐心里暗暗叫苦，上周末根本没去飞刀，“当天引流血也不多，这种延迟心包填塞不好说啊”
“什么不好说，那昨天值班大夫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没过来啊，还让别组的大夫帮忙二开的”
“我老家里有点事，不在京州”冯桐理亏似的头低了下来，的确自己是主管大夫，病人又是自己关的胸，好像现在全国的医疗行业主管大夫就应该24小时为病人待命，这就是临床大夫的行业不成文的规矩。
“散会吧，下个月组长竞聘，各组长都好好反省反省”刘庆臣摆了摆手。
交班就这么散了，各医疗组组长带着各组的人开始挨个病房查房，李鹤平和赵博俩人就像哼哈二将聚拢到冯桐的身边，李鹤平是老主任赵天来的研究生，赵博是行政副主任张名企的研究生，赵天来虽说是老主任，但是没有当过科内的行政主任，张名企是科里的副主任其实老二和老大的摆设，所以这个组基本上可以命名为失意受打压组。
“冯哥，咱俩那天止血止的挺好啊，真背啊，那天急诊干到后半夜，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就是就是，光看咱组不顺眼啊”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别废话啊，查房吧”冯桐带着自己的兵进了病房。
冯主任，我们什么时候排手术啊，能不能早点啊，我家老伴这几天胸痛还是老范病。
我们一定尽早安排，他的化验都没事吧”冯桐转向李鹤平带着询问的语气
冯总，检查化验都齐了，患者冠心病左主干病变，现在用微量泵泵着硝酸甘油，还是老范病。
静脉加上地尔硫卓吧，病人有糖尿病要注意控制血糖，测5个点的血糖。出了病房走到拐角处，冯桐说道：这个病人比较重，入院的病危通知书签了吧”“签了，冯总，一入院我看是左主干马上就签了，各种危险情况包括术前猝死等不到手术也都给家属交代了。
唉，咱们组刚挨了批评，重病人盯紧点，今天急诊的台子都占完了，估计最早还要病人挺到明天才行”
赵博已经把病历车推了过来，顺便把手术单子放到冯桐面前，“冯总排明天手术吧？这个是白主任组和王主任组的明天要排的病人”
“咱们组明天就先把这个11床的老爷子排了。
“冯总明天不是咱们组手术日，咱们只能排接台手术了，不过这个左主干病人按说比较重应该排早台。
“是啊，我去给刘主任说一下，看能不能排第一台
“估计这都不好使，最好让家属亲自去找一下刘主任”赵博皎洁的一笑。“绝对是！刘主任就认熟人啊，每次大查房都问这病人是谁的关系，那病人是谁的关系，有关系的都能先照顾，你懂的”李鹤平附和到“这是你俩谁的关系来的”
“这是今天早上急诊过来的，没熟人介绍啊”
“这可麻烦了，恰巧冯桐撇到刘庆臣主任在医办室门口被王玉大夫追着看片子，冯桐三步并两步到了门口，强挤了个笑容：领导，有个重病人，您给看看盘吧，准备明天手术的。
刘主任手里举着王玉给的cta片子，“这个夹层病人挺怪异啊，是迷走的右锁骨下动脉，不好做啊。“所以才幕您的大名到这里啊，领导您给做吧”
“嗯”刘庆臣显然对听说是慕自己大名很为受用，“可以，来吧”
转过身来对冲向冯桐这里，“哪个病人”神情又严肃了起来，
“您看，这是11床的造影，冯桐指着电脑屏幕，三支病变，左主干严重的狭窄了”
“哦，是够重的，今天估计是没台子了吧，排明天一早吧”
“领导明天不是咱们手术日，那您给王主任那组说说，让我们这组先排。”
“这点小事还用我说吗，你去给王主任说吧”刘主任好像很蔑视的说，然后起身就走出了医办室。
我擦，又让我得罪人，冯桐很清楚，这种挤占别组台子的事情嘴不好张啊，而且王主任那组明天排的是陈院长的手术，自己当院总这一年，最头痛的两件事，一个是排手术，一个是排值班。这两样都是费力不讨好的活，一个不小心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人给得罪了。
排手术看起来只是一个程序上的工作，但是其中的道道恐怕只有浸淫医院工作多年的老大夫才明白其中的奥妙，就像动物世界中的猛兽都会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外科医生也一样，病区每个组都是有固定的手术日的，手术日内才能随心所欲的排本组的手术，非手术日内只能排急诊手术，而且还要看当天手术组大夫的脸色。
怎么去给王龙他们组说呢，冯桐觉得比较为难，明天王主任要早台帮陈院长手术，难道把陈院长的台子给挤了吗，这些大领导的病号，大部分非富即贵，很难说没有关系，万一得罪了哪位幕后的大佬，自己的组长的位置就更岌岌可危了。
正发呆着，感觉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王主任他们组的李飞。
哥们，干啥呢，我们组手术派了吗，明天陈院长上午要去卫生厅开会，陈院长就派下午接台吧，
擦，天助我也啊，冯桐真想捧起李飞亲一口，脸上出现了冰川消融般灿烂的笑容，眼睛眨了眨，眼神像极了秋天的菠菜，兄弟那明天王主任好像要也没手术，那就先排你的喽。那个自然，陈院长要接我的台了，哥明天早台，李飞昂着头，右手握着拳头，就像球迷刚刚进球时的情景，口型呲着，冯桐仿佛都听到了那并未发出的耶耶声。李飞的确是有理由亢奋一逼，各组的手术日早台基本都是各组大老板的专利，像李飞这样的主治大夫基本都是接三接四台的命，平时小老板如王主任接一接二，接三接四基本都是到了下午6点才能开始，还要看麻醉医生的脸色，毕竟谁忙活了一天还要被拖着下不了班，都没什么好气，而且上午早台接台要陪笑大小老板，没准还受了这些老板的呲哒，心情起伏不定，绝对可以用暗流涌动形容，就像二战前的巴尔干半岛，随时有个火星就炸啊，接三接四的手术大夫相对级别还比较低，所以绝对可以尽情的撕逼，通常这个时候接台手术的大夫要从麻醉的时候就要到达手术室，不能有丝毫的耽搁，尽量讨好的讲些恭维的话，此时要非常大气的招呼自己手下的小弟，点点人数，给各位老师订上饭，麻醉老师这时有可能会挤出勉强的一丝笑容，这时手术大夫心里心里才会稍稍的心安，毕竟心脏外科手术对麻醉和体外循环依赖比较大，尽心的麻醉体外和凑合着应付，对手术简直天壤之别，术后恢复顺利家属对大夫千恩万谢，同样如果有并发症所有的怨气也会发泄到医生的身上，丝毫不会有一丝的迁怒与麻醉大夫和体外大夫，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收到的鲜花和掌声背后都会有十分之一的比例的怨恨和不满，在这种省立大医院心外手术大夫的眼中麻醉医生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兄弟，哥我今天请你吃个大餐咋样，我靠，又像占我便宜，又想占我台，我收的这台房缺等证明我实力的这一天很久了哟。
哎，飞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们这组有12床左主干病变的，老犯病，心律还不太稳定，老有早搏，已经用上iabp了，明天就把早台让给哥吧，你那台，我亲自上台帮你，绝对让你手术时间破纪录。
心脏外科医生基本都是从做房缺开始的，因为房缺手术基本建立了体外循环，体外循环机绝对是21世纪心外科最伟大的发明，它使得心脏外科在短短的几十年间飞速发展，手术就完成了一大半，至于修补房缺，其实简直比缝皮还简单，然后就是再撤除体外循环。撤除体外循环比建立要相对简单的多。
李飞是王龙主任的硕士留院的学生，搞科研很有一套，英文水平在王主任学生中名列前茅，还在硕士期间就帮王主任发了两篇sci，sci文章也就是在国外英文期刊发表论文的影响因子，颇受王主任喜爱，但也由于硕士期间疏于临床，手术技巧也就弱于他人，常常被他们同组的大夫戏谑的成为李研究员。临床医生通常都有个毛病，当遇到和自个资历相当的，就会互相攀比一下sci文章的数量，然而一旦和对方相差悬殊，则认为对方是科研大牛，同时为达到自身的心理平衡，又会笃定的把对方归于没什么临床经验的临床菜鸟，内心还会鄙视之，，网上有个很有名的段子，现在看病，要掏出手机先查查这个大夫发过SCI 没有，几分的，几区，多少篇，是不是第一作者，数据可不可信，做的测试有没有新意，通路上下游靶点是不是都考虑到了，跑的条带直不直，P值是不是都小于0.05，如果所有问题答案都是yes，赶紧就去把号退了，这货科研这么猛，看病肯定不咋地…
所以李飞这个李研究员的称号并不是对李飞科研水平的肯定，而恰恰是对他临床水平的嘲讽，李飞手并不笨，只是起步晚，刚刚开始做房缺，手术时间平均要4个小时，而同年资的基本2小时结束，冯桐这样的老大夫基本1小时多一点就收工了。
李飞听了冯桐的恳求，左手也捏紧了拳头，并放在了胸前，多捏了一只拳头，气势却大不如前呈现一种顿足捶胸状，桐哥啊，李飞知道这段时间对二线班，好几次他们组的手术病人术后大出血，引流多，亏的冯桐施以援手，于情于理都是要帮忙的，“那好吧”，李飞多少有那么点心有不甘和遗憾。
“真是我的亲兄弟”冯桐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顿感轻松了许多。冯桐还挂念着那个二次开胸的VIP病人，朝楼下的icu走去，省人民心外监护室是独立的监护室，有20张床，算是规模很大的。现在早交班已经结束了，护士大夫忙碌的穿梭着。
哟，冯总，周末忙啥呢？护士刘洋用狡洁的眼神望向他，似乎还眨了下眼睛。冯桐应该算责任心比较强的医生，自己组里有了重病人，他就会守着病人，守的时间视病情危重的程度而延长，往往给人感觉他像植物一般长在了医院，堪比第二个总住院，所以，监护室的护士们都喜欢叫他冯总，即便他已经带了组，仍然没有改口冯主任，冯桐也乐于和这些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姑娘们插科打诨，时不时还会请她们一起定个外卖，买个零食。
阿洋，冯桐苦笑了一下，就是因为你昨天没来给我镇着病人才二开的，手上已经取过这个VIP患者的监护纪录，仔细翻阅了起来。
“我有那么大威力吗”刘洋微笑着歪过头来，刘洋这个姑娘个头中等，一双大眼睛，配上阿拉蕾款的黑框眼镜，让人觉得灵气十足。“那以后给你护理病人可要多贿赂贿赂我”“必须的呀”冯桐查了昨天上午的心率，血压都还算平稳，血气也都正常，循环是从傍晚的时候不好的心率变快，血压也逐渐下降，cvp也升高了一倍，典型的心包填塞，“怎么就填塞了呢”冯桐思索着。
冯桐望着icu医办室那边，总觉得的缺了点什么，“杨思静大夫没来吗”冯桐有点醒过味了，医办室是缺了那么点嘈杂，而通常这些嘈杂的制造者是一个叫杨思静的的大夫，杨思静留院已经5年了，当初念研究生的时候，轮转心外科的时候，跟着冯桐，有一次术后的一个换二尖瓣的患者，术后突然两眼上翻失去意识，恰巧杨思静路过病房门口，听到病房家属的呼救声，一个箭步跨至病人身旁，迅速触诊病人颈动脉处，确定没有了搏动，双拳握住一起赵病人胸口就是一拳，抢救室挨着护理站，护士们七手八脚的已经心电血氧都监护上了，心率恢复了一下，窦性的心动过缓，血压收缩压达到80/60mmHg，血氧饱和度却只有85%，付肾0.5mg静注，阿托品0.5mg静注，“通知麻醉科，气管插管”护士长褚凤芹赶到，对着护理站喊到，心外科经常遇到抢救是家常便饭，所以大家忙而不乱，抢救流程有条不紊，病人心律出现频发的室早，“抽动脉血气，给200ml的碳酸氢钠，杨丽静先拿着加压呼吸的皮球，给病人面罩罩上捏了两下，“这循环太不稳定，得马上上呼吸机，把床头卸下来，把气管插管给我”“小杨行吗”褚护士长关切的问，护士长这么说也不是在质疑杨丽静，气管插管是麻醉医生的基本操作，一般抢救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通知麻醉科插管，杨丽静因为是监护室的研究生，经常参与急救，而且比较有心，很快就完全掌握急救插管的要领，所以本次也不例外，拿了喉镜很麻利的就给插上了气管插，但是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的勇气还是应该点赞的，因为毕竟临床操作没有百分百的完美，万一有疏漏，反而费力不讨好。那个病人后来二进宫上手术台被证实有残余的踺索卡住了人工的二尖瓣，从新处理后转危为安。
从那次后冯桐对这个跟着自己轮转的小姑娘开始刮目相看，觉得这是个有勇有谋的小姑娘，用自己当年导师的话说，是个有心的临床大夫，当个好大夫，并不需要多么的天资聪颖，但绝对需要很大的悟性，这种悟性体现在医术、临床思维、医患沟通、甚至上下级大夫的相处等很多的方面，冯桐觉得有些像佛学的禅机，很多东西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冯桐是想叫杨思静来帮忙参谋参谋这个病人
从那次后冯桐对这个跟着自己轮转的小姑娘开始刮目相看，觉得这是个有勇有谋的小姑娘，用自己当年导师的话说，是个有心的临床大夫，当个好大夫，并不需要多么的天资聪颖，但绝对需要很大的悟性，这种悟性体现在医术、临床思维、医患沟通、甚至上下级大夫的相处等很多的方面，冯桐觉得有些像佛学的禅机，很多东西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