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城的生活伊始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顺利,没有再强迫自己伪装成多么高兴积极的样子,却也依然在公司里获得了珍妮的支持,生活上,也得到了不爱言语的小北的善解人意。这让新怡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稍稍安定了一些,也更加坚定今后要尊重自己的内心。
目前唯一让新怡感到压力的,是在工作中需要带团队这件事。光是要命令别人做事,这已经让她感到为难。
这天又是一个工作日,珍妮外出见客户去了。新怡核对着准备给客户的结算单,忽然发现了有几处错误。
“启林,这些结算单是你做的吗?这里有几份里面有几个金额好像算错了。你看看。”新怡将其中几份从办公桌上递了过去。
“哦,忘了,可能是吧。你改一下就好了,我一会有事要出去。”启林抬起头看了一眼结算单,淡淡地说到。
新怡的手在半空中举了好一会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尴尬地收了回来。
按理说制作结算单是启林的工作,而自己是启林的上级,应该将更多地时间花在客户沟通和方案策划上。
但刚才启林说了,他一会有事要出去,自己是不是也不能这样摆领导架子,就算帮他处理一下结算单也不会耽误太多事情吧。新怡心想。
只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他要出去做什么呢?
“你一会儿是有什么事情要外出呢?”新怡想了想还是抬头问到。
“我和珍妮说过了。”对面依然是头也不抬的一阵淡淡地回答。
罢了,对启林而言,自己也是空降的上级,不愿配合也是正常的,自己应该要多多包容。新怡理了理手上的几份结算单,准备自己来修改。
“叮”手机短信的声音响起。“新怡,你记得要尽快安排和客户团建的事情,你刚来必须要尽快和客户那边熟悉起来。”是珍妮发来的。
新怡看了看手上的结算单,这份结算单的提交日期是三天后,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修改。
她鼓足勇气开口,“启林,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这几份结算单你今天来不及改的话,明天改也行。”声音有些微弱的说到。
一边说着新怡又将几份资料递到了两人办公桌的上方。
捏着纸张的手再次在半空中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阵尴尬地沉默。
新怡只觉得两颊烫得厉害,默默地将手收回。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她看了看珍妮刚发来的短信,不是跟自己说好了不能再勉强自己了吗。
她站起身,拿起几份资料,绕过和启林中间的桌子,放在了启林的桌上。“明天修改完吧。”她强作镇定地说到,提高了声量。启林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新怡感到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便可以专心安排客户团建的事了。
二月份的B城,夜幕依然到来得比较早。下班回家的路上,新怡独自走在霓虹与黑夜交织的夜色中。也许维护自己,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吧。她想起今天启林的事。
“铃铃铃。”手机响起。是一串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新怡接起电话。
“喂,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我到上海啦!”电话那头传来那熟悉的气势汹汹的声音。
“林正楠?”新怡疑惑地问到。
“你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吗?!还需要问吗?!”又是一声近似怒吼的狂喊。
“额,你用了这个我不认识的号码打来,我不确定呀。”
“行了,我现在跟你在一个城市了!晚上请我吃饭啊。你说过的啊!”
“别闹了,下次我回深圳的时候会记得请你吃饭的。”新怡感到一阵无奈。
“我说真的,骗你干嘛!你竟然不相信我。我来这出差不行吗?!我现在这边这个什么XX广场这附近,你赶紧过来啊,打个车吧别让我等太久了啊!”
“啊?你真的来了啊。晕,好吧。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新怡等了好一会儿,才拦下了经过的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靠在车座上,她心里纳闷到:正楠这人不是自从去年才从加拿大本科肄业回国之后,一直仗着家里有钱不务正业吃喝玩乐来着吗?什么时候还要出差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两人约好的地点。
“你怎么现在才到?!”刚一下车新怡就感到自己的脑袋被轻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正楠。
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灰黑色的直筒牛仔裤,摆着一副好不耐烦的臭脸,本身他个头就比新怡高出了一整个头有多,这氛围下便更感觉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了新怡的眼前。
“不好意思,我刚刚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车。”新怡下意识地道歉到。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不妥。
“喂,你自己忽然打个电话过来就要我请你吃饭,才等了一下就那么凶,你才有问题吧!”新怡反驳到。
没想到这正楠竟咧嘴一笑,说到:”欸?你竟然终于想起来要反驳了?去年十月到上个月见你你都一直是刚才那副愣愣的样子呀。不得了了。才短短几天,这里到底把你怎么了,竟然想起来怼人了。哈哈。”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新怡心想。
“走吧,你要吃什么。”
“喂,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到这来吗?也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吗?”
“你刚电话里不是说了你来出差吗,那你最近怎么样呢。”新怡无奈地问到。
“挺好的。我想吃火锅,快带我去吧!”正楠嬉皮笑脸地命令到。
新怡带着正楠来到附近一家本地的火锅店,这时候正是店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时候。所幸正好碰上一处靠窗的二人位空了出来,两人便顺势坐了下来。
点了餐,两人便开始又聊了起来。
“欸,你开始上班啦?什么时候的事呀?”新怡问到。
“我还用上班吗?虽然我爸的公司那么大,我在他那干不就好了!反正他也巴不得了。虽然他那公司就一土豪破厂。”正楠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到。
“你们家族生意挺大呀,到处都有业务,这里也有。”
“这不是很正常么,现在哪个公司在这里没有个业务的,你可真是无知。”
“……”这人可真是让人受不了,新怡心想着。
“你换号码啦?”她接着问到。
“是啊,我要在这呆上一个月啊。那不如干脆就弄个新号码呗!”
“啊?你们要出这么久的差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哪个项目不得至少几个月才能完成啊。说不定以后还得来啊。”这正楠回答每一句话时这不可一世的语气都让新怡感到想要骂人。
“对了,你又是为什么忽然跑到这来了?”正楠又接着说到。
“我换工作了呀,工作地点在这啊。”新怡楞了一会,并不想交代得太过详细。
“你知道吗,自从去年我回国,我们又见面之后,我一直觉得你跟以前高中那时候不一样了啊,现在你还一声不响跑这来了,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说这话的时候,正楠的声线竟忽然变得没那么强硬。新怡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正楠既熟悉又陌生,虽然他依然和念书时一样嘴欠,但却又好像多了那么一点温柔。
其实新怡心里也早就知道这个正楠只是表面上嘴贱、爱摆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实则内心非常善良。这在两人还在念书时,新怡一次无意间远远看见正楠独自一人前去看望病重的老师时便发现了。只是从前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
一时间新怡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有些沉重的问题,气氛有些尴尬。
“喂,对了,之前都忘了问你,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很爱画画来着,你现在还画吗?我记得你画的小插图挺逗啊,跟别人的都不一样。”正楠试图打破沉默。
正楠的这个提问更是让新怡心头一沉,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沮丧,她强打精神回应了一句:“不画了,画画又不能当饭吃。”
在新怡7、8岁的时候,她便爱画画,一放学就会拿着画笔在纸上、桌上、墙上等等只要能上色的地方画各种不同的画面,只是她的画是那样与众不同,从不受同学和老师的夸赞。这样的疯狂一直持续到高二,有一次她无意中听见父母说家里的钱已经为供哥哥出国念书所剩无几,新怡便决定从此不再沉迷绘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将这份热爱埋进了最深处的记忆里,在正楠提起以前,她已经说服自己忘记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更加地尴尬,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了。
“唉,看你样子肯定也是糊里糊涂瞎过日子的人。都三十岁的老姑娘了,让你来上海工作你也来,我看你应该是疯了。得了,哪天等我在我爸这公司干好了,把你招过来给我打杂吧,帮我打杂肯定都比你现在这工作要好多了。哈哈哈。”在空气凝固以前,正楠打破了沉默。
正楠的话唤醒了新怡,她收回了思绪。这个正楠果然还是让人无法忍受,她心想着。
“欸?打杂?那你准备出多少工资啊?”新怡提起了精神,回答到。
“什么?你还要工资?大家不是同学一场……”
两人在你一句我一嘴的打闹中结束了这顿晚餐。新怡在正楠去洗手间的空档,走到餐厅门口的收银台准备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这账单已被和自己同桌的那位先生结过了。新怡一时感到惊讶,在收银台边呆站了一会。
“走吧。不用你请啦,看你那穷酸样,我还让你请那不是显得我太坏了,我又不是像你这么冷漠的人。”不知何时,正楠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临别的时候,正楠一如既往用唯我独尊的语气说到:“就这样吧,我得回酒店了!”说罢还没等新怡回答便扭头要走。“喂,我可是没怎么来过这城市的啊,你是不是应该主动跟我说,让我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帮忙啊。”新怡刚一转身,又听到正楠的声音传来。
“你可以随时找我,走啦,掰掰。”这人可真让人服了,新怡觉得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