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不见?
陈酒疑惑地看着眼前单手握伞的年轻人,一阵恍惚。
风姿卓越的天上仙人,能费尽心思下凡来偷他美酒的,唯有一人。
那人总笑话他,虽醉卧凡尘,却是酒品与酿酒技术一流的酒中仙。
薛宇辰看着茫然的陈酒,突然一阵挖苦嘲笑道:“中午在你这掏钱买的酒,跟昔年那一坛不花钱的青竹比......味道差得远!”
不花钱的青竹酒?
当年被誉为酒仙的陈酒,用尽所学,经数十年的寒冬酷暑,最终酿出了一坛十里飘香的青竹酒,可惜最后这坛酒,还让某个在仙府里,人人喊打、喊杀的混蛋偷去了……
罢了、罢了!
想一想如今这副庸人自扰的处境,陈酒眉头上扬,苦笑道:“原来是你?你这个偷酒贼!”
薛宇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其实并不是薛宇辰故意挑明,并将自己的身份给透露出去,而是想借着昔年的身份去委托这位酒仙,帮他在暗中做件事。
薛宇辰大大方方的承认,直接就让陈酒的脸上,写满疑惑。
比如对于眼前这位,在昔年“至高无上”的存在,散尽一身修为后,此时的境界,为啥变得这么低?
什么时候一个祸害全人族的混蛋,转世居然当起了大夫,居然还在他家的不远处,开起了医馆?
这是治人?
还是治人?
这特么明摆着,是想给邻里那些漂亮的姑娘们看病时,趁机揩油吧?
想到对方正值年少,而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自己陈酒,将不再是自己陈酒......
陈酒收起心思,突然放声大笑,瓢泼的大雨,发疯似的砸落在他脸上,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沥沥掉落,他的笑声中带着凄凉:“呵......去特娘的,可惜啊!……哈哈,可惜我再也没有好酒可丢了。”
若不是因为眼前这家伙,逆转了天伦编钟,使得属于这片天地陷入万劫不复,天地灵气亦混沌不堪,让他再也酿不出万年前,醇香浓郁的美酒,害得他的修为,从神仙镜跌落......一蹶不振。
万年来只得窝在这陋巷里,卖着这些销路不畅的粗质劣酒,勉强维持生计。
其实关于陈酒的寿命问题,薛宇辰也大概清楚了一点点。
依稀是,只要还有人惦记着他陈酒的酒,愿意掏钱买他的酒,想着他酿造酒水的滋味,那么他就会一直活在这些人的念想里,并可随着时间长存于世。
关于其他九世的记忆,薛宇辰在回想中,并没有与这位酒仙,有过任何交错。
万年时间,眨眼即逝,明月依旧在,但已物是人非。
最近这些天来,薛宇辰很是自责。
自责当年的自己,害苦了多少像陈酒这样,境界丧失,跌镜,苟延残喘的倒霉孩子。
薛宇辰明白他话里的话,也猜得出陈酒内心的想法。
他摇摇头,歉意的轻声道:“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魔将你摧毁,若我以后酒馋了,还能上哪偷酒去?”
陈酒满脸沮丧地跟着摇了摇头,自嘲道:“如今天清气朗,万物复苏,都怪我酿酒心切,使得心魔不知不觉,蛰伏心中,念积成怨,我恨呐!”
陈酒紧握双拳,依旧不甘道:“我再也没法酿出,昔年那甘如清泉,醇香浓郁的青竹酒,世间也再无陈酒。”
在一万年前,灵气充沛的这片天地,天下万物,千道万道,皆可成仙。
儒家成圣、道家成尊、释家为佛,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百家齐放。
比如:陈酒以酒入道,曾酿造出可媲美天上琼汁玉液的仙酒,最终得道成仙,被誉为“酒仙”。
陈酒酿的酒,举世无双,世人每向他购买一壶酒水,便会让他的修为,增长一分,倘若他白送朋友一壶自己酿的酒水,或者被他人偷去,则反而倒贴自己一份大道机缘。
陈酒悲壮地看着,这个曾屹立在人族巅峰,至高无上的混蛋,回想着“这家伙”当年趁夜半无人时,到底偷过他多少壶的美酒。
转念之间,陈酒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
这混蛋净来占他便宜,捡他便宜。
因为如果他死了,接下来酒铺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陈酒心魔占据心扉的遭遇,还有话里的意思,薛宇辰明白。
世界上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欲望。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就算是那些得过且过不问世事的人,都有。
当人心中的欲望极度失衡、扭曲、狂暴,那么这个人,便会不择手段,会为了得到自己的欲望,不惜豁出一切代价。
心魔是蛰伏在每个人心中的邪念,与每个人做交易。
所谓人无完人,也是如此。
只要是人,就会有控制不住这份邪念的一天。
当善意被耗尽,自是魔长住心中。
就算是昔年剑道的魁首“剑塾”一宗,也难逃此般厄运。
陈酒突然道:“欲望使我热情高涨,我快压制不住心里的那片黑暗,在我彻底迷失之前,我求你一剑杀了我,也求你,求你带着小石头离开,帮我照顾好她。”
薛宇辰依旧摇头,“若是昔年,立誓荡尽世间妖魔鬼怪的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一剑杀了你,但现在......”
“现在又怎么了?”陈酒有些躁动。
薛宇辰一本正经道:“我想尽量帮你化解,或者驱赶心魔。”
“化解?驱赶?”陈酒顿时鄙夷道:“你这才三镜修为,而我的心魔则是十一传说境,所以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小心被我心魔反噬……”
薛宇辰轻轻转动手中的油纸伞,雨水珠子,顺着伞檐,飞快地想四面八方撞去。
陈酒看着眼前人,充满童真趣味的一幕,心里叹着气。
“那无妨。”
心病还得心药医,能战胜心魔的,也只能靠陈酒自己。
薛宇辰耐心地解释道:“虽说心魔令人胆寒,想战胜它,困难重重。相信你也应该知道,蚍蜉尚能撼树这个道理。”
“你看我手中这把一折便断的油纸伞,为何它可以抵这漫天的风雨?”
薛宇辰指了指阵法外,小石头的闺房,“小小烛火,却能让漆黑暗室,亮如白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心善博爱之人的好言一句,亦能令人心境,三冬不惧严寒!”
......
“其实万物的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就好比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你的心魔是心魔......”
“欲望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我劝你忘掉巅峰时的自己,找回初心,让这一切能够重新开始!
薛宇辰俯身拍了拍陈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你,相信你陈酒,可以战胜它!”
........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
风,也屏住了呼吸,天已放晴,东边的朝阳驱赶着晨雾,烟雾缭绕的一幕,显得特别清新自然。
陈酒躁动一夜的心湖,渐渐趋于平静。
清醒的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这个,曾经“无恶不作”的混蛋,居然还在信誓旦旦,啰哩啰嗦地跟他说着这些,看似简单,却充满阳光的鼓舞话语。
陈酒突然站起身来,好奇地连续问道:“为何至高神,不再是至高神?”
“学医为何?”
“所为何求?”
薛宇辰答非所问:“陈酒是否还是陈酒?”
陈酒轻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朗声道:“陈酒依然是陈酒!”
一直无力蹲坐在她闺房的木门后,忍不住一夜泪流的小石头,突然粗暴地拉开了门板,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后,朝小院子里,大声喊道:“爹,您终于没事了,没事就好......”
“我所为何求......”
薛宇辰耻笑了自己一番。
片刻后,他收起纸伞,抬头遥望天际,眼神明亮坚定,气质深沉,内敛。
他放声与这片天地共鸣道:“我要雨过天青云(不知道)破(为什么河蟹......)处,如此颜色——做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