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先知道这样的争论,始终没有意义,于是他摆了摆手道“好吧,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但如果你要改变这一切,那我一定会阻止你改变这一切的。”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常先的离开并不是结束,他也是新来的祭祀,这些祭祀们跟他也不是很熟悉,所以这些人并没有在意,反而继续不断的提问。
他们的问题稀奇古怪,比如鸟为什么飞,鱼为什么不会溺水,河边的石头为什么是圆的,人为什么会死……
开始问问题的人很多,许多人还在和少乙争论,有时候他们说服了少乙,有时候他们被少乙说服了。
有些问题少乙不知道,于是他很坦诚的说“这个我不知道,请你教我。”
这些年轻的祭祀大多数都很喜欢少乙,他们就和他说自己心中思考的结果,有些观点很新奇,另少乙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他也提出质疑,让对方解答。
慢慢的,一群人对少乙的质问,变成了一群人互相之间的探讨,这代表着他们接受了少乙,接受了这个从白狐远道而来的祭祀。
这正是仓颉所希望的,在这皇城之地,祭祀院中,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懂些什么。
能够征服这里的只有智慧,少乙的确已经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他从来都不聪明,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少乙在仓颉成为大祭祀的那个年纪,还在和玄玄摆弄着草梗,但是现在的少乙比这个祭祀院中大多数的祭祀,都更加有智慧了。
突然,仓颉从树上爬了下来,跑到少乙旁边,打断了众人的辩论,他低声说“少乙,刑天来了。”
刑天亲自来了,他披着厚重的熊皮,右手一把黝黑发亮、闪动着银光的古怪石斧,左手是一面龟壳做成的盾牌,那是凿齿死后留下来的。
刑天并没有走入祭祀院,他没有这个资格,即便他是刑天,他也只能站在祭祀院的外面,用石斧敲击了几下盾牌,然后高声大喊“少乙,跟我走,皇要见你。”
祭司们纷纷起身,看向少乙,他们很多人已经来了很多年,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皇,一次都没有,但是少乙来了两天,已经被皇传唤了两次。
这是很高的荣誉。
少乙跟着刑天走了,路上少乙有些好奇的看着刑天的石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刑天,你这石斧为何这么奇怪,似乎不是普通的石头,你能告诉我么?”
刑天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但是还是回答说“这是星石,我家乡九黎才有这样的石头,比普通的石头更加坚硬,也能打磨的更加锋利。
少乙又问“我听你叫它戚?”
刑天笑了,他说“戚是九黎的话,就是最锋利的石斧,这面盾牌叫做干,意思是最坚硬的盾牌。”
少乙突然道“能不能等一下,我想让人找我弟子,带点儿吃的在宫殿外等我。”
“哈哈……”刑天大笑,他说“你放心,今天咱们不拉车稆,今天找你去,是观舞的。”
“舞?”少乙有些不解道“舞是什么?是人的名字么?为什么要观他?他很好看?是男人是女人?”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刑天不耐烦的摆手道“舞就是舞,舞不是人,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了。”
少乙知道刑天不是太喜欢自己,于是也不再问了,反正很快就要看到了。他很开心,因为他又要看到自己不曾见过的事物了。
他们很快的来到了皇的宫殿,少乙这才发现来的并不只是自己,祝融和共工也来了,玄阳也来了,就坐在祝融的身旁,居然还有轩辕。
皇就盘膝坐在正中的位置,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少乙并不认识。
那男子身后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披着麻布衣服,裸露着半边身体,腰间和头上,都有鸟羽做成的装饰。她看到少乙后,顽皮的冲他偷偷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
少乙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但是他觉得这个女孩儿有趣极了。
皇一见少乙和刑天来了,忙招呼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少乙,祝融、共工和玄阳三位大祭祀你是见过了的。”他指着那个男人道“这是雨,是个了不起的智者,他和我一起算出了历法,他身后是女娃,我最小的女儿,现在是雨的弟子。”
少乙听说过雨,这是一个伟大的人,并不比祝融和共工差多少,他和皇一起计算历法,从此结束了刀耕火种的时代。
不过后面那个女娃居然是皇的女儿?皇已经马上就要八十岁了,他居然有个十岁的女儿?看来皇的身体还可以,应该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少乙希望皇永远都活下去,这样就不会有纷争了,他也不用纠结于日后如何,但是他知道,万事万物都有寿限,对于一个人来说,皇已经活的足够久了。
刑天坐到了皇的身后,少乙就在轩辕旁边坐下,两人点头微笑,并没有说话。
一个奴隶将一个陶罐摆在了少乙面前,里面装着某种液体,少乙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荼。
玄玄和他说,荼是死神最讨厌的东西,所以常常喝荼水的人,可以让死神提不起兴趣,少乙觉得这也是皇长寿的秘诀之一。
但是荼……真的很难喝。
皇将面前的陶罐举了起来,他站起身,扫了一眼众人,笑道“昨日已经播种,今日可兴舞乐,此舞乐乃刑天新制,名叫《扶稆》,请各位来一同观看。”
少乙诧异的看了眼刑天,同样诧异的还有轩辕,他们两个互相眨了眨眼,并不知道舞乐究竟是什么东西。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
刑天手下十八名强壮的汉子走了出来,排成三排,都是全身赤裸,手持石斧与皮盾。
然后又来了一群人,他们坐在角落里,手中各自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轩辕和少乙只认识一件,那是陶土做成的蛋形器物,后卿曾经在后土部落的葬礼上用这东西,吹奏奇怪好听的调子,他们印象深刻。
至于那长长的带有孔洞的骨头,还有那倒扣着的大陶罐,以及用麻线吊起的一排薄薄的玉片,他们就不知道了。
他们倒是认识一个男子手中拿着的两个封死两头的龟壳,但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就一概不知。
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弄响。
这些东西各自声音不同,此时被这些人一起弄响,各种响声用一种奇特的规律糅合在一起,居然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
这声音动人心灵,似乎冥冥之中,暗合了天地之间的某些道理。
那些精赤的汉子,就开始随着这宏大厚重的声音,舞动起来。
他们初时似乎是在格斗,但这又不是真的格斗,他们用一种与声音相和的节奏,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时不时的用脚踏动地面,敲击盾牌,发出一声声闷响。
“哈!”那些汉子每次跺脚,还齐声高呵,声音在这空旷的石屋中回荡。
那些声音一加入这些闷响和喊声,居然变得更加宏大起来,让第一次见到这样场面的轩辕和少乙,都有些惊呆了。
他们痴痴的望着场中舞动的汉子,听着耳中传来的调子,虽然这舞跳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一直到他们结束,少乙还是处于震惊之中。
“怎么样?”皇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退下,然后笑着看向了轩辕与少乙。
轩辕点头道“皇,这真是伟大的东西,这就是舞乐么?”
皇笑道“没错,这是舞乐,是刑天创作的。”
少乙看了眼刑天,诧异道“这是刑天搞出来的?”
皇点了点头,他说“我和你说过了,刑天是很有智慧的人,他虽然不是祭祀,但比许多祭祀知道的更多。”
刑天一句话不说,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少乙和轩辕从新审视了刑天,这绝不是一个莽夫,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智者。
皇吩咐奴隶将吃的东西摆了上来,是各种谷物熬制在一起做成的粥,还有一碟腌制的野菜,以及一块烧肉。
皇的面前只有一碗稀粥,粥中放着一些弄碎的野菜,他已经没有牙了,他吃不了烧肉了。
女娃站在雨的身后,看着众人吃东西,不由得撇了撇嘴,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此时众人都不说话,这房子似乎也是特别建造,回声很大,所以她肚子里的声音就显得响了一些,女娃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颊飞红。
雨就坐在少乙的另一侧,女娃也离他很近,少乙看了看皇,说道“皇,女娃饿了,我可不可以将我的烧肉,分给她?”
女娃抬头看着少乙,眼中似乎闪动着一些光芒,皇却很开心的笑了,他说“哈哈……可以,那是你的食物,你当然可以分给她。”
少乙这才冲着女娃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女娃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动着步子走了过去,在少乙的旁边坐下,低声道“谢谢你,少乙。”
少乙笑着将烧肉放在她的面前,他笑着说“不用谢,饿了就要吃东西,这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是世上最根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