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邙水边的一座小城。因地势低洼,三面被邙山环绕以得名。邙山之大延绵数千里不见其尽,山顶终年积雪。
城东又有一条河,名曰邙水。河水自邙山深处而出,流经此处河面渐宽。是以常有商船往来,虽地处边陲却也商贸繁荣。
时值阳春三月,谷城内外,邙水河边一片生机盎然。各地行商之人或水或陆,纷纷朝谷城赶来。一时间,官道上被往来客商搅弄得尘土飞扬。
在这一众客商之中,只见有一个头发花白满面风尘的老者,用一双骨瘦嶙峋的双手,推着一架独轮车艰难而缓慢地前行。
车上装着大大小小的几个木箱,想必是他赖以生存的家伙什。木箱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朱漆已有几处斑驳脱落。
在那老者的左边,是一个十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少年。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跟着那老者,不时用双手拨弄着车上的木箱。
在那老者身后几步之遥,则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头上扎着的两条小辫子,正随着她轻盈小巧脚步,不住地上下跳动。
那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花棉袄,只是两只手的手肘处,可能因布料磨损,此时已露出了些许雪白的棉花。
“灵儿,还在生气呢?”那老者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
“大伯答应你,一会儿咱们到了谷城就给你买风车。”过了好一会儿,那老者见小姑娘并未言语,于是笑着说道
“不要。”那小姑娘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说完又嘟起小嘴,默默地跟在了那老者身后。
“灵儿听话,谷城里什么新奇的东西没有,漂亮的风车肯定多得很。”旁边那少年这时说道
“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谷城里有什么?”小姑娘问道。
“灵儿,你看这往来的客商不断,想必谷城极其繁荣。”少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后笑着说道
“枫儿说的在理,说不定咱们爷俩儿还能在这谷城中多赚口饭钱咧。”老者闻言后说道。
“灵儿,你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个买风车的人,想必也是来这谷城之中做买卖的,说不定咱们进城后还能遇上,到时大伯一定给你买。”那老者转过头来对那小姑娘说道。
“大伯,进城之后咱们先找个郎中给你瞧瞧病吧。”那少年说道
“不必啦,老毛病了。咱们走南闯北的卖艺人多少都有些许毛病,不用花那冤枉钱。”那老者摆手说道。
“倒是你们兄妹俩最让人挂心,你们的爹娘临死前把你俩儿托付给我。我只盼将来你们能有个好出路,我死后方才有脸去见你们的爹娘啊。”那老者神色略有忧伤地说道。
“大伯,你又来了。”那少年闻言,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要不是大伯你,只怕我和灵儿早就饿死了。”少年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我和灵儿不被饿死,您得长命百岁才是。再说,卖艺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那少年讨了个巧笑着说道。
“枫儿莫要胡说,卖艺人在外人看来是自由自在,但这其中的苦处也只有卖艺人自己知道。”那老者说罢,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大伯,你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来推吧。”那少年关心地说道
“不用。”那老者朝少年挥了挥手后说道,刚一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这时,那少年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脸色凝重,显是依然有些不开心。
“灵儿,还要不要坐大马车?”少年问道
“要。”那小姑娘一听,当时便来了兴致,于是高兴地说道。
“那就快跳上车吧。”少年朝那小姑娘招手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小姑娘一阵风似地跳上了独轮车。待那小姑娘坐定,少年便从老者手中夺过车把手,载着小姑娘朝谷城飞奔而去。
那老者见此,在后面大声叮嘱他们小心些。但那少年却哪里听得见,片刻间已把那老者远远甩在身后。
原来这老者名叫莫忠庭,而那少年与那小姑娘乃是兄妹,少年叫莫枫,小姑娘叫莫灵儿,俱是莫忠庭的子侄。
莫忠庭年轻时,与弟弟从父亲手中接过说书这门手艺,之后两人便出门卖艺。卖艺三年,兄弟俩倒也攒了些银钱。
于是莫忠庭便为弟弟寻了门亲事,在弟媳怀上灵儿的那年。兄弟俩像往常那样继续出门卖艺。
不料在卖艺途中,弟弟与当地一个地痞发生口角。那地痞心有不甘,于是纠集数人将弟弟打成重伤。
事发时莫忠庭正有事外出,等他回来之后,见弟弟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莫忠庭当下大急。
好在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莫忠庭终于寻得当地一个郎中。郎中开了几服药下去后,弟弟勉强恢复了意识。
如此莫忠庭便留在当地照顾弟弟,本想待弟弟伤势痊愈后再作打算。不想弟弟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伤势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弟弟终于还是撒手而去了。临终前,弟弟唤莫忠庭到床前说道:“我知……我……已命不久矣,家……家里就有……劳兄长照……料了,只……只憾见不到枫……枫儿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了。我死……以后,就在此地……寻一处掩……埋了吧。兄……兄长以后也不……要再干这……”话未说完,只见弟弟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弟弟死后,莫忠庭忍着心中的悲痛找到官府,希望官府能还他弟弟一个公道。无奈世道黑暗,一个又穷又没关系的外乡人,在官府眼里比一只蚂蚁的命还轻。
无奈之下,莫忠庭只能用身上仅剩的银钱为弟弟买了口棺材,套了辆马车,准备把弟弟运回家乡安葬。
在回乡的路上,莫忠庭悲愤交加,越想越是气愤难当。于是,莫忠庭决定要亲自为弟弟讨回公道。
莫忠庭把马车赶到城外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坳里,待天黑之后,莫忠庭拴好缰绳,又从行礼中掏出一把匕首。
趁着夜色,莫忠庭悄悄地潜回城中。几经辗转,终于找到那地痞家中,趁那地痞熟睡之际。
莫忠庭手起刀落便结果了那地痞的性命,为防夜长梦多,莫忠庭便连夜出城,驾着马车往家乡赶。
回到家中,弟媳见此情景伤心欲绝,在生下灵儿几个月之后染病身亡。从此莫忠庭便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至今,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因莫忠庭一直记着弟弟临终时的嘱托,且自己背负命案。是以不敢再出门行走江湖,便踏踏实实地在家种地。
如此过了三年,日子也算勉强过得下去。待到第四年之时天下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更可恨的是一遇灾年,各地强盗山贼横行,到处烧杀抢砸,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想在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已是不行,无奈之下莫忠庭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出外谋生。思来想去自己也不会别的手艺,于是莫忠庭就只能重操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