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下午一点钟营业，一直到晚上一点钟。茶花拘谨的跟在秀花屁股后来到茶楼时，正是茶楼的营业时间。茶楼是小了一点，可布置得很典雅，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每个空间轻轻流淌，鼻子里能嗅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就连洗手间也有。秀花在一旁悄悄告诉她，那好闻的玩意儿叫檀香。老板娘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戴着眼镜，留着披肩长发，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不漂亮。她看了一眼茶花说：“你先试用一个星期吧，要是表现还可以，再留下来。
茶花很想自己能够拥有这份工作，她喜欢每天嗅着那淡淡的檀香味，重要的是她需要通过劳动养活自己。她努力的表现，争着端茶倒水、洗洗抹抹。试用期过后，茶花如愿以偿的留了下来。老板说：你勤快又麻利，这也正是我留下你的原因。但这只是一个茶楼服务员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常识。你还得学习茶道，还要懂得怎么留住客人，赢得回头客。你以后自己慢慢摸索吧，不懂的可以问问秀花或者别的同事。
茶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茶花跟秀花学茶道。秀花说，泡功夫茶有很多讲究，先是水要烧开，泡茶的杯子以江苏宜兴出产的紫砂壶尤佳。泡的过程我们把它归纳为十八道程序。有春分拂面，乌龙盖顶、蛟龙翻身等等。你不但要熟记它的操作程序，还要把茶道背的滚瓜烂熟，在泡茶的过程中要一点一滴的讲解给客人听。让客人在喝茶的过程中又能了解到中国茶文化的源远流长。让客人觉得在这儿喝茶是一种享受，来了一回还想来第二回。
茶花在背地里演练了很多次，可老是笨手笨脚，不是忘了台词就是省略了操作程序，或者是在讲解的过程中结结巴巴，把客人弄的很不满意。在茶楼上班对茶花来说已是一种精神折磨，毫无乐趣可言。
茶花本来就不爱笑，这会儿有了心事，更是板着一副脸，好象谁欠了她的债似的。秀花说，这不行的，你得学会笑，就当每位顾客都是你的亲爹亲妈。让大家感受到茶楼的温馨。茶花于是把那些男男女女想象成自己的亲爹亲妈，努力的挤出几丝笑容。可每次笑的比哭还难看。茶花想，原来自己不会笑啊！
茶楼新开设了一个服务项目，叫“陪聊”，30元/小时。有茶楼的服务员利用休息时间赚外快的，也有大中专院校的学生来客串的。大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一个卡座里，等着那些没带女伴的茶客来卡座里像买牲口一样挑挑拣拣。“你、你、你，到某某包厢来！”那些被点了名的都高高兴兴的随客人去了，那些没点名的只好继续满怀期待的坐在卡座里等待下一轮的挑挑拣拣。
一个小时就能赚30元，这对茶花来说是个诱惑。茶花忐忐忑忑的加入了陪聊的队伍。不过，茶花的点击率不是很高。她不是那种很抢眼的女孩，也没有漂亮的衣服可以包装自己。每次默默的坐在卡座里，几乎其它的女孩被叫得差不多了，才有可能叫到她。也有的是一下子来了很多客人，需要很多的陪聊小姐才拉了她滥竽充数的。即使进了包厢，也不会说太多的话，几乎每次都是客人在说，她在听。客人就生气了：到底是我在陪聊还是你在陪聊？于是，每次陪聊，都不会太久时间。有时刚进去就被客人很粗鲁的要求换人。
客人当中有文雅一点的，也有动手动脚，想混水摸鱼的。前者是纯粹的有倾诉和找人聊天的欲望，后者是把陪聊划为了三陪一类。那看人的眼光也就是色迷迷的，仿佛自己被当众剥光了一样。有一次，茶花就碰到了这样一群客人。据说是做啥子生意的，为首的一个叫啥子张董的提出要陪聊。当时别的女孩都被叫走了，就把茶花喊了进去。茶花坐在那个啥子董身边，小心的为他们斟茶倒水，搜肠挂肚的挤出一些词语来企图挑起他们的话题。那些男人似乎对聊天不感兴趣。他们肆无忌惮的用眼光打量着茶花，兴奋的囔道：“吆，还没开苞呢，百分百的黄花女！”茶花的脸不由得一红。那些男人尖叫着，反锁了门，要茶花脱光了身子给他们看。还说脱一件给一万块，跟啥子董的睡一觉给十万。茶花吓懵了，大声哭着喊开门。
这次陪聊，茶花一分钱未得，还挨了老板一顿训。老板呵斥道：你怎么搞的，把我的客人得罪光了，你还想不想这儿干下去！茶花想，自己是没办法在茶楼呆下去了。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廉价劳动力，老板是不会在意一个不听话的员工的离去的。
辞了工出来，已是傍晚时分。茶花背着重重的背包踯躅在这个城市的街头。肚子在咕咕的叫着抗议，茶花想起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街上各处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五光十色。路边的酒店和餐馆飘出各式诱人的饭菜香。茶花从不否认城市是如此的美丽和多姿多彩。可这一切，跟茶花又有何相干呢？明天，明天茶花或许就可以坐在家里吃妈妈亲手做的小葱拌豆腐，还有红烧茄子。想到这儿，茶花使劲咽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心情也就格外的灿烂了起来。
本文发表于《天池小小说》2006年第3期
蒙特丽娜
“蒙特丽娜，好久不见！”刘老从小车里下来后，开心的喊道。
蒙特丽娜是小嘉的外号。在那个文学笔会上，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作家一时童心大发，给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都起了外号，花木兰啦，宋江啦，李逵啦、黑白配啦。博得了一屋子开心的笑声。披了一头长发又有高高额头、胖胖脸型笑得有点迷人的小嘉就被姜老起名“蒙娜丽莎”。因为一时心急，那“蒙娜丽莎”被喊作了“蒙特丽娜”，旁边的人齐声纠正：“刘老，是蒙娜丽莎”。刘老孩子似的固执的将错就错：“不，就叫蒙特丽娜，因为是形似不是神似”。“蒙娜丽莎”的外号就这样传开了。大家再见了小嘉，就很开心的“蒙特丽娜、蒙特丽娜”的叫喊着。
刘老到小嘉的小县城出差，听说小嘉工作的小镇有一处美丽的风景，便兴致勃勃的驱车跑了二十多里山路来了。说是看风景，结果一行人却哪也没去，只窝在小嘉的小房子里磕瓜子，聊天。平凡如才丑小丫的小嘉很少有这么西装革覆、气宇不凡的朋友。单位的同事也纳闷，想不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小嘉居然结交了一些看上去很贵气的朋友。晚上，小嘉请刘老他们在小镇上撮盘子，顺便拉了几个要好的同事作陪。席间，刘老又把蒙特丽娜的典故讲了一遍，大伙儿就呵呵呵的笑开了。蒙娜丽莎的外号由此在单位也传开了。几个同事在一旁猛盯了一会儿小嘉，感慨道：“还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相象呢，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刘老他们吃了晚饭就连夜赶回了县城，说是要去歌厅一展歌喉，还问小嘉去不去，五音不全的小嘉赶紧摇了摇头。
送走了刘老一行人，已是夜幕时分。心情很好的小嘉不由自主的哼起了乡间小调。
隔天，有压低了的声音从一个窗口传出来，刚巧被路过的小嘉听了个正着。“听说，小嘉在外面不知惹了什么事呢？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她在餐馆里请人家吃饭呢！”“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啦！”“还蒙特丽娜呢，她以为她真的是蒙娜丽莎似的，瞧她那得意劲！”
听了这些莫须有的传言，小嘉又好气又好笑，真想一脚蹿开那扇门，叫那些乱嚼舌头根的人闭嘴。小嘉没有那样做，她只是苦笑着悄悄的走开了。她能怎么样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事你表现的越愤怒，越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是谁说过那么一句话：解释永远是多余的——因为懂你的人不需要它，不懂你的人更不需要它。何况，这制造流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一起吃饭，最了解事实真相的那几个同事。小嘉想不起自己在什么事情上得罪了这些人。刘老在走之前还邀请小嘉一起去县城唱歌。现在看来自己没去是对的。要不，还不知会传出怎样不堪的谣言呢：“夜不归宿”、“彻夜不归”、“行为不检点”、“作风不正”等等，天知道还会有多少难听的字眼会从那些人的嘴里蹦出来。
唉，人心叵测啊！
小嘉是个有洁癖的人。喜欢舍近求远去几米远的隔壁单位上公共厕所，本单位厕所一进去还得踮着脚才不至于把鞋子弄脏，想一想都没心情。那天早上，小嘉可能吃坏了肚子，天还麻麻亮的，就憋不住了，套了件外套，连头发也来不及梳，就急匆匆的往隔壁单位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早起的同事，同事们怪怪的朝小嘉笑笑：蒙特丽娜，这么早啊？小嘉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说：你们也早啊！后来有一天，有一个男同事实在憋不住了，就嬉皮笑脸的问小嘉：“亲爱的蒙特丽娜，那天早上，天还麻麻亮的，你是从哪里回来呀？”小嘉说：“我去隔壁单位方便去了，难不成也要向你汇报吗？”“去隔壁单位方便，谁信呢？本单位又不是没厕所，我看啦，八成是和哪个男的去约会了吧？”小嘉急了：“真的是这样，昨晚我一直在自己的房间睡觉，隔壁的丽丽可以给我作证！”丽丽幸灾乐祸的说：“别问我，我可不知道，你一个大活人，我能管得了你吗？”小嘉知道跟这些人多说无意义。她索性豁出去了：“是，我昨晚就是出去约会了，你管得着吗？”奇怪，这么一来，那个咄咄逼人的同事反倒哑口无言了。
生活在继续，流言就像脚盆里的洗衣粉泡沫一下子膨胀得老高，一下子又灰飞烟灭，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兴风作浪。绯闻就是一只只缠绕不休的蜜蜂，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除非我们确信能够打死它，否则它反击我们时会比先前更凶猛。小嘉的平静生活被给扰乱了，也许是蒙特丽娜的错，也许是洗衣粉泡沫和蜜蜂的错。
不管怎么样，小嘉不想再被人喊作蒙特丽娜了，她剪短了头发，蓄起了刘海，藏起了她迷人的微笑，她是小嘉，小嘉是她。
本文曾发表于《郴州作家》2006年创刊号，《小小说选刊》2006年16期调酒师小美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我认识了她，一个秀气中稍带妩媚的女孩。大眼睛在镜片后忽闪忽闪的。看上去很清纯很无辜的样子。朋友介绍说，这是小美，特意带过来的调酒师。
我们喝的据说是一种中文名叫“人头马”的洋酒。小美把冰红茶和“人头马”按一定的比例兑在一把精致的酒壶里，然后往每个人的高脚杯前斟上。我们的饭局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与其说是饭局，不如说是酒局。因为喝酒的多，吃饭的少。现代人似乎喜欢把什么问题都放到酒桌上来解决，以酒论朋友，以酒论英雄。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就在这种推杯盏饮、觥筹交错之间，气氛上来了，感情也变浓了。有什么平时难以启齿、不好解决的问题，这会儿也变得好商量了。我是个喝一点酒就脸红头晕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喝酒的妙处。
当朋友们把各种干杯的理由、诸多祝福的话有条不紊却又争先恐后的使着暗劲一一抛出来，眼看就要冷场时，小美适时的隆重登场、挺身而出了。她优雅的用纤纤玉指举起了手中的高脚酒杯，用它那娇媚欲滴的声音，甜甜的向在坐的宾客轮番轰炸。“来，黄经理，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刘总，祝您财源滚滚”、“高主任，祝您步步高升！到时可别忘了小妹我哦！”
朋友当中有当官的，有当老板的，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应酬，深谙酒场游戏潜规则。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如何会上这丫头片子的当。眼前的酒被秘书代喝者有之，用茶水调包者有之。只有那可怜的小美还在那儿傻乎乎的实打实的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猛灌。朋友们得意的拍手称好后，她的兴致更高了。
不多会儿，小美的脸蛋就红朴朴的了，像是抹了一层很浓的胭脂。我不禁有些怜惜起这个女孩子。这哪是在喝酒，分明是在糟蹋自己的身子哪！都说商场如战场，也有说情场如战场的，酒场何尝不是如战场。请客的和被请客的都誓死如归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带了各自的精锐力量有备而来。下定决心要在酒桌上一比高低、一决雌雄，不把对手放倒就誓不罢休、誓不为人。小美大概就是那“酒精”考验的一员大将，她的使命就是要放倒对手。哪想，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自己反倒成了溃不成军的手下败将。
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决斗，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是一场杀得天昏地暗的决斗。大家的脸蛋红了，脖子红了，眼睛红了，耳朵根子也红了，头发都好象变成红色的了。上个洗手间也变得趔趔趄趄、步伐蹒跚了，好似那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需要大人偶尔的搀扶。说话的都变成了吐字不清的大舌头，在那儿兀自哇哇的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美国前任总统克林顿在竟职演讲。也有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趴在桌子上，好似心里有太多化不开的浓愁需要倾诉却又无从说起。还有的在“哈—哈—哈—”的狂笑，那笑声分明是气运丹田，声若洪钟的，似乎能把屋顶的瓦片给震下来。结果，瓦片没能震下来，因为现代的建筑物早已是钢筋水泥结构。倒是震碎了一屋子邻桌带各种成分的目光。
小美怕是早也醉了，她大着舌头、吐字不清的对旁边的一位男士说：“我，我头好晕，能，能借你的肩旁靠一靠吗？”说完，也不等男士点头Yes摇头No，就脖子一歪的靠了过来。男士可能是那作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有可能是有所顾虑，他冷不设防的猛的推开了小美，好似推掉一块烫手山芋。小美毫无准备的一个趔趄连椅子带人翻到了地上。我在心里埋怨这位男士的不懂惜香怜玉，正要过去扶小美一把时，小美已兀自“嘿嘿嘿”的傻笑着歪歪扭扭的爬了起来。是习惯了还是不以为然？我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