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想象一个男人坐在客房里的健身脚踏车上。他的外表和其他人别无二致，只不过眼和嘴像是被信箱盖封住了。近看才发现，封在他眼睛和嘴上的是小小的灰色矩形条，像是旧时代的期刊在使用数字技术模糊图像或打马赛克之前，为防止暴露当事人的身份而使用的遮住其眼睛的封条。
有时，这些条条杠杠也被用来遮挡不应该被看到的身体部位，作为对观众采取的保护措施。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为了保护当事人的身份不被泄露。而如此却似乎为那些不能言明的事件提供了佐证，给公众留下的印象只会是这些当事人的确暗中做了些卑鄙的事。
当这个坐在脚踏车上的男人移动他的头时，那些条条杠杠也会跟着动，正如被蒙住双眼的马儿在摇头时，它的眼罩也随之摆动一样。
他身旁站着个小男孩，此时两人看上去一般高。小男孩正用餐刀帮坐着的男人除掉那些灰条。
“啊哟！”男人叫道。
“我小心着呢。”小男孩说。
男孩十岁左右。头发长，刘海也不短。他上身穿一件蓝红搭配的T恤，衣前印有一只史努比，下身穿一条喇叭牛仔裤，腰上绣着黄紫色刺绣。他正在对付的那个东西跳动着离开男人的眼睛，几乎有些滑稽地跃入空中，撞到地面时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男孩的T恤是男人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衣服上，用后腿站立着的史努比的胸前有个玫瑰花饰，花饰拼出“英雄”二字。史努比的上方，用黄色的史努比风格的字样印着更多字：“英雄登场”。
当男孩把男人嘴上的东西也撬开时，男人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几乎不记得这件T恤了。”
“哈，这件不错吧。那你还记得那件写着‘拥抱猎兔犬’的橘黄色T恤吗？”男孩问。
男人点点头。
男孩说：“我穿着那件时总觉得怪怪的，但女孩子们却对我格外友好。”
男人笑着表示赞同。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两条灰色的矩形条分别落在了他两只脚上。他捡起其中一个，用手掂了掂它的重量，又摸了一下自己柔软的眼眶和唇边，然后把那东西重又扔到了地上，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指。他看了看男孩的双手。
“我都忘了我的手以前是什么样的了，”他说，“看起来和你现在的手很像。”
“好，既然搞定了，现在我能演示给你看了吗？”男孩问，“你现在想看吗？”
男人点头。
“行，”男孩说，“那好。”
男孩从地板上捡起两张白纸，递给那男人一张，然后拿着另外一张坐到了床上。
男孩说：“好，这样做。你手里是张平整的A4纸，将它对折。不对，那样折，纵向折。确保两端对齐，这样两半就刚好重合。”
“好了。”男人说。
“然后展开，它看上去就像本书。”男孩说。
“好了。”男人说。
“接着叠起一个角，”男孩说，“上面的那个角，再叠另一个。像这样，就像一本书，只是这本书的上半部是三角形的。然后将折起的角面向着你往下折，压出折痕，像一个信封那般。然后在上面再折起一个角，这样外面就凸出一小部分。另一边同样。这样，你得到的就是一个钝角而不是锐角，这个钝角越大越好。”
“等等，等等，”男人说，“慢着点儿。”
“对，纸下方突出一个小三角形，”男孩说，“将这个三角形折回到纸的顶端，然后沿中线向外折，不是向里，这样三角形就在外面了。保持各角对齐，然后按住顶端，将它向下折出第一个翼，翻过来折另外一个翼。一定要对齐，否则折出来的飞机会失控。”
男人看着自己手中的飞机。他把它压平，之后再打开。从上方看，它的确像一个纸折的飞机。从下方朝里看，看起来就像是日本的折纸艺术，整张纸很整齐地向内压缩，犹如一台机器。
男孩拿起他的飞机，瞄准房间最远的那个角落扔了出去。
“这才是最终完成的样子。”男孩说。
飞机平稳而笔直地从男孩的手中向墙角飞去，画出优美的线。
男人心想，这相当符合空气动力学，况且这只是一张纸。它好像比折叠之前要重些。但其实没有，是吗？怎么可能呢？
然后他将他的飞机对准门旁边相反的角落。飞机的飞行路线准确无误，不差毫厘。
男人大笑。男孩点了点头，耸了耸肩。
“看吧，一点儿不难。”男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