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看着竹青一脸感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到底是小丫头，再聪明，也还是会吃“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一套。若换成陈嬷嬷她们，估计只会呵呵。
“芳华永驻丸”虽然听上去诱人，但她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连半瓶药都舍不得，之所以装出不舍的样子，为的就是体现出自己的诚意。
上位者赏赐人时是什么样的姿态，姜婉见识的多了。譬如今日乐阳长公主赏赐玉露膏时，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高高在上的态度，如同施恩一般，等着底下人诚惶诚恐的感谢。于他们这些贵人而言，是应有的排场。
但放到她身上，没有足够的身份支撑，只会让人心生反感，甚至厌恶。都是一样的身份，摆出这副施舍的样子给谁看呐！所以她不仅不能淡然自若，还得演出十分的肉痛不舍，才能体现出她的拳拳心意。
有了这一出之后，竹青待她便更显亲昵。待蔓芷来送玉露膏时，见到的便是两人肩挨着肩，坐在榻上一起说笑的场景。当然，主要是竹青在说，姜婉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捧两句话，嘴角一弯浅浅的弧度，连眉眼也带着柔和起来，笑得静谧而恬美。
一眼看过去，旁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都被衬成了聒噪的幕布，若不是还在不停地说话，真的让人几乎注意不到。满眼都只能看到姜婉轻颦浅笑的侧脸。
蔓芷想到之前随乐阳长公主入宫时，惊鸿一瞥的李夫人，原还觉得是个极娇艳动人的，但这样一对比，那份惊艳，瞬间就淡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原用来传唱李夫人美貌的这首曲子，放在姜婉身上，才是真的贴切！这样的容貌，是个男人看了，都不会不动心的。
站了一会，看竹青那傻丫头仍旧在那手舞足蹈，说得不亦乐乎，显然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蔓芷便屈起手指，在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
竹青循声回头，就见蔓芷站在门口，表情似笑非笑，小丫头原本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的表情一僵，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娴熟地跪了下去，小声地道：“奴婢见过姑姑。”仔细看，她的背脊还有点发抖。
姜婉也跟着作出一副犯了错的表情，她脚不能动，只能双手撑着榻往前移了一些，作出待客的姿态，喏喏地打了个招呼：“姑姑来了。”
蔓芷忙止住她，生怕她真的下了榻。春燕湖旁的事儿早有人禀报给长公主知晓了，蔓芷也将前因后果都听了一遍，知道这位姜姑娘是个软弱可欺的，没什么脾气，说不准真能被她给吓到。因而笑得十二万分的亲和：“姑娘快别动，奴婢哪儿当得起姑娘的礼，这伤筋动骨是最需要养着的。府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半个月左右就能好了。”姜婉道。
半个月，时间倒还富裕，蔓芷在心里过了一遍时间，面上仍旧是和蔼带笑：“那就好，姑娘安心养着就是。殿下听了这事也很是心疼姑娘，这不，除了玉露膏之外，又额外赏了不少好药，都是御赐的药材呢。”她将手里满满当当的药材往小桌上一放，大盒小盒的，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姜婉当然知道这是做给她看得，正如她方才对竹青所做的一样。所以她也很清楚眼前这位长公主的心腹，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反应。
圆润的杏眼慢慢浮现出水光，连小巧的鼻尖都泛起了微红，秀气的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十分动情：“多、多谢殿下。”哽咽着说完这几个字，就嘴拙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哭。还不是那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哭，而是十分孩子气的哭法，眼泪鼻涕一团，连眼睛都肿了起来，可见哭得有多用力。
唉，果然是之前被欺负得狠了，一遇到个能做主的，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对了。
蔓芷内心十分满意，面上还要装着怜惜的样子，替姜婉擦着泪，“好孩子，快别哭了。放心，以后有殿下在，再没人敢欺负你。你只管安安心心养着便是。”
“殿下大恩，奴真的、无以为报。”姜婉感激涕零地看向蔓芷，眼里满满地都是感动。
蔓芷闻言便笑：“傻姑娘。”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揉了揉姜婉的头，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软乎乎的可爱幼崽，“竹青，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给姑娘擦个脸。”紧跟着欠身道：“殿下那儿还有些琐事，奴婢也不方便多留，姑娘先歇息吧，有什么事儿也可让竹青来吩咐一声，能办的奴婢一定帮您办到。”
姜婉自然千恩万谢，目送她离开后，才将眼角的泪痕轻轻拭去。
竹青打完水回来，看见屋里只有姜婉，舒了好大一口气，拍着胸脯后怕道：“好险，上次花青姐姐被蔓芷姑姑抓到偷懒，还叫打了一顿手心呢，痛得花青姐姐好几天拿不了东西。”手上拿不了东西，自然也就不能干活了，所以就从内院里送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儿倒是好说话，不会是等着我回去再罚吧？”她嘀嘀咕咕着将洗净的帕子递给姜婉。
帕子浸透了清水，冰凉凉地敷在脸上，方才因为哭泣而发胀的脸瞬间便抚慰了，姜婉索性将帕子摊开盖在了脸上，凉意沁进肌肤里，舒爽得她连声音都轻快起来：“放心，她不会罚你的。”
竹青是伺候她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真要罚竹青，那就是在打她的脸。长公主既然是施恩以求报的，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竹青虽想不通，但听姜婉这么说，只当刚才她已经为自己求了情，越发感激起来，悄悄地凑到她耳边，“方才我听伺候蔡女官的小丫头穗青说，有几位姑娘都在问主子您的腿伤，说要来看您，只是蔡女官不允许她们轻易出自己的院子，这才作罢了。”
看她？只怕是想看她伤的到底如何吧！
她闭目略思索了下，将帕子从脸上拿下来，问竹青：“蔡女官可曾说了下午何时开始授课？”
“姑娘要去吗？”竹青惊诧地瞪大了眼：“可姑娘的腿……”
姜婉细长好看的眉毛微蹙起来，半是担忧半是无奈地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若是养好了腿，却落下了学规矩，岂不是更不好？”
“姑娘原是担心这个。”竹青笑了声，声音压得更低：“我估摸着蔡女官会找人单独来教姑娘，绝不会让姑娘落下的。”
底下人有底下人一套生存的法则，最擅长的就是审时度势，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眼明心亮的，早就看出姜婉在这群人当中是何等的鹤立鸡群，放弃谁都不可能放弃她的。
怕的就是这个！
姜婉在心里哀叹，她费尽苦心，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若是就她一人享受特殊待遇，那其他人必定会勠力同心地除去她，余下的人里，可不是朝月那样的蠢货，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中招。万一呢？
她可赌不起！
所以即便竹青劝了又劝，姜婉仍旧是换了身衣裳，又重新上了妆，准备下午出门。新送来的是一套鹅黄色的纱制襦裙，那纱轻薄若云，穿在身上恍若无物，连里头白绫抹胸上绣着的星绿兰草都看得清清楚楚。底下是一色的花间裙，将勾勒出纤长身姿，腰细腿长，更衬得那胸前白生生的惹眼。
姜婉有些不适地将披散着的头发捋到胸前，略挡了挡，却不知如此欲遮还休，更惹得人心痒，忍不住想拨开那缕青丝，看得更清楚些。
竹青见她这般放不开，索性给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恰好留出一缕在身前。乌檀般的鬓发缀以小巧的金环，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柳眉轻扫，绛唇微点，细细打扮了一番，将少女的娇艳与柔媚发挥到了极致。
“姑娘真是美如天仙下凡。”就连亲自替她打扮的竹青，看着镜中那张妍姿俏丽的脸，也不禁感叹。
姜婉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镜面上，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天仙下凡吗？可惜呢，她不是下凡天仙，而是转世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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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是清粥小菜，虽不丰盛，滋味却很好。姜婉她们作为乐伎，饮食都很清淡，一是为了避免身上有异味①，二则是为了保持身材，所以姜婉吃得不多，不过为了维持体力，还是吃完了一碗粥。
剩下的粥菜，就让竹青吃了。其实姜婉是想让她一道上桌吃的，可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刚被蔓芷吓破了胆，硬是不肯，等她吃完了才肯动筷。虽是小菜，也吃得她连连赞叹，“可比我们的膳食好吃多了，要不是厨房的孙嬷嬷可怜我们这些小丫头，时常还给些油水，那菜简直都难以下咽！”
她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姜婉扑哧一笑，“那往后，你还是和我一道吃吧。”
“嗯嗯！”竹青嘴巴鼓鼓，将头点得飞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