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章山顶论道
沈大江心情大好，却差点把另一件正事给忘了。高考成绩，他托朋友打探到沈雅瑶与包天青的高考分数。“想知道你们的高考分数，省内排名吗？”
包天青与沈雅瑶眼睛一亮，谁不想知道自己的分数？虽然他们自知不会太差，但那毕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而省内排名则重要，那要等全部分数出来才知道结果的。但沈大江财大气粗，神通广大，换卷改分他没那本事，提前打探下分数结果，打个法规擦边球却还是可以的，当然也是因为包天青与沈雅瑶分数靠前，很轻易就被经手人员找到了。
“叔叔怎么搞到的，快说说我们都考了多少分？”沈大江这下倒不急了，装模做样的拿出烟，包天青就颠颠就给他点上。沈大江慢悠悠的吸口烟，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你小子考了”他顾意慢吞吞，包天青急了，忍不住崔道“考了多少分？”沈雅瑶扁扁嘴，嘟嘟道“爱说不说，过几天一样知道”。
哈哈，沈大江打个哈哈，他花两千多请酒，才搞到的消息，自然不能浪费，此刻奸商的本性流露，却被女儿逼着，不说还真不行啊。“你小子６９2分，瑶瑶６８６。５分，另一个叫高峰的孩子考了６８９分，你们分列全市一、二、三名，全省排名现在没出来，但肯定都在前150名内。怎么样这下你们高兴了吧？排名如此靠前，还真超出他们的预期。沈雅瑶与包天青互看一眼，两个人都很平静，没有沈大江想象中的欣喜欲狂。而当初在酒桌上听到这个分数的时候，他可是一惊而起，他只是说沈雅瑶是他姑娘，而包天青是他侄子，就立刻引来酒桌上一片祝贺赞叹之声，这年头孩子能考个高分，哪个父母脸上不是容光焕发？何况女儿侄儿全都冲进全市前三？沈大江那天高兴啊，酒桌上来者不拒，大醉而归，可今天这俩孩子居然闻喜不动，让他很是失策，只觉这么多年感情活在狗身上了，定力居然还不如俩个孩子。他却不知这几年，犹其高三这一年，他们几乎是天天考试，考试都考麻木了，出个好成绩也不过是比平常更重要一点的考试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这年头倒是家长比孩子本人更关注更在意高考分数，更在意孩子择校，因为那直接关系到孩子未来。
“喂，你们怎么不说话，这个分数和排名，就是进清华北大也够了，你们难道不高兴？”“没有不高兴啊，”包天青说，“我们原本只想考上北航，就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还在考虑要不要调整一下呢。”
“北航啊，”沈大江伸手抓头，“那以后出来是要做航空航天方面的工作啊，做造飞机或者是火箭之类的工作啊？那我要是想去看你们，会不会很不方便啊？”他担心如果他们将来双双进入保密单位，要见一面可能有点难了。当父母的心愿无非是想看到儿女成家，生儿育女，快乐安生，沈大江也是个父亲，而且历经磨难，儿女幸福和亲情，只会比一般父母看得更重。
沈雅瑶嗔道：“爸你想什么呢，填志愿还早呢，又没说非要填北航啊，我們都不急，你急个啥啊。”哈哈，沈大江打着哈哈，“爸老了，爸真是老了呵！”
喝口茶，沈大江说，我不是要干涉你们志愿，你们长大了，人生的路得由你们自己走。这些年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没日没夜的苦读，我有时忍不住想啊，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你们这些孩子苦读书，难道只是为那一纸文凭？为将来一份好工作？为一份薪俸？为出人头地？为活得体面？沈大江自己心中也很疑惑，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名下两家上市公司，平时却很少亲自打理，都交给专业团队经营，平时倒是没少读书，可书读得越多，心中反而越是迷茫。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俗话说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可现在你看看初中高中这些这些孩子，为考上一所好大学，恨不得将一生的潜能全押上去，这样透支全部心智的结果，就算是考上清华北大，出来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教育出的大学生也有几千万上亿了，可是称得真正人才的又有几个？不管哪所大学，名牌也好，杂牌也罢，一批批走进去又学成出来的孩子，最终只是变成一个个公司职员，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虽说现在是高科技时代，可真把所学用到日常生活和工作当中的又有几个？绝大多数人一生所用不及所学知识的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平常用得最多的恐怕都不是大学所学的东西，而是如何与人交往、合作，岂不是大学四年，反而成了人生最奢侈的浪费？可是公司却偏偏看重这块敲门砖，越是牛笔的公司越甚，多年循环的结果，使得学风愈重，上名校已经成为人生第一个名利场！
沈大江并不讨厌学习，也不反对知识，相反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他只是觉得人生最应该的获得的是快乐，人这一辈子时光短暂，童年和青春犹其短促，时光一晃即逝，如果可以，人能在快乐中学习则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既能学到知识又能快乐身心。可是学习的课目那么重，学生能快乐的学习吗？就比如英语吧，外国人也会象中国人学习英语一样拼命学中文吗？高考150分卷面，与语文数学一样的比重，，这合理吗？更重要的是又有几个人平日生活和工作中非得要用到英语？中国这种撤大网捞鱼式的教育，因为课业设计不科学，只怕精英网不上几个，受过各种精英教育的产业工人倒是走出一批又一大批。可什么才真正陪养精英的土壤，如何才能陪养出真正精英？沈大江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自认看得很清楚，当今所谓名牌大学，干的却是普通技校所干的事。不知是中国教育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一直就处在一种不健康的亢奋当中？
他自己早已走过为生存而奋斗的人生阶段，他当然能理解那些为温饱而努力工作的草根只能奋起而争。他自己就是从那种境遇中挣脱出来的。他不会干涉孩子们的选择，在他看来，即使叫女儿出来继承他懂事长职位，那其实也是对孩子的一种侵犯。但是作为父亲，有些话他该说还得说，所以将话题往学业上引。
沉默一阵，包天青与沈雅瑶对望一眼，包天青说，我们为梦想，希望有一天我们亲手设计制造的飞行器和卫星能够飞上太空。但目前我们掌握的知识远远不够，还得努力学习。
沈大江哈哈大笑，好嘛，目标明确，思维清晰，也能客观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长处与不足，很好嘛。喝口茶，沈大江话锋一转又问，好，就当你们大学四年毕业了，学了满身书本知识，可以去参加工作了，又或者你们觉得知识还不够，要去考研读博，那就再读三年，现在博士都毕业了，你们面临两个选择，去基地上班或者留校当老师，你们怎么选？
包天青与沈雅瑶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想过那么远，可是那却是四年或者七年之后他们终究将要面对的事情，沈大江只是早点将问题点出来而已。沈大江接着问，作为中国航空航天的开创者和奠基者，钱学森钱老，一生成就甚多，但最重要的成就还是在空气动力学术方面，你们自问，这一生你们能否达到钱老的高度或超过钱老？包天青与沈雅瑶不能答，沈大江继续问，当代技术最大的瓶颈或者说制约在于材料科学，材料质量永远达不到设计理论强度，人类总是在理论设计出来之后，再去寻找发现或者合成、发明新的物质，用以满足新的设计需要。因此，等到你们毕业之后，竞争上岗的不光有你们同院同系的同行，一定还其它院校的同学，比如数学系、力学系、通讯联系，机械制造、材料科学，甚至还会有学习金融财政方面的同行等等其它院系的同学。
沈大江喝口茶，包天青与沈雅瑶觉得有点好笑，沈大老板是不是大老板当久了，什么事都牵扯到钱？是不是太能扯了？一个纯技术的事情，关钱什么事？可接下来沈大江一番话，让两小彻底笑不出来。
沈大江接着说，因为牵扯到多部门通力合作，这就牵扯到费用预估，预算拨付一揽子资金计划，还有事后清查决算等等。你们可以认为是个行政问题，但它确实跟技术相关。当代技术突破已经不可能是一个点的突破，而是一个面的突破，反过来一个基础点的突破，则有可能带动一个行业甚至于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全面发展振兴。因此，以前历史上是政治上合纵连横，而现在是技术上跨区域跨学科跨行业，联合攻关，这就引发另一个问题，即由谁来统领协调那么多行业部门来合力攻关。
一个人的能力固然重要，但在一群能力都出众的聪明人里头，性格因素却成为最后决定性因素。一个有胆魄有担当的人更容易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一件事情的成败，有时就象是打仗，双方实力相当，旗鼓相当，狭路相逢勇者胜。任何时候困难总是存在的，你不把困难压倒，困难就会将你压倒。所以克服困难的勇气和敢于直面挫折的担当，就会成为一个人一个团体最可宝贵的品质，也是一个一团体克服困难取得胜利的法宝。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眼界，勇气，果断，都是一个人最可宝贵的东西，有时它甚至比能力更重要。因为历史上从来不缺聪明人，但成功的人却不是那么多，而且最后成功的又往往不是一时间最聪明的人，更不是那些专门知识和能力最强的人，为什么?沈大来江象在问人，又仿佛自问，他站起来，走向崖边，背着双手，极目远眺，炎炎日下，远处沉沉一线，白练如带，江水浩浩东流。他的声音随阵阵清风传来，在包天青耳旁回荡：
“人这一生总是要经历许多的艰难曲折，谁的一生都不会一帆风顺。就象你们读书，总是会遇到巧题难题，遇到困难怎么办呢？是逃避还是迎难而上?迎难而上，即使一时会手忙脚乱，会犯错失败，但总会找到问题症结，并最终解决它；如果畏缩不前，那么这个难题将会陪伴终生，成为你人生的最大障碍。现实生活中非常多这样的人，他们很聪明，也很能干，能吃苦耐劳，一生勤免，但更多时候他们却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在犹豫迟疑和徘徊无计中蹉跎，一生一事无成。相反许资质平庸的人却取得了成功，为什么？这些人胜在专一，心无旁鹜，这就叫给人生立志，给生命立心。有了这个心，就象一支军队有了位英明的统帅，大家戮力同心一往无前，往往就能创造奇迹。所以有了想法就要立刻动手实施，不要去等待，不要去幻想等到所有条件都成熟才行动，老实说这样时机条件根本不存在，就算存生也早被别人抢了先。困难和恐惧有时候是源自每个人的自我想象。”
包天青与沈雅瑶不知觉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沈大江恽然不觉：“人的一生就象这槛外长江，源自青藏高原的涓涓细流，穿高山过峡谷，一路与其它江河不断汇聚、融合，从此不论山峦原野，都挡不住她浩荡身姿，就象一个人，因为年轻时有了梦想，从此虽有波折，却是百折不回，东流入海。”
时间静静流逝，沈大江心情很好，谈兴也浓。他恨不得将一生的思考和经验一古脑都传给他们。包天青与沈雅瑶貌似在洗耳净听，可是沈雅瑶却分明被山下一片竹林所吸引，包天青顺着她目光看下去，偌大一片翠绿竹林中，几间瓦舍上炊烟缭绕。沈雅摇脸上一片欣然向往之色，包天青心里微微一沉，转而一想，那处看着挺近，其实很远。再说除了划船，陆路很难抵达，而沈雅瑶却不会，也没胆却弄小木船的，遂放心。沈大江还在自说自话，这是他们在课堂上听不到的，之前也没人讲得比沈大江更清楚透彻。可两小此刻心思却全然不在他话意中。沈雅瑶心向往那片竹林瓦舍，脸上跃跃欲试；包天青则是深深凝望着她，沈雅瑶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竟是那么清新迷人，这几年一直忙着读书学习，傻傻的不懂欣赏，此时才发觉她的美，不觉看得痴了。不知觉伸手就想去捉住她小手。
沈雅瑶惊觉，又羞又燥，甩开他的手，狠狠的瞪他一眼，走过桌边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