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在第二天没急着去找爱丽丝一行人，而是费了点时间，去查了“黑商人”的所在。
就算是看在塞希莉娅的面子，安东尼奥也向议会递交了清查黑市的提案。但他们本身就是游走在灰色的边界，不受法律的约束，虽说已经救下了被抓的侏儒，但对他们整体的利益影响不大。
宴会之后，塞希莉娅来到暮恩的消息在一定圈子内不是秘密。“黑商人”虽然行事无忌，但却不是看不懂形式，反而对于危机有近乎本能的察觉，想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会缩在某一个角落等着这次的风波过去，甚至主动放弃了大部分利益和一些人员，希望换取塞希莉娅的收手。
但既然塞希莉娅已经来了，当然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被糊弄过去。
伊西多甚至本来认为塞希莉娅说过要“扫尾”之后，“黑商人”这次就算不死也残，但追查之后脸色却是逐渐古怪。
“这个要怎么说呢……”
伊西多陷入思考。
要说恶有恶报到也没错，甚至比直接杀了他们都要难受，但是……
“送到警察局是个什么操作？”
塞希莉娅有些微妙，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塞希莉娅的目的更加好奇。
她似乎对伊西多暗示了很多，但仔细想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明明“命运贤者”才是传说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但伊西多觉得先有迦洛里后有塞希莉娅，一个个都比他更神棍。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之前根本没出现才“神秘”的……
伊西多收拾了一下心情，去了警察局的门口。从外观来看，警察局完全不像是是官方的组织，虽然挂着暮恩皇室的银白之月徽章，但总体却没有多少紧张的氛围，很难见人匆匆走过。
当然，这或许和霍尔德最近没什么大案有关，有着“命运之塔”的影响，霍尔德其实很少发生什么大事，如果真的有也不是警局能够解决的。
伊西多还在犹豫要怎么进去，要不要添加一个减少存在感的术法，这对塞希莉娅留下的手段有没有用的时候，就察觉到有刚刚回来的警察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好像我现在还挺可疑的。”
伊西多暗自嘀咕了一句，就算没有在门口犹豫这一会儿，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警局本身就够可疑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警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喝着他的行为，是摸了摸自己有些突起的肚子，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伊西多的衣着，很快露出了讨好笑容，低下头，叫了一声“阁下”。
伊西多愣了一下，他以前从没关注过暮恩的警察体系是什么样的，这对暮恩，乃至整个伽灵大陆的命运来说无关紧要，也因此被这个警察的态度搞得有些迷惑。
伊西多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去看了看这位警察的“命轨”。
暮恩的警局是大多数事件的处理者。小到街头老太太的猫丢了，大到连环杀人案，只要不牵扯大贵族和高级魔法师，冒险者的争斗，都会交给警察。
也因此，警察是暮恩权利机构中最为臃肿且不易整治的。就算暮恩的被誉为“魔法师的国度”，也无法提供这么多魔法师来填充职位。在除首都以外的警局都不会设置过高的门槛，而霍尔德在本质上也没高到哪儿去。
保罗·柯林虽然有着魔法天赋，但至今也只是一位魔法学徒，在警局内部的地位不上不下，除非有其他的契机，不然很难挤掉作为正式魔法师的上司，成功升职。
这个“契机”一是努力达到更高的魔法水平，二是立下足以跨越魔法高下的大功，三就是得到贵族的推举。而这三者，那个最为轻松，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何况贵族和高阶魔法师是暮恩的两大统治阶级，普通警察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得罪。
伊西多突然对暮恩的阶级固化有了更深的认识。
一个普通的警察，即使追捕到再多的犯人，在自身不是魔法师没有，贵族举荐的基础下很难获得晋升，最多只是有点名气的探长，除非他破解了全国范围内的重大恶性事件。所以甚至会有警察放纵恶性案件的发生，甚至默认犯人流窜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外。
但在有魔法师干涉的情况下，底层警察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只能更加的憧憬魔法师，讨好贵族，使统治阶级得到了官方底层部门的拥护，地位更加稳固。
保罗·柯林大概是看在伊西多穿着不错，才把他认作了贵族。
对于底层出身的他来说，要记住霍尔德的所有贵族显然不现实。
“你也是来找那几位'商人'的吗？”
“嗯。”保罗只叫了他一声“阁下”，伊西多干脆默认了，说不定还能有点意外收获，“他们怎么说？”
伊西多不意外有其他人来找“黑商人”，他们的利益链牵扯复杂，很可能会在牢中牵扯出一些“不该出现”的消息，就算是顶着塞希莉娅的压力也要确认情况。
保罗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苦笑一声，“这个……还是您自己看吧。”
塞希莉娅这是都干了什么啊……
伊西多脑中冒出了很多想法，又被自己一一否认。
似乎是这两天被人“探望”得太多了，又或者是出于某些涉及塞希莉娅的特殊原因，他们并没有真正待在监狱，也没有待在监禁室，而是在一间空置的休息室，只有一张起不到多少隔断作用的长桌挡在他们之间。
至少从表面来看，他们这两天过的还不错。
当然伊西多也不会认为塞希莉娅的“收尾”就是找个地方让他们舒适的养老。
“你好。”
“黑商人“的领头人以近乎平静的姿态与伊西多打了招呼。
“……你好。”
“你也是来过我们消息的吧？”“黑商人”显然对人来找他们的流畅十分清楚，没等伊西多发问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智慧'阁下让我们到警局的原因是，暮恩拥有相对完备的法律体系，有足够理由对我们定罪，她不会干涉任何文明的法律。”
伊西多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无论是什么种族，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候都会诞生独属于他们的法律规定。塞希莉娅常居流火迷宫，肯定也有独属的文明，但却愿意对所在地的法律妥协。
在通常的观点中，贤者的存在早于任何一个种族本身，甚至除了伊西多之外其他贤者都与文明的诞生息息相关。不过这对伊西多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证明塞希莉娅愿意尊重任何一个文明，不太像说出“伽灵大陆的命轨从源头上就就是个错误”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伊西多本来就只见过塞希莉娅一面，对她的性格算不上了解，自然也没法评论。
“那如果你们被人救走或是死亡呢？”
以“黑商人”牵连面来看，无论是哪种情况出现都不算事意外。
“不会的，我们不会走。”“黑商人”摇了摇头，他们过于平静的表情的表情让伊西多感到了微妙的不适，“我们所拥有的知识浅薄庸俗，最好的选择是聆听'智慧'的话语，我们曾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将得到法律的审判，除去审判之外，没有人能够触碰到我们。”
碰不到，自然带不走，。何况这里还属于“命运之塔”的影响范围，任何直接的伤害手段都无法奏效。
伊西多觉得塞希莉娅真是个人才。
只是“黑商人”的精神状态虽然能用窥探到本不可接触的“智慧”，受到冲击过大来解释，但这个状态又是如何保持的？
“命运之塔”会定期削减非“命运贤者”本人施展以外的一切长期魔法，所以暮恩的一切重要监狱都不会设在霍尔德，就连王宫，卡尔萨斯和魔法师协会这类重要场所的结界都需要每天维持。
但伊西多觉得塞希莉娅不会费这个劲。
他干脆侧身翻过了没起到多少阻碍作用的桌子，抓住了其中一人的人。
“原来如此，不是魔法。”
伊西多很快放开。
塞希莉娅用的是魔药。
能够屏蔽人的感知，欺骗人记忆的魔药。
飘散在他们身边，为一切的靠近者创造出虚幻记忆的魔药，模糊他们真正的状态和界限。
只是这种魔药并不阻碍伊西多的感知，他甚至连半点魔力流动都没察觉，才觉得奇怪。
“黑商人”为伊西多的成功触碰楞在原地，但伊西多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打算，反而在心中算算时间长得警察快该进来了。
这件休息室虽然看上去管理宽松，但监视却是全方位无死角，伊西多觉得没有屏蔽的必要，但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自然知道先走为上的道理。
门外已经传来了隐约的敲门声，伊西多随口问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抓到的侏儒怎么样了？”
话虽如此，但伊西多觉得应该不会有事，毕竟塞希莉娅都已经这么淡定的把人扔这个。
但“黑商人”的身体却开始了轻微的颤抖，眼中的一切平静和呆滞迅速地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惶恐取代。
“那个侏儒早就死了，我们只带出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智慧，早就……全部都……”
“黑商人”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的话戛然而止。
他们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