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的雪下了,鹅毛一样的雪花飘落下来,打在了梁都除了那处禁地以外最气势恢宏的府邸里。
玄武营披甲的将士将这座府邸团团围住,只留出一道两人宽的小道供宫里派来清理的太监们进进出出。
这条平日里最热闹繁华的大街此刻冷冷清清,不敢有行人驻留。
周围所有的勋贵人家全都门窗紧闭,不去过问发生的事情,只在紧闭的门窗后默默祈祷,这样的事情可别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好事的孩童想把梨花木制的轩窗打开一丝缝隙,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被家中主事的夫人抱了过去,接到了宅子深处方才慢慢训斥。
所有的甲士,无论手持长矛戍守在外的步卒,亦或身披重甲器宇轩昂的将士,此刻都低下头颅,不知是在哀悼还是在感叹。
而此刻的宫门外一样是人烟稀少。
一青衫先生正在静立等候着,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通报回来的太监身形恭谨,此刻心乱如麻,两边都是主儿都不好解决,太监身形更加恭谨了,只好低声道:“先生,皇上说了不见,您还是回去。”
青衫先生不为所动,依旧保持沉默站立在这里。
雪下的愈发大了。
不多时,街上所有甲士的肩头都裹了一层银白色装束。
太监们将一具具尸首抬出,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被万只从外射入的羽箭贯穿,随后又被玄武营最精锐的朴刀兵们补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断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活下来,就连尸首也没有一具是完好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为这位梁都的大人物送行。
门前的赶着牛车的车夫正小声议论:“听说这是要送去城外五十里的乱葬岗,谢国公多好的人…”
“嘘…”一旁的另一位车夫打断他,看了看左右,悄悄指了指头上的老天,说道:“老天爷看着呢,我们别妄加议论了,这可是要杀头的。”
两名车夫对视一眼,日复一日的劳作十分混浊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清明与愤恨。
但是小人物这种时候又能做些什么呢?
片刻后松开紧握的缰绳,都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哀叹。
大雪已经将整座府邸覆盖了,白色的背景下丝毫看不出这座宅院里之前是经历了多大的变动与肆虐折磨。
最后一位太监从府邸里撤出,关上大门贴上封条退了出来,和外面值守的太监寒暄,仿佛毫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也许只有梁都里新来的权贵们,以及多捞的油水才能让他们正视。
玄武营的甲士们看着这一幕,纷纷握紧了拳头,若非碍于军令,一定要给这群没有心肺的人一个教训。
他们抬头看向府邸门口的那位将领,漠然中,将领看向府邸,目光深邃,随即却摇了摇头。
这群甲士们失望了。
他们不是刽子手。
街上吹起了一阵不正常的大风,掀起了地上厚厚的积雪,积雪与飞舞的雪花肆虐,宛如这片白色世界里的君主,将甲士太监们吹得连连向后退去,狂暴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将领抬起手挡住面前飞来的雪花,依稀中看见一道身影,从长街一边缓步走来。
看得并不真切,身上背负一把长剑,长衫斗笠仅此而已。
将领拔出长剑,只感觉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不敢有丝毫动作。
身影缓步向前,走到了将领身前时,并未停留,一瞥而过。
这一瞥直刺入将领的骨髓,愣在当场,他根本不敢有丝毫动作,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些年他还是边境小卒时那个禁忌的身影。
身影从旁边走过,将领回过神来,犹豫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剑,从雪风暴中挣扎着退到一边。
那身影走到了牛车上,车夫们早已经躲到了一边伏在地上不敢也无法抬头。
肆虐的风雪容不得他们这么做。
身影翻开牛车上堆积的一众尸体。找到了那位府邸里最威严的男人,他又继续翻找牛车直到最后一具。身影并不死心,旋即他将那个男人的尸首放于一旁,推开尘封的大门,以极快的速度将整座府邸走了一遍,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但并没有结果,身影从府邸中退了出来,带着男人的尸首消失在了风暴中。
那道身影消失,风暴也渐渐停息,车夫们起身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首消失,猜到发生了什么,隐约的欢呼声和议论声在甲士和车夫们的交流中小声传递着。
一旁值守的大太监环视四周,深情漠然,将这议论声压了下去,尖声道:“此事宫中自会处理,尔等莫要胡言乱语,不然…”
大太监没接着说下去,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甲士们又沉默了下去,不过心底却松了一口气,终归有人来收尸,那个人实在不应该曝尸荒野。
甲士在号令声中有序列阵,他们还要返回玄武营,车夫们也极不情愿地拉着牛车向城外赶去。
街道上又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与车辙才能记住这里发生了什么。
宫门外的那位青衫先生像是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条街道,又看向面前这曾经高大古朴庄严无比的宫门,伴随一声叹息消失在了风雪中。
三日后。
骊山峰顶,前几日的长衫负剑身影在一处无名坟墓旁结庐,一言不发,走到坟前将一壶清酒洒下,凝视坟前无名石碑,沉默片刻后负剑下山去了。
次日,
梁都城内剑气冲霄,有无名身影白日闯皇宫,不敌皇城供奉,递出一剑碎半座太和宫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