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老四站在椅子上,各举着双手,手中托着灯,暂时作为一个人形灯架,为众人照亮了桌子那一片地方。
“签字吧,赵公子。”南哥微微一笑。
“拿来。”
南哥理了理手中的合同,抖了抖,把粘在上边的灰尘抖掉,放在赵海川面前,递上笔。
“男人的名字,铁打的钉子,你这字一签,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南哥提醒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签。”赵海川充楞装傻,一副无辜的模样。
“不可以。”阿晨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赵海川不理他,只看着南哥似笑非笑说:“那你说这话可就一点意思也没,多余。”
“我特么……”南哥满是血迹的嘴角抽了一下。
眼见领导交代的事情就要完成了,他告诉自己,这时候千万要冷静,要沉住气。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南哥慢慢露出笑容,从微笑,到露齿笑,到最后咧嘴大笑,笑容可掬,如春风拂面般,亲切而不做作。
“赵公子,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是我不识大体,多嘴了。”
“知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啊。”
“是,是,”南哥连称两声是,然后一手放在合同上,比了个请的手势,“赵公子,您请了。”
老三老四老五三人看得呆了,现在这场面他们没见过啊,从来没见过大哥如此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话。
“嘿,你们两个想啥呢,赶紧把灯举好点。”
“啊?”老三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怎么了?
待他低头看到南哥那张又白又红可怖的脸时,心中半惊半吓,原来刚才走神那会,灯光都打到南哥脸上去了。他立马提起神来,把灯举好。
“你的脸没事吧,看起来很严重啊,要不要处理一下?”赵海川看着南哥,眼神真诚,目带关切。
阿晨见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心生不爽,于是抬起翘着的脚,顺势踹向他屁股,嘴上不饶道:“就你话多,再磨叽我就弄你。”
赵海川受此一脚,扛不住又往地上摔下来,摔得屁股生疼。乃母的,这人不止是个疯子,铁定还是个暴力狂,心中虽然有气,但还是得憋着。
“你倒是起来啊,躺在地上装什么娘们。”阿晨直视前方没看他,语气极为嘲讽,尤其是眼角边那浓浓的不屑,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赵海川怒极,不想再忍,他暴跳而起,抓起边上的椅子来,作势往阿晨头部砸去。
这时,一个黑乎乎的管状物迅速顶在他额头上,与之接触的皮肤冰冰凉,他的心也凉了不少,他似乎怂了,慢慢把高举的椅子放下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好吧。”
他边说边扫了几人一眼,暗中用劲,使椅子迅速砸到阿晨手上。
……一动不动——说不上,毕竟他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要说动吧,也没移动多少,枪口从他的额头正中往下移动了一寸多,刚好卡在他的鼻梁上,还留了一道红印,沁出了些血丝。
疼,钻脑门的疼,自作自受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他爷爷的,搬起凳子刮了自己的鼻梁。
那手是铁做的吗,怎么劲头这么大?
“没喝奶吧,整得跟挠痒痒似的。”又是一阵嘲讽。
“来,你开枪,”赵海川使劲用头顶着枪口,“麻溜点,给个痛快。”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生气。
“赵公子,您放轻松一点,”南哥赶忙安慰赵海川,生怕他气急之下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阿晨,赶紧把枪收了。”又对阿晨劝说道。
“哎哟,疼。”老五受不住背后的伤痛,嚎了一声。
赵海川与南哥齐刷刷的看向老五,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闭嘴。”
老五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捂得紧紧的,生怕再发出一点声音,一双眼睛东看看西瞧瞧,装出一副刚才出声的人,不是我的模样。
敢不敢再浮夸一点?
“晨啊,把枪放下吧,赵公子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别老娘们,娘们的叫,多难听啊,”南哥只顾跟阿晨说话,却没看到对面正有一双怒目瞪着他。
“再说了,就算赵公子身子骨弱些,你也不该这么讲,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古书上亦有言——‘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心宽了,路子自然也宽了,心大了,天空自然也阔了……”
阿晨终于把手枪收了回来,搁在桌上,然后——用双手捂住耳朵。
老三老四因为举着灯,只能抽出一只手来,捂住靠近南哥一侧的耳朵。
老五更不必说了,他把头深埋在桌上,双手捂头,掩着耳朵,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自然,捂耳朵的人也包括赵海川,不过他是用手臂掩着的,因为他的双手还高举着椅子。
见着众人如此模样,南哥只好无奈的住了嘴,后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就是现在。
赵海川昂首挺胸,手上用力,眼神瞄着阿晨,把头上的椅子砸向阿晨。
“呯。”
声音尖锐刺耳,响彻工厂内外。
他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剧痛使得他松开握着椅子的手,抓紧捂住伤口,又听得啪的一声,椅子落了下来,砸到他头上,头部又痛,他只得抽出一只手来,捂住头。
疼痛之下,他再也站立不住,脚下一曲,俯靠在桌子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头。
突然一声枪响,也吓了老三老四一跳,本来他们就只是一手扶着灯,又经这一吓,手上不免松了劲,头灯便顺着他们手中松开的缝隙滑落下来。
又是一声闷响,头灯砸在赵海川脑袋上开了花,玻璃碎片四散而飞。幸好放在头上的手挡了一档,不然就这一下,只怕能在他头上砸个凹坑出来。
“……”赵海川想骂娘,奈何嘴巴张得老大,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觉得工厂在动,桌子在动,人也在动,且动得越来越快,空中留下阵阵残影,视线开始慢慢模糊不清。
“阿晨?”“水枪?要玩就玩真的,水枪多没意思。”“有人来了,跑不跑?”“跑不了了。”……
赵海川意识慢慢模糊,身边的人在争吵不休,有肢体接触的声音。
嗙的一声,又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发而过,击在桌子上。
又是一声枪响,他没听到也看到子弹飞去了何方。
紧接着他听到外面不停地响起警笛声,车子急刹的声音,以及整齐的有规律的脚步声。
好像还有一个柔弱,悲伤至极的女声,在叫着海川哥哥,也许也没有,谁知道呢。
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了,门口的光也渐渐暗了,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是介沫吗?他已经看不清了。
海川哥哥,海川哥哥……
他也听不清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