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李彧本欲辞别,觉心却让他多待些时日。出于对觉心的敬重,李彧便应下了。
李彧与韩依二人在寺中暂时住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这日,李彧与韩依在寺中闲逛。
“这万佛寺中为何未见着一尊佛像?”李彧疑惑的对韩依道。
韩依轻笑,将那日小僧的言语说与李彧听。
“万物皆为佛······”李彧细细品味,若有所悟,却也觉着差了些什么。
二人来到寺中庭院,见零零散散的香客来来往往。又见前方一老者正对着一朵花盘腿而坐,李彧瞧见,快步走去。
“老人家,敢问您这是何为?”李彧在老人身侧寻了个空坐下。
“年轻人,寺中小僧指点我说花中有佛,我便每日来观这朵花,已快一月了。如今我还在参佛。”老人微笑着解释。
“那您这么久参出些什么没?”李彧好奇问道。
“老朽愚钝,还未参到。”老人继续望着眼前的花朵。
李彧见老人如此,正巧无事,便也陪同一起看着面前的花朵。
“花中有佛······”李彧仔细的看着这株花儿,本应红颜的花瓣此刻却已微枯,看来花期已尽,将要凋零了。这佛在何处?
一阵微风吹过,花朵被吹得抖动起来,一片花瓣凋落,落在泥土之上。
“是了,是了!我参到佛了!我参到佛了!”老人激动地喊起。
“老人家,您参到什么了!”李彧闻言连忙追问。
“年轻人,我从这朵花还未开时便在看它了,看着它长出花苞,看着它盛开绽放,看着它枯萎衰败,而今直至凋零。我看过了它的一生,这便是佛啊!”老人原本浑浊的双目此刻宛若山间溪水般清澈闪烁。
“老人家,小子愚钝,还是未懂······”李彧挠了挠头,略显尴尬。
“年轻人,这花的一生不也如我们人的一生吗?初生的花苞便如初生的婴童,娇嫩,弱小。盛开的花朵便如青壮的成人,生机勃勃。枯萎的花朵便如迟暮的老人,终将回归脚下的泥土。纵使有些花开得更艳丽些,有些人过得更好些,终究还是逃不脱这轮回与定数。唯一能做的便是花多汲取些养分,待到化作尘土之时,能为来年的新花多留些养分。人多努力留些家业,能使儿孙过得更好些。花与人生活的养分,皆来自脚下的泥土中,而最终又将反馈泥土,期间天地间的养分不曾多一分,亦不曾少一分,这便是佛理。”老人微笑着将心中所悟讲与李彧。
“善哉善哉。”一路过的小僧恰巧听到老人言语,口诵佛语。
“多谢老人家解悟。”李彧双手合十,弯腰施礼。
“年轻人客气了,老朽随着年岁日长,因看不破生死,时常忧心。今日有此一悟,终是不再心有恐惧。时候不早了,老朽便下山了。”老人合十回礼,告退而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以前听闻此言,不甚理解。今日我才终是懂了······万佛寺,万物佛······”李彧愣愣言语,脸上挂有喜色,微笑着看着韩依。
韩依亦微笑这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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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李彧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去觉心那里听他吹奏尺八,每每听完皆有不同感悟。
韩依更是深深被觉心的演奏折服,一有空闲便上门请教。
悠悠一曲终了,韩依放下尺八。
“大师,我吹奏得怎样?”
“善。”觉心含目微笑。
“可是我总觉着欠缺了些东西,还望大师指点。”
“韩施主,请问按音律来讲,共有几音?”
“无非宫、商、角、徵、羽五音尔。”
“区区五音,却可组成无尽曲调,这是为何?”
“还望大师指点。”
“道家有一言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贫僧细细品来,觉着此言已将世间道理说尽。就音律来说,虽只有五音,但组合不同,强弱不同,长短不同,便已有万般变化。韩施主技法已然不俗,但在贫僧来看,却是少了生命。”
“少了生命?”
“韩施主可听过一音成佛之说?”
“还望大师赐教。”
“当吹奏一支曲子时,有的音长些,有的音短些,这便如不同人的一生。虽有人一生可活百岁,但却不一定比那些短命之人活的精彩,活的通达。故,在吹奏之时,你如同在经历不同人的一生,要尽量将每个人生都过得精彩通达,将每个音都吹出不同的生命意义。当每个音都如生命般绚丽,即使这些音很快消散在天地之间,却也会深深烙在听曲之人的心中,这便是一音成佛。”
“生命的意义······一音成佛······”韩依陷入沉思。
觉心微笑着点点头。
······
韩依独坐在寺内一汪清泉边,月儿格外的圆。皎洁的月光洒在泉水上,韩依追忆着往昔的似水年华。
那时,阿婆还在。
阿婆是家中唯一一个永远都会包容她的人。每当她开心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与阿婆分享。当她难过时,阿婆的怀抱永远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她安心。
阿婆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囡囡呀,当你想阿婆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月亮。阿婆在那一直看着你呢······”
韩依温柔的望着月儿,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她第一次如此的释然,阿婆一定不想看见她落泪吧。
“呜呜呜~~~”尺八声悠悠响起,这是她吹与天上的阿婆听的。每一个音都似在诉说着对阿婆的思念,每一个音都是她与阿婆生活的点滴。她的曲子没有哀伤,尽是生命的气息。
觉心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安静的倾听。
一曲终了,韩依面带微笑,如和煦的春风一般。
她轻轻放下尺八。原来阿婆一直在她身边,未曾离去······
“善哉善哉!”觉心含目合十。
“多谢觉心大师开悟。”韩依真诚施礼。
“敢问韩施主,此曲可有名字?”
“回大师,恰逢韩依有感而奏,还未曾命名。”
“不如就叫一念吧。”
“一念······”韩依细细品味,灿然一笑“多谢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