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了坚强，也就选择了孤独。"周三羊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迟疑了片刻，才说出一句话。
"坚强？坚强就不会吓得尿裤子了，你要笑我，就笑个够，我有足够的准备。"曾经冷笑了一声，说道。想把话题岔开？我就不让你如愿！非得让你说清楚，我在你眼里到底是哪一种人！
"坚强，不是看尿不尿裤子，而是看在尿裤子之后，恢复得有多快。我说，你手套上沾的不是尿吧？"曾经犀利的言辞，让周三羊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她，同时对她的评分又有所增加。
"是眼泪。"曾经忍不住笑了笑，她发现，打嘴仗自己似乎也不是对手。
"手套已经湿透，为什么还戴着？这样很容易得关节炎。今天才看了你几眼，已经戴过三双手套了，你这么喜欢手套吗？"
周三羊一边说，一边轻轻扳开曾经的手指，把手套从曾经的右手上褪了下来。
曾经身子一颤，想抽回手，却又在十分之一秒后放松，转了一下腰，侧坐在驾驶位上，把戴着手套的左手也伸了过来。
周三羊会意，脱下了另一只手套，把一对手套团在右手里，伸出窗外用力一捏，手指缝中渗出了不少水。曾经的两只手都握着周三羊的左手不放，仿佛那是个暖炉。
"不是说什么问题都会回答吗？怎么又不说话了？"周三羊单手把手套张开抚平，摊在驾驶台上，笑着问。
"我以为，你会问我今晚在医疗室里干什么。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7度，你才穿这么点衣服，手还是热的。"曾经双手在周三羊的左手上轻搓，似乎还是不愿意回答。
"谁都有生理的需要，从医学上来讲，那不算什么坏事。手，有时候是最好的情人，至少它们绝对不会背叛你。"
周三羊现在对曾经手套背后的故事很好奇，至于她为什么要躲起来玩单人麻将，倒没有太大的兴趣追究。
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女人，在一个小公司里干几个人的活，忙碌和压力可想而知，既然没有男朋友悉心照料，自我缓解一下也很正常，谁管得着？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把话题绕到我的手上。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功夫是在哪个门派学的，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手套。"
曾经拉开周三羊面前的储物门，拿出一瓶"益达"口香糖，扔到周三羊的怀里。
"你武侠片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多的功夫门派！这是普通不过的散打，在学校向老师学的。后来觉得有点意思，就练过一段时间。"
周三羊倒了几片口香糖在手上，一古脑全塞进了嘴里。
"是大学里的武术协会吗？"曾经也嚼起口香糖，接着问。
"不是，从大二开始，我们学校体育课开设专选班，有足球、篮球、乒乓球、健身和武术几个项目，由学生自行选择。
"我本来报了健身班，武术班是第二志愿，却因为人数太少把我硬挖了过去。其实学了这个东西，我反而不敢随便动手打人了，人的身体太脆弱，很容易被打死。
"《水浒传》里鲁达三拳打死镇关西，就是因为全打到了要害上，尤其第三拳打中太阳穴，我都能打死他--算了，现代社会，暴力没有多大的用。
"你怎么会喜欢手套，该告诉我了吧？"周三羊说起武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猛发现这话题不大适合女孩子，连忙刹住了车。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觉得以前自己太对不起这双手，所以现在加倍呵护它们。"曾经发觉躲不过去了，打开了车厢里的照明灯，翻看着双手，轻声说道。
"对不起自己的手？"周三羊来了兴趣。
"该我问你了，你痛苦的时候，一般会干什么？"曾经先不回答，而是反问。
"......去年你要问我，我会说：化悲愤为食量，大吃大喝一顿。今年，我已经麻木了，应该没有什么事能让我痛苦。"周三羊想了想，答道。
"吃辣椒，喝啤酒吗？"曾经问道。
"你怎么知道？"周三羊有些出乎意料。
"辣椒痛，啤酒苦，用身体的痛苦来缓解心里的痛苦，你的办法比我好。以前我痛苦的时候，就把手塞到嘴里，用力地咬。"曾经的声音变的沉重起来。
"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吗？"周三羊的语气反而很平淡，一点都没有怜惜的意思。
"我以前觉得，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要么被别人伤害，没有第四种选择。现在想起来，我还真是个大傻瓜，一个人选择疼痛，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加倍享受？
"怎么会自己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以前让手受苦了，就得加倍呵护，不能再用这种笨法子折磨自己。所以，现在做任何有可能让我的手受伤的事，我都要戴上手套。"
曾经也没有在乎周三羊的语气，选择做强者，不会同情弱者，只会欣赏同类。这个时候的她，忽然很理解这种心态。
"辣椒很辣，或者像你说的，让嘴巴和舌头很痛，但吃过一段时间，你会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美味，全国乃至全世界很多人嗜辣如命，就是这个原因。
"啤酒是苦的，但这种带有芳香的苦位，吸引的人比吃辣椒的人多。同样，心灵的痛苦，未必是坏事，经历过，再回味的时候，我们都发现自己成长了。"
周三羊把嚼过的口香糖用纸巾包好，塞进了车子的烟灰缸里。
"你是说，现在你完全看开了，已经不把痛苦当成痛苦？"曾经问道。
"与其逃避，不如直接面对，是不是？"周三羊笑了笑，表情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意思。
"你是想办法麻醉自己，其实不也是一种逃避吗？我不怕痛，但已经学会了爱惜自己，不让自己再受无谓的伤害。
"我觉得，现在我的境界比你更高。"曾经扭过头，盯着周三羊的眼睛，说道。
你的境界更高？周三羊嘴角边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在遇上抢劫这种事的时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敢说这种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