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出生就在村里,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所以,她的世界就是村子。
不过,自从上学以来,她开始从书上知道一点点,世界远在村子之外。
梅想起上小学那会,能让她记住的竟然只有这两件不愉快的事情。除了前面提到的粉笔事件,另一件是跟校长有关。
南方的村与村之间,有时只隔着一条马路,一座山,一条河。村名的后缀都以山为主,什么青山、上山、石头山等等,山山相连,村村相接。所以,很多个村的孩子都上同一所学校。梅的学校对接周边的好几个村。学校不大,是一个长方形的结构。中间像一个天庭,也就是所谓的mini操场吧。学校的广播体操,校长的讲话,体育课等都在这里举行。
小小的操场容纳不了多少人。可见,梅的学校也并不大。
梅的朋友晴的父亲就在这所小学当数学老师。
黑瘦黑瘦的,戴着眼镜,一副学究派。总是夹着一个公文包,一身黑色中山装,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去学校。他从不带自己的女儿晴,大意是:“不能搞特殊。”可哪想到,一个“不能搞特殊”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孩子,后来都是“搞特殊”去的机关、电视台和政府部门啊。
梅那时想“大人的想法真奇怪。”
所以,晴总是和梅她们一起上下学。那时候也没有车,孩子们都是走路去上学,也没有家长接送。全靠自己。
马路上都是骑自行车的人,顶多有开拖拉机的。孩子们也较安全。
梅在这所学校里,所存的记忆不多。唯独有两件事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春天的清晨,梅吃过饭,独自去上学。梅要经过女校长的村子。那日也是凑巧。几乎很少在路上碰到女校长或别的老师,偏偏那天邪门了竟然碰上了。
女校长端着一盆米汤(那是用米汤来糊东西,比如贴海报啥的。)去上学的路上。梅远远的见到女校长从村口走出来,梅故意放慢脚步,等校长下先走。
本以为这样能躲过校长的眼神,没想到,校长一眼就看到了她,竟在路上等着她,这眼神也太好了吧。梅心里打鼓呀,怪自己太早出门,也没和哥哥一起。
女校长冲她喊道:“这位同学,过来一下。”梅怯生生的走过去,不知道女校长叫她干啥。
女校长说:“你是几班的?”
梅如实回答。
女校长又说:“你过来,帮老师端下这盆米糊。”
梅犹豫了下,这盆米糊可不轻。可她竟然没接,拒绝了!
这,让女校长的面子往哪里放?
真是胆大包天,放在别家小孩那,早就一个健步上去,主动帮助校长去了。
可梅呢,一个大好认识和巴结校长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竟然就把它当做一片小叶子,送给了风。毫不珍惜,还给校长难堪。你说你啊,梅啊,你咋就不长点心眼呢。
可梅就是这样。她不仅拒绝了校长,自己还越过了校长,径直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只见女校长端着一盆米糊的画面定格在了那里。
梅是脑子进水了吗?
其实并不是。梅当时心里害怕得紧,牙齿都在打架呢,心脏扑通的跳得比什么都厉害。
可她又超级可爱,拒绝老师的唯一理由是:“校长是个大人,这么一大盆米汤,凭什么要一个小孩来端。”说的也没错,凭什么嘛。
这件事,梅也没放心上。可哪想,女校长太小心眼了,却记仇了。
梅到学校,上完第一节课,就是广播体操时间。
全体师生都要到那个酷似中庭的操场上,跟周广播操做运动。
可是,那天的广播体操增加了一个前奏,就是校长讲话。
全体师生立马心里有些紧张了。校长这是又要发布什么新规吗?
女校长呢,先是碰了碰话筒,测试了下音量。没问题后,她笔直的站在全体师生面前,咳嗽了一声,突然表情变得严肃的说:“今天早上,我遇见了一位同学。”
校长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点名。
“是高年级的某位同学。遇到老师需要帮助时,不仅拒绝帮助老师,还很没礼貌。”
梅在下面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说的不正是我吗?校长,您至于吗?这点小事。”
女校长又假咳了两声。继续说道:“这种行为在我们学校是不允许的。我们的校训是互助互爱,希望大家谨记校训,把自己当成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梅感觉女校长那眼神像是一把利剑,要把自己撕裂粉碎。
“校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点?”散场后,桃拉着梅说。
桃还不知道拒绝女校长的那个高年级同学就是梅。她没注意到梅的脸色。
“我就觉得那位同学很有勇气。”桃喋喋不休的说。
直到铃声响起,两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教室。
梅整节课心思都不在线。
她在想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另一件事,有关女疯子的事情。
梅去学校要经过一户人家。那是一个中药世家。
说来命运有时很捉弄人的。出生于中药之家的女孩,成年后竟然成了一个疯子。有人说,她是为了爱情而疯的,那时候的梅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没人跟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当她听到有关女疯子的传说后,她有些迷糊,为何爱情会致使人成为疯子?
那女孩是彻彻底底的疯了,经常中午跑到学校里撒泼,冷不丁在家门口拦住经过的人,对他们哈哈大笑,撩起裙子来抓他们。
可当她安静的时候,会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嘴里念念有词。人过于安静两眼发直的时候,有时候会让人感到后怕。梅觉得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只剩下苍白的表情和无力的躯体。
梅当时想,爱情这玩意太可怕了,自己可千万别遇上。
她回家时问起母亲那疯女孩的事。
母亲也听说了,“那都好几年了,可怜的孩子,父亲还是一位中医呢。母亲好像也是疯了去世的。”
“她母亲也是疯子?”梅惊讶道。
“嗯,你这么大的时候,母亲就走了。有人说她的精神病是遗传的。”
“哦。”梅想问母亲“不是因为爱情吗?”可没敢说出来。
是啊,一个才上5年级的孩子,跟母亲聊爱情,会被揍吧。
那时候,人们的教育观里,没有性教育、生命教育……连学校,生理卫生课也是要被替换成语文或数学课的。
用老一辈的话来说:“小孩子家家知道这些干啥,好好吃你的饭,上你的学。扯那些没用的干啥。“然而,你不扯,等到他们自己去试,后悔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