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小巷里,晚灯昏黄,大黑收拾好了没卖出什么东西的小摊,把小黑装进洗干净的汤锅里,又把汤锅放到餐车上。
少年隔着微弱的灯光看着那个站在墙角下的小姑娘,对她喊道,“喂,团子。”
小姑娘没有回话,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对他们一动不动,仿佛与餐车外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团子。”
他们离开时夜色仿佛变得更加浓稠,灯光下的少年朝着墙角里的黑暗遥遥喊道,“不用花钱,每天都下面给你吃。”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滴答”的水声,少年环顾四周的望了望,夜色里他已有些分不清团子是否还在那里。
依然没有回应,少年又搭话了几次,大黑推着餐车静静的等在巷口。离开了那盏微弱的吊灯,人影伶仃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呜呜”仿佛火车声响起,头顶交错的管道将里面的热水与粪便捎向远方。
微寒的晚风捎来夜雾,少年紧了紧领口,哈出一口白起,缓缓迈起步伐,下一刻果断转身,冲过去以狼的听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给黑暗中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女孩抬手一个暴扣。
。。。
“你干什么呀!”
小女孩蹲在地上,眼含泪花的捂着脑袋大叫道,“你怎么能打小孩呀。”
少年甩了甩酸痛的手,说,“不是,我就想问问你用不用帮什么忙。”
“哪有要帮忙就打人家头的呀,要是打笨了怎么办呐。”
少年摊摊手,说,“你反正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团子拽着少年的衣角站起来,鄙夷道,“跟你们走干嘛,开空调毁灭世界啊。”
少年张了张嘴,在微凉的夜色里哑口无言,于是只好狡辩道,“你看虽然我们做的事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至少我们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你看这世上好多大事在没发生之前都是没人相信的,所以。。。”
“停。。。”
团子举起手打断道,“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来决定,不用你来决定有没有意义,我就想去当第一个成功星际移民的人。”
黑夜中少年低下头与她对视着,团子亮晶晶的大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孤独而又倔强的闪着光辉。于是少年终于绝望的意识到在这个成年人都在碌碌无为赚钱的时代里,竟然还残忍的徘徊着一个做着梦的小姑娘。
他抬头望了望深不可测的巷子,最终对团子说出了他重复无数遍的那句话,
“你太天真了,你厌倦了这个世界,但这并不能代表你逃离到别的星球就会过得更好。只有你能决定你的人生,而你到哪里过得都只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你现在就已经不会烦恼了。“
“所以我才要去努力呀,”
夜色里团子倔强的笑着,脏兮兮的小脸被巷口微弱的灯光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轻轻的把小脑袋贴在少年温热的手掌上,蹭了蹭温顺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是我必须亲自尝试过才行,你不能替我选择,所以现在就先放我离开吧。”
少年一怔,恍惚间他觉得黑暗中团子小小的身影仿佛与小野重合了,他揉了揉团子的小脑袋,有些迟疑道,“真不跟我们走吗,就算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会阻碍你的,可是你对这个世界来说太渺小了。”
团子抬起头与少年对视着,嬉笑着娇哼一声,“谁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准备把我带回去干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少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怒道,“胡说,我可是人畜无害的。”
“那么,人畜先生,“
寂寥的小巷中响起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她转身后退了几步,对着面前神色复杂的少年说,“我讨厌你,最近城外的夜晚不安全,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黑暗中的少年怔了一下,笑了笑转身朝巷口的灯光走去。
走了几步,冰冷的晚风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身后幽深的巷子里传来团子在遥遥的大喊着,
“下次摸头就要花钱了!”
。。。
在此之后,少年曾和老黑走在离开那座城市的道路上一去不回,等到眼前的景观开始变得豁然开朗之时,老黑眺望前方光秃秃的废墟问起少年,“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转头回望,那座城市在距离的作用下已经变得渺小,辽阔的夜空下少年能够一览它的全貌,在黯淡的夕阳下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仿佛一座无比庞大的岛屿伫立在大地上,然后夕阳终于沉入地面,它们就被凝成了一团雄伟而又厚重的阴影。
在远远望见那座城市的时候你很难想象它里还涌动着无数汹涌的人潮,也无法想象这座伟岸的建筑是由里面那群短暂而又渺小的生物建筑而成的。
往后少年每一次望见这座城的时候都觉的它像个奇迹,一个将无数无意义的事转化为有意义的神奇之物,所以才会使得那群活在这座城里的人可以如此心安理得的碌碌一生,活的毫无意义可言。
最终穿过废墟的风呼啸而过,少年停下脚步站在风里,想了想,抄着裤口袋说了一句,“乱糟糟的。”
大黑笑着说,“乱一点的不是更好吗,当你手忙脚乱的时候就不会再去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少年望着天边的最后一抹余光在城市中隐没,然后“轰”的一声在城市中的某个地方又爆出滔天火光,不知疲倦的再一次照亮了好不容易熄灭片刻的夜空,让少年不禁感慨到这是座没有夜晚的都市。
于是他站在风中转了个身,朝着黑暗中风吹来的方向迈出脚步,咂了咂嘴否定道,“不,那样又太过有秩序了。”
。。。
夜幕下的废墟宁静又安详,在这里除了偶有风吹过荒野的鬼哭声之外你听不到任何不祥和的声响,而那片遮蔽天空的灰雾也依然盘桓在这座岛屿的边缘。
它就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无论你是否过好了你的每一天,这座城市的边缘也依然在不断崩塌着。
“轰隆轰隆“
远处建筑物的碎裂声响起,巨大的石块从灰雾的边缘跌落,夜空下大黑扶着一块倾倒在路边的墙壁,对少年笑着说,“最近城外不安全。”
“轰!”
暴起的巨石带起呼啸的劲风,破开静谧的夜空砸向了黑暗中的某个角落。
“嗷!!!”
平地炸起的尘雾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喊,浑身长毛的怪物以难以名状的姿势奔跑在浓稠的夜色里,双眼泛起的红光,尖叫着朝路边的少年扑来。
怪物爪尖划过的风吹动少年的兜帽,夜色下双手插兜的少年想了想,指尖不经意间轻触到悬在腰间的剑柄。
“铮”
一声微弱的剑鸣在空旷的废墟中回响,清冷的月色下少年与怪物高大的身影在刹那间交错,咫尺间模糊的剑影一闪而过,融合的身影又在下一刻分离。
寒冷的晚风呼啸而过,莹莹月光下,少年回过身,不去在意残垣中荒草边溅起的血色,摊了摊手对后面目瞪口呆的大黑说,“你看,我什么也没干,其实我是无辜的。”
大黑望着废墟里形单影只的少年,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高举的混凝土墙,拍拍身上的土笑着说,“也好,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但每个人终究都该被原谅。我也是,所以我不会说,你就放心的把它们给忘掉吧。”
清冷的月色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拉长,沉默过后,他点了点头,说,“嗯,这晚上的确不安全。”
。。。
路边的残垣里,一盏昏暗的路灯孤零零的伫立在裂开的道路上,顽强的一亮一灭的闪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成群扑闪着翅膀的飞蛾在昏暗的灯光下胡乱飞舞,又在灯光灭掉的那一刹那消失。
少年走到明暗不定的路灯下,揭开马路上覆盖着的旧报纸,推了推蜷缩在路灯下的老人。
“嗯?”
看着正打鼾的老人迷迷糊糊从梦中转醒,少年松了一口气,放心到这次的安眠药终于没下过量。
蜷缩着的老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路灯下站着的少年,咧开嘴开心道,“你说来给我送吃的了吗?上一次我睡太久差点饿死,但你放心,这一次我注意着喝的很少,就喝了这么一点点,所以不会再睡那么死了。”
少年又把报纸盖回他身上,拍拍老人的脑袋说,“没事,你这是在做梦呢,继续睡吧。”
老人迷茫的望着上空一闪一灭的路灯,蜷了蜷身子对少年天真的笑道,“真好,做梦都能梦见你们,你知道今年是第几年了吗?”
少年抬头望着辽阔的星空,想了想说,“鼠年吧。”
报纸下的老人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在梦里甜甜的笑着呢喃道,“嘻嘻,鼠年啊,鼠年,就快了,就快了。”
。。。
滔天的火光下,身穿白大褂的老人失神的望着眼前燃烧着的实验室,四肢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四周充斥着急促的呼喊声,谩骂声和泼水的声音,人流匆匆里老人口袋里的传呼机微不可查的响了一声。
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体一僵,双手颤抖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那部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机器,上面绿莹莹的屏幕上写着一条已经几十年没有再出现过的信息。
老人颤颤巍巍的握住眼镜,在看到那条信息的一刹那双眼瞪大,惊恐的叫了出来,“他回来了,是他,是他,他回来了!”
周围的人员匆匆从老人身边跑过,手忙脚乱四处指挥的救着火,没有一个人理会。
老人一个翻身,健步走到空地上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身旁,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抓着他发疯道,“是他干的,是他,他回来复仇了。”
火光映过中年人眉间的皱起,他低下头看着神色慌乱的老人,沉声问道,“你在说什么,是谁干的,你说清楚。”
老人抓着传呼机放到中年人的眼前,压抑着颤抖大喊道,“是他,你们六十年前流放的那个人,他说过六十年后会回来复仇的,他真的回来了,他真的。。。“
“不可能。”
中年人语气坚定的打断道,“那时候他才十六岁,我们现在的防火墙早就换了无数代了,就算凭他的技术也绝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攻破,更别提已经过了六十年。”
老人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旧眼神空洞的喃喃着,“你们以为把他流放就安全了,他当时才二十岁啊,他是个天才,这个系统是本来就是他负责的,他现在回来了。”
老人发疯了一般的抓着中年人大吼道,“十年前你们这群疯子流放了所有的科学家,现在他回来复仇,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没有人了。”
中年人一把推开歇斯底里的老人,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西装,对旁边的保镖说,“别听他的,他已经疯了,把他给我弄走。”
滔天的火光染红了城市的夜空,拥挤的人潮行色匆匆,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空地上疯狂的大喊着,下一秒老人被高大的工作人员推到在地,望着昏黄染血的夜空无力的喃喃着,眼角流下一丝浑浊的泪。
那部老旧的传呼机在推搡中被甩出很远,即使是对着滔天的火光也仍旧散发着莹莹微光,上面写了一条无比简短的传讯,
“我回来了。”
火势逐渐减弱,那片深邃而又幽静的夜空随即又再一次的淹没了这座现代化都市,而那部孤零零留在地面上的传呼机也在慌乱中被人群里一只雨靴踩过,屏幕“刺啦”一阵模糊,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