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滴喽坐在棺中,心念电转,把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又过了一遍。那洗地的最后一幕告诉她,她以前的担心是一个笑话。仍然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仍然是一个个闲散而忙碌的身影,但这些人似乎在她眼中变了模样。钟家的水有多深,她此刻好像只看到了一丝涟漪。
照这个情形来看,听外面的喊声来看,灵堂外面来的敌人才应该是主力。那人数指不定比灵堂内多了多少。而灵堂内桃花仙子自以为是的障眼法,说不得是她们,早已中了障眼法。
那开始“哦哦哦”躺倒一片,好似中毒了似的七姑八婶九姨妈们,分明是演了一场戏。细细想来,谁中了谁的毒,已经了然:否则九头蛇与猫头鹰怎会自相残杀呢,再疯再傻也不至于如此;那情花仙子与桃花仙子的自杀,若说是情花仙子为殉情而死还说得过去,可桃花仙子嘴里念叨“好死不如赖活着”却转眼杀死了自己。怎么说她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绝不至于这么脆弱。不是心智错乱,便是、便是……。
十只妖兽、三位仙子、一个魔头,转眼就呜呼哀哉。而这边竟未动一刀一枪,甚至是躺在地上,就把事给办了。
那平日里的农耕买卖,那风平浪静,水波不惊,似乎都是一种表象。而看不到的背后的故事,才寓意着真正的本质。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今天的自己。
小滴喽满满的记忆都是爷爷讲的故事,爷爷说“这些都是真实的”,她幼稚的把这当成一句话,只是当做一句很重要的话。却未曾体会这句话里面的分量,如今对照开来,小滴喽才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一种腥风血雨的味道。
故事里说:她刚出生的时候敌人来袭,家族浴血奋战,大爷爷死了。最后是举家迁徙,搬到一个新的地方。三岁的那一年,她的眼睛因看见了什么而嚎叫,不久敌人来袭。又是一场浴血奋战,四爷爷死了,全家人迁到一个新的地方。六岁那一年,她无名指上黑光乍现,敌人来袭,五爷爷死了。
之后便是九岁、十二岁、十五岁,敌人分别来袭,她的三爷爷和二爷爷也分别死去。十五岁那一场战役只剩爷爷一人,他身负重伤,侥幸活了下来。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爷爷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庆幸,似乎在说“你看我没死,还能保护着你”。当然每次遭袭之后,都是全家大迁徙。所幸的是钟家子子孙孙繁衍昌盛,竟然保持着一片兴旺景象。此时的她,真正感受到一股小河在流淌,那是族人们的鲜血!
难怪爷爷说“本以为十八岁才会到来那个日子”,现在算来,果真是提前了两年。
小滴喽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滴落到水晶棺的棺底。她感觉到有点潮湿,忽然手上的戒指黑光闪烁,眼泪化作了雾气,弥漫了整个小水晶棺。水晶棺的温度在升高,小滴喽感觉像是容身于桑拿浴中。她穿着的衣衫渐渐碎裂,花瓣一样飘于棺中,似点点的萤火虫之光,慢慢化去。小滴喽赤裸着身体,好奇的观察着发生的景象。
夕阳的余晖还在灵堂的院中荡漾,像雨露洗涤着城市的尘埃。棺中的雾气退去,飘荡着的衣衫花瓣,消失于无形。棺中变得清爽,小滴喽也变得清爽,再也找不到一丝的浊气。
忽然,小水晶棺之外,大水晶棺之内,精光大现,白光闪耀。刹那间冲破小水晶棺,把小滴喽全身包裹起来。小滴喽好像闻到了花香鸟语,好像融入了一个温暖的春天。
精光和白光隐去,棺内重回常态。小滴喽身上,却多了一身衣服,体贴的穿在身上。“金缕玉衣”小滴喽知道这个名字,此时穿在她身上的正是金缕玉衣。
太阳彻底落了下去。除了小滴喽,灵堂上只剩下两个人,副管家钟声坐在冷板凳上沉默不语,此外还有一个正在烧着纸钱的小童钟跃。时间过得很快,寂静的夜晚,蛐蛐在石缝里、草丛中开始鸣叫,转眼已到子时。钟声似乎是睡着了,小童钟跃却睡不着。他哆哆嗦嗦,依然在烧着纸,毕竟这是恐怖的夜,毕竟是恐怖的灵堂。
一丝睡意袭来,小滴喽也感到有些困倦。她张了一个哈,随身躺下,管他娘的发生什么,这觉可不能少。小滴喽一向如此,饭可以不吃,睡觉是万万缺不得。
忽然从遥远的天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发出:“老鬼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隐匿了痕迹,我竟然嗅不到他。莫非他就这样没了?”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发出:“老妖,你想的也太单纯了吧。老鬼一人独立支撑着鬼界,与咱们对抗了五百年,自有他的老谋深算,哪有那么容易就完蛋的!”
另一方,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这许多年来,虽然有老鬼与咱们对抗,但我们三家合作默契,因此相安无事。你二位可能是太平日子过多了,以为这高高在上的统治会像根深蒂固的大树泰然不动。目下老鬼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二位该不会只想美事吧?”
先前那个老妖说道:“二哥你这话有点耸人听闻。还有谁能撼得动咱们这棵大树,何况老鬼一死,这世间还有谁能与我们对抗?”
那老太婆插嘴道:“四弟,你还是醒醒吧,俗话说‘物极必反’。我看你也是酒色沾多了,竟忘了风水轮流转的道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别在睡梦中突然有一天,这星星之火变成天火、炼狱之火,把你这撼不动的树给烧成灰。”
老妖的声音忽然转为平静,他吸了一口气:“二哥三姐教训的是,你们这一说我倒是清醒了。掐指一算,果然是到了时候了。”
那沙哑的声音说道:“若不是人间人才凋零,百姓甘于忍受,事事冷漠,怎会让人皇如此太平。人皇那东西本是笨蛋一个,说不准什么时候杀出个英才,掀翻人皇的宝座,那时候我们的天下也未必太平!”
那称作三姐的人说道:“话说,这几百年来人皇一代代乖巧,我们去人间就像在自家的院子,通往人间的关卡就像失去了作用。如果是英才领袖的人间,像那五千年一次的人神问世。那么你我就不是好日子的问题了,子孙灭族也未可知啊!”
那四弟说道:“那人皇他敢不乖巧。他能在人间坐着这江山,若不是有我们在背后支撑,去镇压,哪有的他好日子过?三姐这话说的有点过,咱哥仨又不是吃素的,谁想爬起来,就能爬起来。恐怕还没爬,咱这三座大山早已把他压得粉碎!”
那称作二哥的说道:“我说四弟,你这轻敌的老毛病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呢。你是人皇每年进贡的贡品收得多了,温柔乡麻醉了你的心呐!”
那三姐说道:“话说回来,咱连一个鬼母到现在都还没有灭掉,坐在自家的宝座上还吹什么牛逼呀。我派去十几个打探的,现在也是音信全无,竟没有一个回来报信的。”
那四弟说道:“就你派的那点小罗罗,能办正事?都是一些自不量力的主儿。”
那三姐反击道:“你派去的人有消息?”那四弟被问得没了声息。
那二哥说道:“都别说了,我派去了十几个魔童,也是没了踪影。猪都能想得到这些家伙做了什么,一定是贪功心切,认为自己是大尾巴狼。那钟家岂是善类,放下与鬼族的渊源不说,单单他们的实力而言,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三妹你明天传令给人皇,让他封锁了钟家进出的关口。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毕竟皇室遮天,多少起点骚扰的作用。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由手下去做吧。就看剩下的六天了!”
那四弟突然“咦”了一声:“二哥、三姐,我怎么看见天空有一只大耳朵呢?”
突然三人一起呼喝,喊一声“打”!三只法宝各打向飘在自己上空的耳朵,哼声道:“天耳!”
小滴喽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听人说话,忽觉阵阵耳鸣,刺的耳朵像针扎一样疼痛。她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使劲捂住耳朵。
忽然灵堂屋顶隐去,头上星光乍现,点点寒星向她刺来。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到了头顶,一张白色大网显现,朝着那打下的点点寒星兜上去,似要捕鱼。
那三人同时说道:“不好!有天助!”随即撤了法宝,再无声息。
那张白色的大网开始缩小,化作白色铠甲,直透棺柩,披在小滴喽身上,小滴喽这才停止了痛苦。那铠甲就像是活的物件,具有生命一般,护住了小滴喽。又一个传说落于她的身上,它就是“天蚕宝甲”。
那异界之间的界障本是天造地设,不是非凡人物很难越过,更别说是什么法宝一类的物事了。可那打下的三件法宝非同小可,竟能追耳急至,若没有回天之力岂能这般厉害。但由于被那界障阻隔了来势,这三件法宝的攻击也打了百倍的折扣。幸有宝甲蹿出及时护体,这才挽回了小滴喽一条小命。小滴喽一个梦,让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朦朦胧胧的小滴喽尚且不知。心中却甚欢喜,因这两件衣服穿在身上甚是舒坦。
此时却不想惊动了巡夜的族人,正是小滴喽的五叔、六叔、十三叔。他们急速而来,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透胸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任你机关重重,仍是百密一疏。那灵堂上空,破了天洞,就像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三人赶快去向他们的六叔(小滴喽的爷爷)禀报。
钟灵子早已察觉,正站在门口等他们,冲三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即抬头看了看天,昂然说道:“哪怕是拼了全族的热血,我辈又有何惧!来吧!钟家全族早已做好准备,背水一战!”
钟灵子来到院子正中,噗通一声跪倒。报信的三位晚辈见他如此行事,也跟着跪了下去。随后晃身又来了数人,都是小滴喽叔伯辈的,包括最小的三十六叔。其他人都已战死,如今仅剩下眼前这十二人,钟家的十二护法。后来的人也跟着跪倒一片,随着钟灵子一起对着苍天磕了九个响头。
钟灵子带领大家齐声说道:“我祖钟馗在上,子孙在下,请我祖保佑全族上下,迎接这最后的挑战。”只听空中一个霹雳般的声音说道:“干吧!”
两件物什从天空飘下,一白一黑,分别落于钟灵子高高举起,捧向天空的左手和右手之中。
白的是一把剑,黑的是一只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