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浅安为什么离家出走呢?
或许是是青春期的叛逆,,又或许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又或许是其他。
这么幼稚的事真不是一个十四岁的人该干的事,更何况马上就要中考了,应该是想着怎么做题才是。小小年纪,以为揣着两百块钱,拿上几件衣服,真就可以闯天下了。
座位是靠车窗的位置,郁浅安心里暗暗有点小庆幸。
照例还是将书包抱在怀里,本来也想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的,但是太行李架高,自己也没有那么厚脸皮去求一个陌生人给自己放东西,最后也就作罢了。
车厢里开了暖气,上车前还冷得直跺脚,坐了没一会儿就感觉有点热。冻僵的手指也消融了,冻肿的地方却痒的难受,所以她两只手互相搓着,好缓解一下这个症状。
郁浅安把脖子里的围巾拿下来,看着手里的围巾,她鼻子微微的发酸,这条围巾是那年妈妈亲手织的。
那一年,她六岁。
刚被父母从外婆家接过来,而六岁之前她不曾感受过母爱。
大年初一,郁浅安起的很早,洗漱之后,穿上新衣服。
走亲戚,拜年,是必不可少的。
要出门的时候妈妈叫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脖子就多了一圈好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明晃晃的红色就映入眼帘。郁浅安注视着妈妈,她还在给她整理围巾,她很想抱住她,但又怕破坏了此时气氛。妈妈的脸离她那么近,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温和,郁浅安一辈子也忘不了。
弄好后,这才出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空中飘着淡淡的雪花。
虚无、缥缈,弱不禁风。
她跟在妈妈身后,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很软和,很温暖。有一股暖流越入掌心,又窜入了心里,本来这么冷的天郁浅安却忽然感觉不怎么冷了。她将脸藏在围巾里偷偷的笑着,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那天,郁浅安兴奋地在雪里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漫天的雪花仿佛绕着她飘。
那是郁浅安第一次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围巾很宽、很长,要在脖子里缠好几圈,但郁浅安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不忘戴着。
郁浅安刚来,没结交到什么朋友,但自从戴着这条围巾后,总会有许多小孩子围上来。
孩子们过年的时候最喜欢团在一起炫耀了,谁的衣服是新买的,谁的鞋是名牌······谁的好看谁的最贵谁就最有面子。
只要郁浅安跟小伙伴们玩,就一定会有孩子问:“你的这围巾哪买的啊,好漂亮啊!”
这时候郁浅安就会特自豪的说:“我妈妈织的。”
“你妈妈好厉害呀!”那些孩子就会特别羡慕地说。
郁浅安被小伙伴们围在中间,听着他们羡慕的声音别提有多自豪了。
我妈妈就是这么厉害。
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厉害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条红色的围巾颜色有多明亮。
那个红色啊!
比门上贴的春联还明亮。
比街上挂的红灯笼还耀眼。
那个春节,郁浅安就是在羡慕声中度过的,赚足了周围小孩子艳羡的目光。
为此郁浅安虚荣了一整个春节。
这条围巾啊,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寒冷冬季。
如今这条围巾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那鲜艳的颜色已经褪掉,好几个地方都已经跑扣,看上去旧恹恹的,戴上以后再也感觉不到当初那般的温暖。
我们总喜欢拿旧的事物来缅怀当初的美好,却不去在意这些东西已经过时,那些感情已经超过期限。
郁浅安吸了吸洗鼻子,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怎么自己的泪腺就这么丰富呢?
调整好情绪,郁浅安抬起头来就看见对面那对夫妻眼神古怪的盯着自己,对上他们的视线郁浅安有些尴尬。心里犯嘀咕,可能他们觉得自己对着一条破围巾吸鼻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吧。她本来就容易害羞,现在这么被盯着,浑身热的不行,屁股在椅子上都放不住了。
她撇过头看向窗外,迫使自己忽略掉对面的视线。车窗上沾了层水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郁浅安倒是来了兴致,食指在窗户上勾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又在旁边画了好几个小一点的笑脸。
画完后,郁浅安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瞧着又缺点什么。她又在每个笑脸的眼角加了几滴眼泪,看着有点不伦不类的,明明是在笑着可又流出眼泪。
郁浅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给笑脸要加上眼泪,只是觉得那些笑都好勉强,笑的好辛苦,然后下意识的就那样做了。
很多年后,郁浅安才明白,自己画的其实是自己的内心。
窗户上乱涂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不禁有些犯困,对面的夫妻俩互相依靠着睡着了。
郁浅安也想睡,但又不敢。自己是一个人,要是睡过头了怎么办?勉强着打起精神,又看看周围,使自己不因为没事干而犯困。
车厢里空气不流通,郁浅安胸口闷的难受,又不能睡觉,昏昏沉沉的终于熬到了西安。
一下火车,郁浅安就匆匆忙忙的找厕所,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犯,无奈最后在垃圾桶旁边捡了个垃圾袋,往里面吐。一天没吃东西,也吐不出来什么,光是干呕了半天,郁浅安在路边摊买了瓶矿泉水,漱了漱口,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气温骤然下降许多,郁浅安穿的挺厚的,饶是这样还是冻得发抖。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累的都迈不开腿了。
最终郁浅安走进了一家小面馆,里面没有一个人,服务员坐在凳子上打盹,饭桌上的碗也没有收拾。看着服务员在睡觉,她也不好意思叫醒,转身要往出去走,结果没留意脚下,撞到了凳子,发出一阵声响,惊醒了服务员。
服务员倒是很麻利,拿来抹布将一张桌子擦了擦,郁浅安坐下来,又拿来菜单让郁浅安看,翻开后她就有种想往出去跑的冲动,但站在自己身前的服务员一直用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出去。
郁浅安一边看着菜单,心里想着这些菜难道都是用金子做的,都是鲍鱼海参。将菜单仔细搜罗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样便宜的,牛肉面,十块。
好吧,就它了。
合上菜单,对上服务员殷切的眼神,有点难为情的从嘴里缓缓吐出“一碗牛肉面,谢谢。”
郁浅安明显看到服务员的嘴角抽了抽,转身的刹那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她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十块钱一碗饭就已经很贵了。又在背包里将所有的钱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一百四十五元。就剩这些了,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呢?
不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一些葱花漂浮在上面,几颗黄豆大小的牛肉夹杂其中,光看着就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把面翻了几下,吃了一口,果然不怎么好吃。郁浅安有些欲哭无泪,不吃吧太浪费了,好歹是自己十块钱买的,想想都心疼;吃吧,真的好难吃呀,还是家里的臊子面好吃。
还是吃吧,别浪费了,现在还有饭吃,说不定过几天连口水都没得喝了。
最后郁浅安是和着眼泪一起咽下去的,真的是太难吃了。
付钱的时候,那个服务员古怪的盯着郁浅安。
“吃个面都能哭个稀里哗啦,真是奇葩。”
此时,这个服务员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
刚出店门,一股冷意就袭来,郁浅安将围巾弄了弄,把自己包的更严实点。
已经深夜了。
马路上汽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汇成一跳流动的彩绸;商店、酒店挂着的霓虹灯,不停地变幻着各种颜色,让人眼花缭乱;建筑物上在彩灯的装饰下,流光溢彩。
整个城市灯火辉煌。
郁浅安看的如痴如醉,这里的一动一静,一明一暗,都牢牢勾住了她的心神。
不同于自己的那个小乡村,。
在那里,只要一到晚上,整个村庄就静谧了,如同进入梦乡一样,经不得打扰。偶尔传出几声犬吠声,倒显得这个村庄更加沉静。
那里有漫天的繁星。
这里有满天的灯光。
那里在晚上会陷入沉睡。
这里彻夜不眠。
那里的面很好吃。
这里的面难以下咽。
······
那里有那么多好,这里有那么多不好,可自己还是从那里跑到了这里。
想到这儿,眼泪就“啪”的一下,掉在了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怎么眼泪又掉下来了,肯定是风吹的”,郁浅安心想。
都这么晚了,郁浅安在大街上游荡了半天,决定找家旅馆住下。那些看上去就很气派的高级大宾馆当然都排除在外了,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了一间看上去不太普通一点的旅店。进了旅店,出乎郁浅安的预料,最便宜的普通间也要六十,郁浅安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忍痛付了钱,拿了房卡就去找房间。
一进房间,郁浅安就扑在了床上,床软软的,还很有弹性,一时玩性大发,在床上跳起来,就像在蹦蹦床上。
郁浅安没有玩过蹦蹦床,都是听同学讲的,那个跳起来会蹦的很高很高,其实就跟这床上蹦起来感觉是一样的吧。
本来奔波了一天,已经累的不行了,又折腾了半天,终于是困的不行。
她躺在床上,却全然没有睡意,外面汽车来来往往的鸣笛声吵得心烦,索性翻了个身,用被子把整个头都包起来,耳根瞬间清静许多。
不知为何,本来要睡觉的郁浅安,此时头脑里却十分清醒。
她想着自己离家出走以后,爸妈有没有到处找她,学校里没有去上课,不知道怎么样了。
郁浅安此时心里愈发不安,脑袋里很乱。
她一边迫切的想要爸妈找她,一边又不想他们找到她,想着想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离家出走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证明爸妈到底关不关心自己。
这个理由从脑海里蹦出来的那一刻,郁浅安觉得自己蠢透了,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家出走。一直以来,郁浅安一直觉得自己是受不了繁重的初三生活,不喜欢待在那个沉闷的家才离家出走的。原来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的,只是为自己自私、幼稚的行为找了两条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己其实想家了,有点后悔离家出走了。想着想着眼眶就湿润了,她将脸蒙在被子里,有一声没一声的抽噎着,被子里霉味随着抽噎吸进了肺里,味道难闻的要命。
她想念家里的一切,这一晚,怀着满心的愧疚与后悔彻夜未眠。
明天,又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