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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展品

维亚切斯拉夫·杜尔年科夫 著

苗军 译

作者简介

维亚切斯拉夫·叶夫盖尼耶维奇·杜尔年科夫(Вячеслав Евгеньевич Дурненков,1973—?),创作了20部剧作,有的是与其兄米哈伊尔·杜尔年科夫一起创作的。作品发表在《戏剧》《当代剧作》《电影艺术》等杂志上。2005年曾出版论文集《文化阶层》引起反响。其作品被莫斯科艺术剧院、叶尔莫洛娃剧院等重要剧院搬上舞台。

译者简介

苗军,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俄语系副教授。参与了教材《世界文学欣赏》的编写和“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第三次呼吸》的翻译工作,并在《外国文学动态研究》上发表了评析俄罗斯小说家瓦列里·波波夫创作的论文《沿着悲剧的轨道快乐地前行》。

人物

祖耶夫一家:

格娜——四十岁多岁的妇女,一家之主。

罗曼——她的儿子,18岁。

克利姆——她的哥哥,45岁。

萨沙——她的弟弟,40岁。

外祖父——格娜、萨沙和克利姆的父亲。

莫罗佐夫一家:

尤拉——一家之主,四十多岁。

奥莉娅——他的妻子。

瓦利娅——他们的女儿,20岁。

米沙——他们的儿子,18岁。

外祖母——奥莉娅的母亲。

沃龙科·弗拉基米尔·阿纳托利耶维奇

切尔诺维茨基·谢尔盖——他的助手。

帕什捷特——本地流氓。

托利亚爷爷——波伦斯克的坐地户。

傻瓜阿廖沙,18岁。

城市居民们,旅游团成员们。

事件发生的地点——波伦斯克市。时间——当代。

蓝色天空下的一小片土地。

空气清新却并不甜腻。

犹如嘴唇上沾满的面包碎屑,

灯光和星星是天空的眼睛。

我背靠着木棚的墙壁。

没有欢闹的声音也没有阴影。

大地——她总是那么亲切,

你意味的东西越少,就愈加亲近。

就让人们把我埋葬在这里,

在这里我获得了暂时的欢喜。

和那潮湿、无语的沃土

我们更容易和谐相处。

为了回到这一片虚无之后,

鼓起鼻翼,低声轻语

“蓝色天空下的一小片土地。

空气清新却并不甜腻。”

——鲍里斯·雷日[1]

第一场

瓦利娅·莫罗佐夫带领的旅游团来到了城市的广场上。

瓦利娅 (边走边继续自己的讲解)1917年之前在波伦斯克总共有25家酒馆,这已有些超过了县城的标准,但那时的法律资料并没有记载刑事犯罪增高的情形。顺便说一句,至今我们这个城市的犯罪率也是这个地区最低的。我们这里没有自己的警察局。是的,是的,确实是这样。很可能原因在于这里有这样的民风和这样的人们。教堂的左边我们看到的是企业主拉杜金兄弟的房子,他们是从事酒类生产的。拉杜金兄弟生产的伏特加、葡萄酒和酒类饮品直接供应给皇宫沙皇大人饮用,并且可以和斯米尔诺沃的酒有一比。国君午饭的时候常喝一杯果子露酒,这正是我们波伦斯克的果子露酒。我恳请你们不要走进房子里,因为它处在随时可能倒塌的状态。我们看到的这个教堂是按照拉斯特雷利[2]的学生建筑师扎祖林的设计图样建造的。现在教堂的用地上还有一座生产果泥的工厂。这里生产四种果泥,最美味的是苹果泥。这样,我们继续往下看,在教堂的右边我们可以看到救济所的废墟,这个救济所曾在列文茨基伯爵的监管之下。当时这里居住着近一百人,基本上是一些因火灾而失去家园的人们。从前用пожарники称呼那些房子被烧掉的人们,也就是погорельцы,而пожарные则是指救火的人。总的说来我们知道的不多。顺便说一下,这里有自己的文学历史。也许你们知道作家舒姆斯基,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舒姆斯基和乌斯宾斯基曾有过通信。他在信里写了以下的话:“波伦斯克很美,抛下一切到这里来吧。这里居住着你作品里所有的主人公。”这座教堂后面有城市花园,在1910年的时候费多尔·夏利亚宾[3]曾在这个花园里演唱过。很遗憾,这个花园只有林荫道保留下来了。现在那里矗立着伟大的卫国战争士兵纪念碑,这里曾进行过具有局部意义的残酷的战斗。我们过一会儿再看林荫道和花园。现在我们去博物馆,看看我们的陈列品。这个男孩儿是和谁一起的?我都请求过不要到那里去了,因为一切都可能在一秒钟内倒塌。带他离开那儿。当时曾经有过一个方案——要把波伦斯克重新翻修,成为一个露天的博物馆。城市——博物馆。这个方案的思想很简单,就是展示19世纪一个普通的外省城市。要知道,我们知道的不多。那时的人是怎样生活的?他的快乐,他的问题,他所关心的事情。一个普通城市的生活。那时在波伦斯克居住着两千人。我们热爱我们生活的地方。现在我们就要去博物馆参观我们数量不多但很有趣的陈列品。走吧。

[所有人都走进了建筑里面。广场上只剩下了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

沃龙科 (读着博物馆旁边一面围墙上的告示)“我能治愈山羊乳腺炎”。

切尔诺维茨基 你有什么看法?

沃龙科 鬼知道呢。这里很像我的家乡。就是说,像我的列琴斯克。只是不明白,这里缺少了点什么。

切尔诺维茨基 是的,这里有很多东西。基本上原始的结构都具备。这里有教堂。地方也足够,可以进行游艺活动。

沃龙科 我搞不懂,到底缺少什么。

切尔诺维茨基 没有行政楼。

沃龙科 是的,他们也没有警察局,如果刚才你听见了的话。也缺少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天太热了,头疼起来了。我想喝水。他们的商店在哪里?

切尔诺维茨基 一个大叔走过来了,我们马上过去问问。

[萨沙·祖耶夫穿过广场走来。

切尔诺维茨基 伙计,能告诉我们一下,你们的商店在哪里?

萨沙 (停下来,平静地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外地人)有烟抽吗?

[切尔诺维茨基递过一包香烟,沃龙科打着打火机。萨沙不慌不忙地抽起烟来。

切尔诺维茨基 那么商店到底在哪里呀?

萨沙 不知道。

沃龙科 你不是本地人,还是怎么着?

萨沙 是本地人呀。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互相交换着眼神。

沃龙科 不,伙计,你喝得可不少。你用手给我们指一下,往哪里走。

[萨沙没有从嘴里拿掉香烟,而是把胳膊肘弯曲成一个很有特色的手势。

切尔诺维茨基 不明白。

萨沙 我可以解释。

[切尔诺维茨基估量地望着宽肩膀的萨沙。

沃龙科 (抓住切尔诺维茨基的胳膊肘)谢廖沙,算了。(对萨沙说)好吧,伙计。我们自己能找到。

[萨沙转过身去,平静地走开。

切尔诺维茨基 (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热心的大叔。

沃龙科 他们的风气就是这样的,是的。

切尔诺维茨基 你看又来了一个。

[傻瓜阿廖沙穿过广场快速走来了。他走到和这两个男人并排的时候,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一页纸,上面是一个半裸的女人像,腼腆地递给他们。

沃龙科 (和切尔诺维茨基交换眼神)不,我们不要这个。这个我们已经有了。你走吧,走吧。

[阿廖沙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把纸藏到怀里,迅速离开原地,跑了。

头疼得到了极限了,我得吃点儿什么药片了。刚一离开家,头马上就疼起来。好像故意的。要不我们走吧,自己去找一找?

切尔诺维茨基 你看大家已经回来了。

[瓦利娅带着旅游团回到了广场上。

瓦利娅 现在咱们这样。我给你们指指商店和卫生间在哪里。我们顺路再看看城市花园。请求大家别走散,一个小时后车就来接你们。

第二场

祖耶夫家。傍晚。格娜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外祖父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萨沙走进来。

萨沙 大家好。

格娜 萨什卡,你来得正好,坐下和我们吃饭吧。帮助爷爷挪动一下。

(转向另一个房门)罗姆卡!罗姆卡,来吃晚饭。

[罗曼手里拿着书走进来。

萨沙 你好呀,外甥,咱们一起把爷爷挪过来。

[罗曼和萨沙走到爷爷跟前,一块儿把他从椅子上抬起来,安置到饭桌旁。大家都坐下了。格娜把一罐淡褐色的液体放到桌上。萨沙从里面给自己和姐姐都倒了满杯的酒。他们碰杯,喝酒。除了爷爷,大家都开始吃起来。

格恩,牛怎么样啦?

格娜 是这样。我们决定凑钱,算了算,工资大约要六千。可仍然没人愿意放牛。

萨沙 六千?我去吧,怎样?

格娜 什么?你现在在工厂里挣多少钱?

萨沙 也就这么多吧。他们答应给涨工资,但是没法相信。

格娜 那你去吧。夏天在户外。

萨沙 (用手捋喉咙)你看这算怎么回事呀。从七岁就开始了。还要给你们照看玛什卡,如果它见到公牛跑起来了,我哪里追得上呀。

格娜 好吧,罗姆卡暂时先去。

罗曼 这应该是我的事吗?

格娜 儿子,这应该是大家的事。

萨沙 (对罗曼说)外甥,我不明白,你汗衫上的这是谁啊?一个什么物理学家?

罗曼 这是个唱歌的。叶戈尔·列托夫[4]。

萨沙 长得像尤尔卡·米亚索耶多夫。

格娜 不,更像年龄大的那个。

萨沙 我买了“尼瓦”牌轿车,很满意。

格娜 那你还抱怨没钱。

萨沙 谁不抱怨呀。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抱怨。

格娜 大家也都在买车。

罗曼 什么颜色的?

萨沙 白色的。

格娜 而我这个傻子还以为真的没钱呢。

萨沙 (对罗曼说)他唱什么的呀?

罗曼 谁?

萨沙 就是这个,汗衫上的。

罗曼 歌曲。我很喜欢。

格娜 这个,萨沙,就像用锯在锯脑袋。没完没了,没完没了。还带骂娘的。

罗曼 妈,你够了!喂,你又来了?

萨沙 今天又看见了这帮坏蛋。

格娜 马斯洛夫家的人?

萨沙 游客。在博物馆旁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得失去控制。这一切都让我发疯。

格娜 不过莫罗佐夫一家倒很好。瓦利卡带他们参观所有的一堆破烂儿,然后再去父亲的商店里。你看全家都有事干了。

萨沙 是啊,我可不操心这些人。

罗曼 有什么不好的?人们到这里来,他们感兴趣。

萨沙 我不是女人。我可不让别人端详自己。

罗曼 他们端详的是房子。

萨沙 可这些房子里住着人。而你只要把胳膊肘给他们看看,然后他们就会把所有的姑娘拐去当妓女,你将来也得给他们洗车。

罗曼 那我在消防队干什么?也是洗车呀。

萨沙 你在那里是给自己洗车,你将来是给这些人洗车。

罗曼 那又怎样?如果挣得多?

萨沙 妈妈马上就把饭咽下去,她会有话和你说的。

格娜 我给你洗车!我和爸爸早就给你什么都洗了。只要我别听到这种话。

罗曼 那就不要问。

[萨沙起身。

格娜 萨什,咱们再倒点酒。

萨沙 不,格娜,我走了。以后怎么也得再喝点。克利姆打电话了,这几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再一块儿坐坐。关于牛的事儿倒是个主意,我会考虑。好吧,咱们再喝最后一杯。

[格娜给他和自己都倒上酒。

好吧,为了咱们不成为女人。

[他们碰杯,喝酒。

第三场

莫罗佐夫家。傍晚。奥莉娅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外祖母坐在小沙发上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瓦利娅走进来,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奥莉娅 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瓦利娅 正常吧。今天给弄来了一个大旅游团——三十个人。

奥莉娅 你父亲说过了,他们把啤酒都买光了。

瓦利娅 他们答应八月底再给派过来两个旅游团。如果事情这样进展的话,就得扩大规模了。

[尤拉和米沙走进来。尤拉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尤拉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你看拉杜金家住这里,这里是帕尔沙科夫家。市场就从这里穿过。瓦利娅,过来,看看。

[瓦利娅走到他身边,看着这张纸。

好样的,米什卡[5]!你看,把这一切画得多清楚呀!应该再请个画家,让他把这一切画得漂亮一些。也可以做个地图。很棒吧?

瓦利娅 很好!只是这里以前是个酒馆,客栈是在这里。你们把这个搞混了,只不过这两座房子很像罢了。

米沙 我再重做下。

奥莉娅 大家都上桌吧。

[大家都坐到了桌边。外祖母继续看电视。

尤拉 米什,明天一早我就去基地。啤酒卖光了。你午饭前看一下店。

米沙 那瓦利卡呢?

尤拉 瓦利卡在市场上卖瓜子。你的姐姐叫瓦利娅。

米沙 好吧,瓦利娅。她比我更胜任这事。

尤拉 她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她不该去站柜台。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动当我的副手。就这样。

米沙 明天没有旅游团,我还得挺难受地杵在那里。我是什么呀,我是二道贩子怎么着?

尤拉 那你是谁?

米沙 (挺直双肩)我是个未婚夫。

奥莉娅 哎呀呀,你可真是的。

瓦利娅 听他说,他又不是傻子。

尤拉 你要是个未婚夫,就更应该给自己挣个筹办婚礼的钱了。

米沙 还在你那儿挣钱呢!你看我的旅游鞋都旧了,记得有人答应过……

尤拉 旧的你有啥不满意的?孩子们,我在你们这个年纪……

米沙 爸,这你已经说过一百遍了。我都烦了。

尤拉 那能怎么办,如果有些人看不起这些,家里怎么过活?

奥莉娅 尤尔,咱们把米沙送到苏沃洛夫陆军学校[6]去怎么样?那里发公家的衣服,还给饭吃。

瓦利娅 他这年龄已经去不成了。如果人家收了他,也喂不饱他,那里的饭分量太小了。他会去抢小孩子的食物,然后人家就会把他撵回来。

米沙 应该在我小时候就把我打死。

瓦利娅 谁知道你能长成这样啊?还以为你能出息成人呢。

尤拉 我打你打得还是少。我要是和自己的老爹说穿戴的事……

瓦利娅 (模仿父亲的语调)他马上一拳就打在你脑门儿上。决不废话。

尤拉 就是。不,应该重新开始打你。当然,这已经晚了,但鬼知道呢,万一有效呢?

奥莉娅 尤尔[7],不过你别打头。

尤拉 能改变什么吗?瓦利娅,给奶奶把电视调到放电影的频道,要不马上就播新闻了。

[瓦利娅起身,走到奶奶身边,按遥控器。

第四场

莫罗佐夫家的商店。柜台后面站着尤拉,他面前是托利亚爷爷。

尤拉 (明显失去耐性了,把一个打开的本子凑近托利亚爷爷的脸)托利大叔,这都写着呢,你还欠十个卢布的债呢。

托利亚爷爷 那又怎么样?我过一周就发退休金了。你怎么那么抠门呀?记上两瓶,我就走了。扯得太多了。

[格娜走进了商店。

尤拉 你还是先把欠的钱还上。

托利亚爷爷 我这心都不跳了!我不总是一发退休金就还你吗!什么时候骗过你?以前不也是赊账,然后再还你钱。不是这么回事吗?你这里什么都得记上!你可不会吃亏,你为了一个戈比都能上吊!快写吧,我还得赶着去干活呢。快点儿,要不我可就直接在这里尿裤子了。

尤拉 (斜眼瞄了一下格娜,他不便在她面前和一个老人争执)就这么着吧,我给你一瓶。你什么时候把欠的钱都还了,那我们还有的商量。(把一个瓶子放柜台上,然后在本子上做记录。)

托利亚爷爷 (阴郁地抓过瓶子)法西斯。这样写“我,法西斯分子莫罗佐夫,赊给共产党员索巴廖夫”。就这么写。

尤拉 托利大叔,你现在是回家吗,啊?

托利亚爷爷 法西斯,你会遭报应的,等五月九号人家得烧了你的鸡窝。(嘟囔着骂人的话走了)

格娜 (停顿了一下,走到柜台旁)生意怎么样?你在欺负人呢,尤里安德列耶维奇?

[尤拉没有回答,而是伸手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格娜没有躲闪,反倒贴到他的手上。

尤拉 他们这些人也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呢。

格娜 你应该待人温和点,稍微温和点。

尤拉 我是个汉子,可不是什么软木塞子。

格娜 我知道你是汉子。你的孩子们不在?

尤拉 谁都不在。我们去侧屋吧。我马上把商店关门。(走出柜台,把门用钥匙锁上)

[格娜走到货架子旁。抓了一个大块儿的巧克力在手里,感兴趣地端详着。尤拉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格娜 现在什么没有呀!我们那时,你还记得吗?都有什么?软果糕和水果软糖。

尤拉 还有果泥。

格娜 我那时看都不能看它。那时科利姆在工厂工作,一桶一桶地往回拿。现在只有家酿烧酒了。

尤拉 咱们过去吧。(拉着她向侧屋方向走去)

格娜 (转身对着他,把巧克力给他看)我想要的就是这种。

尤拉 再拿一块。

格娜 很贵吗?

尤拉 老婆子。你会把所有的牙齿都弄坏的。

[他们笑着。尤拉抓住她的手,用力拖她去侧屋。

第五场

傍晚。奏着音乐。罗曼在俱乐部门口儿抽烟。瓦利娅走出大门口。

瓦利娅 你好,罗姆。

罗曼 你好。

瓦利娅 出什么事啦?你在这直转圈儿,也不看我。

罗曼 我就该一直看着你?

瓦利娅 是的,有的时候可以这么做。我是女孩,我喜欢别人看着我。(笑着)

罗曼 女孩。你自己也觉得好笑……

瓦利娅 台阶上的花是谁放的?

罗曼 瓦利,你能不能别没完没了地问这个呀?

瓦利娅 我知道是你。我很高兴。谢谢!

[帕什捷特走过来。他不太清醒,稍微有点摇晃。

帕什捷特 你们好,年轻人!你们看我也决定休息一下。(用头指向俱乐部方向)那里怎么样,开心吗?

瓦利娅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帕什捷特 你怎么那么凶?

瓦利娅 罗姆,给我一支烟。

罗曼 这是最后一支了。(转过身,扔来一个烟头)

帕什捷特 你怎么对她这么无礼?

罗曼 我只有最后一支了。

帕什捷特 噢,好吧,兄弟,这样我们可就什么都谈不成了。小子,你发脾气了。谁不发脾气呢。但你得回答。我说得对吗?(瞪大眼睛,看着他)

瓦利娅 放过他吧,帕什捷特。

帕什捷特 (对着罗曼)我可没听见。

罗曼 这都很正常呀。

帕什捷特 这正常?按你的意思,这正常?(靠近他)我是这么说的。这不正常。你明白吗,小子?

罗曼 明白。

帕什捷特 (转身对着瓦利娅)女士,我说得对吗?

瓦利娅 是的。

帕什捷特 你确信?

瓦利娅 确信。

帕什捷特 (一摇一摆地沿着俱乐部的台阶向上走)你们所有这些人,狗杂种,都不听话了。你们,狗杂种,所有的人都该收拾。(消失在门口)

瓦利娅 (望着罗曼)害怕了?

罗曼 他喝得醉醺醺的,你跟他能弄清什么呀?

[米沙快步走过来。

米沙 发生什么事啦?

瓦利娅 什么都没发生。

米沙 我走过来时看见帕什捷特威胁你。罗姆[8],怎么了?

罗曼 没什么,他醉了。

米沙 他纠缠她了?

罗曼 没有,他纠缠我了。

瓦利娅 纠缠了,他纠缠了。罗姆卡打抱不平了。

米沙 清楚了。(沿着台阶急速走去,消失在俱乐部里)

瓦利娅 说实话,这花是你放的吧?

罗曼 是我。

瓦利娅 傻子,一下子就能搞明白,我们这还有谁能想出这些来呀?

罗曼 怎么,这很难吗?

瓦利娅 不知道。我最后一次收到花还是毕业的时候。

[门开了,米沙揪着帕什捷特的衣领把他拖下楼梯。

米沙 喂,怎么不出声?快认错,快!

[帕什捷特跪在地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米沙用脚踢他,他向一边倒去。

他不会再这样了。瓦利,我们回家吧,否则马上一来人帮他,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瓦利娅 好的,我们走吧。

米沙 罗曼,你也快往家跑。至于你打抱不平,好样的。握个手吧。

[罗曼握他的手。

你怎么握得不像个男人呀?

[他握得用力些。

(他笑着)你应该摇晃摇晃。没什么,等我开了自己的健身房,我很快就把你身材练得很标准,女人们也会喜欢你。

瓦利娅 别废话了,咱们快走吧。(转身对罗曼)回头见,罗玛。

罗曼 回头见。

[瓦利娅和米沙离开了。帕什捷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罗曼走到他跟前,小心地用脚踢他的肩膀。他倒在了地上。

第六场

莫罗佐夫家商店的侧屋。尤拉穿着汗衫坐在椅子上,格娜坐在他膝盖上。

尤拉 还是和你在一起觉得好。

格娜 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尤拉 我知道,这话我听多少次了?

格娜 多少次?

尤拉 我现在就告诉你。从82年起。

格娜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尤尔,都过去了。

尤拉 等一下,格娜……11月7日。我和奥利迦[9]去帕夫利克那里,你和科利卡[10]已经在那里了。然后我去送你们,科利卡已经准备好了。我拖着他,挽着你的胳膊。就在那时候一切就开始了。这是82年,因为春天的时候帕夫利克就去参加贝阿铁路建设去了。

格娜 这你还记着呢。

尤拉 我们把科利卡安顿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厨房里。当时我口袋里还有半瓶酒……

格娜 尤拉,咱们别说这事了……

尤拉 后来他从沙发上摔下来。我们勉强来得及穿好衣服。

格娜 尤拉……

尤拉 你知道,我有时会回忆起他。你可别生气。他没的说,是个汉子。但不是当家人。

格娜 你是当家人。

尤拉 难道我不是吗?什么都是自己弄,都靠自己。一切都砸了的时候,我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去酗酒。我可以问心无愧地看着自己孩子们的眼睛。

格娜 (转过身注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尤拉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格娜 这样啊。有意思。也就是说,你的孩子们都安排得非常好?尤拉,你是个多么棒的人呀。可是至于科利亚,你怎么说呢?他哪里能赶得上你。可是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睛。这你明白吗?

尤拉 那你都置办下什么了?

格娜 (跳了起来)你和我说这个。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好,还是怎么的?我怎么,是个坏母亲吗?是这样吗,尤拉?

尤拉 我不是说你……

格娜 尤拉,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我为了他喊破了嗓子!和任何一个人!

尤拉 别生气。

格娜 是的,我一直在挣扎!一个人!什么都是自己!难道我不是母亲吗?这些你知道什么呀?!你哪怕用任何方式帮助我了吗?你以为我活得容易?你不要以自己来评判别人。

尤拉 (站起来)别冲我喊。

格娜 你不是当家人,你是个真正的蠢货!

尤拉 是这样?

格娜 那你以为呢?我不需要你,尤拉。就是过去我也不需要你。

尤拉 你以后自己会为这些话后悔。自己又会来找我。不是这样吗?

格娜 不是这样。是你,尤拉,会为这一切后悔。而且非常后悔。我会把这一切都记在你头上。科利亚的事也记在你头上。

尤拉 哎,你呀,想起科利亚啦?好样的,我尊重你。

格娜 我想起他了。我每天都会想起他,尤拉。他会原谅我的。而你却要为这一切遭报应,完完全全的报应。

尤拉 你把这一切都干干净净地推到我身上了。你知道怎么办吗?从这儿离开。

格娜 是的,我不会留下来的。(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克利姆要回来了。他早就想和你谈谈了。我上次阻止了他,现在我不会阻止他了。你了解他的。

尤拉 那让他来过问吧。

格娜 你可以躲到自己女人的裙子下边,或者躲到地窖里去。我是不会阻拦他的。

尤拉 转告他,我和他断绝关系了。早就彻底地断绝了。

格娜 一定转告。(走出门)

尤拉 (神经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这一家子,婊子!

第七场

山丘,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景色。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喘息着。

沃龙科 这里不错,还挺美的。

切尔诺维茨基 是啊,这可是个知名的地方。画家们常到这来,说是典型的俄罗斯风景。

沃龙科 是的,风景倒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剩下的事。

切尔诺维茨基 我们此刻望去,一切一目了然。工厂,教堂。你看,看见这里的沟壑了吗?建设工厂的时候,地基挖错了。碰到了什么个活动地层。存在一种危险性,在一天之内这里的整个工厂就会消失。

沃龙科 (拍着脑门)想起来了。我知道这里缺什么了。这里没有城市公园。也没有旅游车。我们列琴斯克就有公园,这里没有。可不,还有飞起来的秋千。我记得,我曾经攒了一个月的钱。两个小时就全花掉了,荡得都吐了。回到家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死灰色,母亲还以为伙伴们把我灌醉了。我倒在沙发上,天花板在旋转。母亲摊开一块什么破布,把脸盆放在上面。这里缺的就是这个。

切尔诺维茨基 好吧,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会有的。一切都在前面。

沃龙科 (沉思地)至于室内靶场就是另一回事啦。这个我也喜欢。维索茨基曾在我们那儿打过靶,当你命中靶子的时候,它就停止了歌唱。好吧,这一切都是抒情诗。这里还有什么好的地方?

切尔诺维茨基 有到莫斯科的线路。加油站就在旁边。(笑着)空气很特别,人也很好……

沃龙科 是的,有好空气。头痛得厉害。你说过关于这里的……什么历史的事。

切尔诺维茨基 这方面也没问题。这里住着一个傻子。是叶卡捷林娜二世的直系后代。博布林斯基伯爵,就这样,然后还有一个什么人,还有其他的,不过他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有文件,一切都可以得到证实。

沃龙科 (感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助手)是叶卡捷林娜本人的后代?

切尔诺维茨基 昨天我在博物馆里看到了所有材料。我们昨天还在广场上见到此人了。

沃龙科 他完全是个傻子?

切尔诺维茨基 完全。

沃龙科 那能用他干啥呀?

切尔诺维茨基 他国外有亲戚。是一些非常有钱的人。

沃龙科 为什么不把他带那边去?

切尔诺维茨基 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拒绝了。他也是不久前才剩下一个人的。据说,他已经收到了什么材料,他们想把他带到法国去。

沃龙科 让他们见鬼去吧。

切尔诺维茨基 什么意思?

沃龙科 我们认他当儿子。他就会留在这里,就可以向他要修缮的费用。

切尔诺维茨基 能行吗?他可是有亲戚的呀。

沃龙科 我也有啊。问题能解决,我们在这里需要些门路。而这个方案很有意思。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切尔诺维茨基 我编了一个居民花名册。我们可以今天就开始走访。

沃龙科 好吧,那我们就去认识下这个可怜的人。(转身望着这座城市)好在没有旋转木马。这样安静些。

第八场

祖耶夫家。格娜在给外祖父剃头。

格娜 爸,不过,你的头发长得太多了。应该向坦卡借个推子,你就又年轻了。这里应该留着。鬓角也是。应该看看你的照片,看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剃个一模一样的。低点头。(把他头往下按按)再低点儿。我这个傻瓜,还去吗?然后自己又后悔。这里好像平了。(倾听台阶上的响动)罗姆卡下班了……

[克利姆走进来,帕什捷特也从他身后晃进来。两个人都是醉的。

克利姆 (走到格娜身边,拥抱她,亲吻她脸颊)你好,妹妹!(向爷爷俯下身去,亲吻他)老爹,你好!(用手指着帕什捷特)这是这个……我们是一起的……

格娜 看见你们是一起的了。坐桌子那里吧。我剃完了。

[克利姆坐在桌旁,帕什捷特也嗵的一声并排坐下。

克利姆 过得怎么样?

格娜 (在他们对面坐下)挺好的。

克利姆 看着我的眼睛。

[她注视着他。

让我们为了见面干一杯吧。

格娜 要不别喝了?你们这样已经正常了。你又开始……

克利姆 别当着别人面揭短。我们稍微喝一点儿。你怎么,不高兴我来吗?

[帕什捷特打着嗝。格娜从橱柜里拿出一瓶伏特加,两个酒杯,放在客人面前。咯吱吱地拧开瓶盖,把酒分别斟上。收拾好瓶子,又坐回原来的地方。

现在我看到你的心意了。你自己呢?

格娜 没什么。我就这样坐会儿。

克利姆 我们说得太多了。(端起酒杯)为祖耶夫一家干杯。

[帕什捷特和克利姆喝酒。

(对帕什捷特说)我回家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指着爷爷说)这是我老爹。这是我妹妹。她叫格娜。如果叫全名的话,叫安格林娜。老爹想让她叫这个名字。老爹是个强硬的人。原来我们这里住过一个牧师,而且是个可恶的家伙。当时老爹和伙伴们,一些共青团员们在一起,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好好地和他谈,让他收拾他的破烂东西。他眼睛直盯着前方,什么都不看。于是他们就放火烧他,把门窗都钉上,不让他爬出来。这之后老爹就开始病得很厉害。当妹妹出生的时候,老爹给她起名安格林娜[11]。于是身体状况就开始好转了……

格娜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根本没有这事。你净听老头的胡话了。

克利姆 我相信。老爹,就是这样的人。就算现在他也是这样。你看他什么都明白,他看着我们在想,男人现在都绝迹了,只剩了些毛头小子……

[帕什捷特惊奇地看着爷爷。

现在没有那样的人了。中午喝两大杯,晚上再喝两大杯。这还不是节日。我一次都没见着他醉过。一次都没有。

格娜 你白把这个小伙子带回来了……

克利姆 我没让你说话。廖什[12],想喝酒吗?

[帕什捷特认命地点着头。

走到她身边,向她要酒。只是礼貌点,我看着呢。去吧。

帕什捷特 (起身,对格娜说)我现在是和朋友在一起……(找不到词,试图借助手势描述点什么)

克利姆 (对格娜说)你听见了吗?这是人的声音……

帕什捷特 我们喝百分之一维德罗的酒[13],然后就走。

克利姆 我们还要等很长时间吗?

[格娜叮当作响地把瓶子放到桌上。帕什捷特给克利姆倒酒,克利姆一下子就喝光了。帕什捷特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酒都洒到了桌子上。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教你喝丙酮[14]?

帕什捷特 不,我最好还是喝伏特加吧。

克利姆 那很简单。喝完之后,只要有力气就一直跑。那样就会活下来。

[帕什捷特笑了。克利姆面色阴沉起来,他起身,揪住他的后脖领子。

[帕什捷特不笑了,害怕地看着克利姆,并不试图挣脱。

怎么不笑了?你像人一样地来到这座房子里,我也像接待人一样地接待了你。

格娜 放开小男孩。

克利姆 你,狗杂种,以为,既然放你进门,你就怎么样都可以吗?

格娜 克利姆!(走到他近前,把手放到他肩上)

[帕什捷特不尝试挣脱。

克利姆 我们在这座房子里住了一辈子。我们在这里什么日子都纪念过。我们办过婚礼,也办过葬礼。我在这里参的军。我们所有的节日都一起庆祝过。你,狗杂种,最喜欢的是哪个节日?

帕什捷特 (打着嗝)生日。

克利姆 这嘴脸。(用力把他从自己身边扔开)

[帕什捷特摔倒在地上。格娜帮助他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外。

(看着爷爷)事情就是这样的,老爹。我马上就会代替你。你别难过。

格娜 怎么,消停啦?

[克利姆走到她跟前,拥抱她。

(抚摩他的头)你可真是个傻瓜。

克利姆 有没有人欺负你?

格娜 我自己还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呢。

克利姆 我在这守着大家。我不会让你,也不让罗曼受别人欺负。和我在一起,你就无忧无虑地生活吧。

格娜 你算什么鬼守护者。

克利姆 我大概会留在这里。我不能再那样生活了。那不是生活。我尝试了,但怎么也不行。所以就这么回事。简短地说,我回来了。现在我们重新开始生活。

第九场

莫罗佐夫家。尤拉、奥莉娅、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坐在桌旁。奶奶坐在角落里的电视机前。

沃龙科 我们的建议是这样的。你们早就认识他吧?他不怕你们,你们也不怕他。而且这又是暂时的。我们会支付一切费用。你们自己也知道,我们和你们还要继续一起工作。我不隐瞒,我们在这里需要自己人,也就是说,基地的人员。所以,正如所说的,那就请接受决定吧。(站起来并且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奥莉娅疑问地看着丈夫。

尤拉 不能不这样吗?

沃龙科 为什么不这样呢?一切都是可以的。可以一生都在赤贫中度过。似乎谁也不会剥夺你的这种生活。也可以坐着等待,等一切都吹了。请便。我们不是来强迫别人的。不是那个年代了。我们早就是成年人了,那么就像成年人一样谈一谈。这里有明确的好处,要让这里有好的生活,你们只需迎着这种生活向前走一步。

尤拉 我们同意。

奥莉娅 那别人会说我们什么?

[尤拉惊讶地看着她。

你们会这样吗?就这么从街上领一个外人回来?

沃龙科 是的,不能。但如果我们未来生活的顺利取决于这一点的话,那就可以。

切尔诺维茨基 我们不是建议你们认他当儿子。只不过监护一下。委员会过来,看看,他在你们这里一切都好,说实在的,也就完事了。

奥莉娅 当然,请原谅。您有孩子吗?

切尔诺维茨基 没有。但我理解你。

奥莉娅 你不理解。要为他们负责。这种事可不常见,哪怕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你看现在生第二个孩子会给你钱,那怎么样,那就多生孩子?总的来说这不是主要的。

尤拉 奥莉娅,我们以后再说吧?

奥莉娅 等一下。这是我的妈妈。(指着奶奶)她们家里一共有八个人。三个都是从街上捡来的。谁也没有因为这个付给奶奶钱,委员会也没来过。要知道,据我记得,我认识娜佳和伊戈尔,他的父母。和娜佳可以说关系不错。而他穿的衣服和鞋子也总是不比别人差。和我们的孩子们一块儿跑着玩儿。我们这里的生活一切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谁会相信我们,就这样把他带家来了?

沃龙科 大婶,我开始就和你说了,不是白做这件事的。

奥莉娅 那有什么区别?人们会说什么?“一个人生活了三年,这就被莫罗佐夫家领走了,为什么呢?”这就是人们会说的话。

沃龙科 您这么害怕别人?他们会停止打招呼吗?会有什么变化,您告诉我?

奥莉娅 什么也不会改变。只是人们会有各种猜测。

尤拉 否则的话人们就什么都不说我们了?

奥莉娅 总之就会是这样。

沃龙科 这就是痛苦之处。

奥莉娅 你们会怎样?你们走了,又来了。

尤拉 你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奥莉娅 尤拉,你别不让我说话……

[尤拉非常吃惊地看着她。

这些钱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尤拉 奥莉娅!

沃龙科 等一下。我一点也不明白。您一会儿因为钱的事责备我们,原来,一会儿又是害怕流言蜚语,您这怎么也得有个明确的意见呀。

奥莉娅 就是说,是这样的。我们就这样把他领回来。不需要钱。就在我们这里生活。

[停顿。

沃龙科 请原谅,如果我们什么地方侮辱了你们。我的理解是,我们该走了。还想提醒你们,我们的所有建议还都有效。确实,我非常感谢你们。希望我们不管怎么样还能听到彼此的信息。再见。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离开了。

尤拉 你呀。

奥莉娅 不,尤拉,不是我的事。我们以后别说这个了。

尤拉 怎么就不说了呢?!你想想,你说的是什么?这就是(用手掌的侧面敲自己的脖子)往我这里砍,砍我呀。

奥莉娅 我们能行的。

尤拉 我有时候都想掐死你。

奥莉娅 再重复一遍?

尤拉 我不重复。

奥莉娅 现在我们一起去找他。

尤拉 我的心情有点变坏了。

奥莉娅 想喝酒吗?

尤拉 应该喝。奥利,你说,你这么做是认真的吗?

奥莉娅 现在我们去喝点,走吧。路上你给我采一束花。

尤拉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呀?

奥莉娅 我想这样。

尤拉 我不是说的花的事。

奥莉娅 我也不是。

第十场

傍晚很晚的时候。罗曼坐在博物馆大门口的台阶上。瓦利娅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微笑着。

瓦利娅 你在等我?

罗曼 没有,就这么坐着呢。

瓦利娅 明白了。花在哪里?

[罗曼递过来一束花。

(把头埋在花束里面,吸着花香,然后并排坐下)谢谢。我上中学的时候一直梦想着搞插花艺术,自己还做了一些花束。

罗曼 我记得,甚至还办了展览。

瓦利娅 你记得什么呀,你当时完全是个小矬子。

罗曼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

瓦利娅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记住你的吗?是那时你在体育课上把手弄坏了。整个学校都在说这件事。

罗曼 当时是垫子没铺好,我都跳起来了,才发现。

瓦利娅 你知道你很讨人喜欢吗?

罗曼 说我吗?

瓦利娅 不是,说我。

罗曼 我倒没想过这个。

瓦利娅 你的鼻翼长得很好看,非常美。

[罗曼吸着鼻子。

(笑着)只是你的刘海儿不好看。

罗曼 我把它剪掉。

瓦利娅 要是我说,你往下跳,罗曼……

罗曼 就往粪坑里跳。

瓦利娅 怎么样,粪坑你也跳?

罗曼 为什么不跳?

瓦利娅 罗姆,我需要另一个人。我想要我自己为了什么人跳到粪坑里。你明白吗?

罗曼 我尽量吧。

瓦利娅 你别生气,我很喜欢你。真的。

罗曼 说完这种话人们就该分手了。

瓦利娅 你从哪里知道的?

罗曼 是的,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说的。(起身)我走了?

瓦利娅 坐回去。

罗曼 (坐下)你办了展览,你还记得吗?你的展览会上有一束花,是野蔷薇,还有一些树枝。我把这花的上面给吃了。嘴里后来很长时间一直有一种味道。不知为什么特别强烈地记住了。

瓦利娅 那怎么,我现在要在你面前学狗爬吗?

罗曼 爬也没用。

瓦利娅 好吧,那你笑一下。

[罗曼勉强地微笑着。

我很喜欢你的诗。只是这些诗非常天真。你早就写诗了?

罗曼 从上中学时起。第一首是三年级写的。

瓦利娅 你应该去读文学……

罗曼 那可不是职业。

瓦利娅 任何地方都能得到你要得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你个性不强罢了。你哪怕是努点力也好呀!

罗曼 你有什么想达到的目标吗?

瓦利娅 我想早晨的时候穿上白色的浴袍。然后把它脱掉,钻进浴缸。一直坐在里面,直到厌倦。然后出来,再……

罗曼 重新给穿上浴袍。

瓦利娅 是穿上,你这没文化的人。这很棒吧?

罗曼 大吗?

瓦利娅 谁?

罗曼 浴缸。

瓦利娅 很大。

罗曼 能装几个人?

瓦利娅 八个。

罗曼 这已经是泳池了。

瓦利娅 这是一个现实的梦想。大大的浴缸,白色的浴袍。水龙头就像是银制的,闪闪发光。你能做到这些吗?

罗曼 我可以尝试。是那种卫生设施。我也有这样的梦想。你还忘记了装洗发液的盒子,还有非一次性的浴球。这样才是一整套。

瓦利娅 (若有所思地望着花)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在中学的时候把我的花束给吃了?现在想不想吃?吃吧。来吧,来吧,干吗不吃?(把花束递给他)

罗曼 这里没有野蔷薇。

瓦利娅 (笑着)好吧,你送我回家吗?

罗曼 要不我们再溜达一会儿?

瓦利娅 我们穿过工厂走。好吧,别耽搁了。走吧。

[他们从台阶上起身。

(望着夜幕)站住,等一下,我们家人来了。咱们藏起来吧。

[他们走到拐角处。远处出现了尤拉和奥莉娅,他们从旁边走过。她的手里拿着花。瓦利娅和罗曼从暗处走出来。

我一点也搞不懂。他们怎么了?晚上还拿着花。

罗曼 没什么,人家在散步。

瓦利娅 不对,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简简单单就这么回事。我从小就不记得有这种情况,他们这样走在一起。

罗曼 我们呢?我们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没发生?

瓦利娅 也是目前还不清楚。

罗曼 你听我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自己回家吧?一切就都清楚了。

瓦利娅 (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可不是今天。他们把我吓着了。你会不会挽着胳膊走?

罗曼 你给我演示一下。

瓦利娅 (把他的胳膊弯起来,把自己的胳膊插进去,审视地望着他)面部表情放松。再放松。现在一切正常了。迈左脚,然后……

[他们离开了。

第十一场

祖耶夫家。傍晚晚些时候。格娜、萨沙和克利姆在打牌。爷爷坐在旁边。

格娜 就这样,镇静,镇静。看这个,先生们。

克利姆 随便出吧。

萨沙 同意。

克利姆 总之,这当然是骗人的。

格娜 不,你们看马上就出了。在这。把你们的烂牌拿出来。

萨沙 这样吧,我过了。

格娜 下家呢?

萨沙 克利姆,她有一整套牌。我了解她,她不会随便冒险的。

克利姆 我也了解她。她什么都没有。她是因为害怕才这样呢。

萨沙 不只是这样吧。她开始进攻了。我也了解她,她因为害怕会杀人。

格娜 都出完了,我就这么坐着?

克利姆 好吧,你坐着。

[萨沙看着克利姆的牌,为难地哼哼着。

你刚刚的牌更好?

萨沙 是这样。

[传来敲门声。格娜放下牌,走过去开门。在门槛上站着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

沃龙科 你们好!祖耶夫先生们。我是沃龙科·弗拉基米尔,你们大概听说过我。这是切尔诺维茨基·谢尔盖,我的助手。就这么说吧,我们在进行走访。终于到你们这儿了。

[祖耶夫们沉默地看着客人们。停顿。

格娜 好吧,进来吧。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拿过椅子,在离开祖耶夫们有些距离的地方一块儿坐下。切尔诺维茨基打开文件夹,拿出一沓照片和图片。

沃龙科 你们知道我们的方案吗?

格娜 是的,听说过。

沃龙科 很震惊。

[停顿。沃龙科望着切尔诺维茨基。

切尔诺维茨基 (清清嗓子)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把城市还给市民。要知道波伦斯克不能说是成功的,它应该得到更多。你们同意我的意见吗?

[克利姆和萨沙沉默着。

格娜 那它应该得到什么呢?

切尔诺维茨基 更好的生活。也就是发达的基础设施。将会有资金投入城市中来。而这,你们自己也明白,就是新的工作岗位,更高的生活水平。也请你们相信,这不是新瓦休基[15]。

格娜 什么地方?

沃龙科 (疲倦地)你们的商店里会有上等的大虾。它们很大。你们这里也会有宜家家居店。很方便的。当然这一切不会马上都有,但会有的。就这样什么都不会马上有的。自己要以什么方式去争取。我们已经走访了二十户人家,有点扯远了,但事情的本质不变。我们将会生活得更好,更快乐。

格娜 我们就这么生活也没哭啊。

沃龙科 说正事吧。我建议和你们签订一个合作协议。互利副……呸……,互利……互惠的协议……你看,该死的,这个音总也发不好。看来,它是不愿出来。你们将为城市形象的宣传而工作,并且给自己挣工资。可以直接告诉你们,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就是像平时那样生活。一个星期大概有那么两次要换上19世纪中期城市居民的服装。(对着切尔诺维茨基说)给他们看看。

[切尔诺维茨基把一幅画给祖耶夫们看。

两套衣服——节日的和平常的。还有什么来着?

切尔诺维茨基 民俗表演。

沃龙科 哎呀,是的。好吧,也是一周三次。不超过一小时。就是在教堂旁边的广场上散个步。我们会每周请一次歌手,比如像夏利亚宾那样的,在公园里唱歌。我们请求他经常更换节目。教堂我们也会翻修。附近会有公共汽车站和纪念品商店。波伦斯克将成为开放的城市。还有什么问题吗?

切尔诺维茨基 弗拉基米尔·阿纳托利耶维奇,还有房子的事。

沃龙科 (环顾墙壁,天花板)是的,差一点忘了。你们比别人更走运。你们住的是老房子,它,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1905年建的?

切尔诺维茨基 1905年建的。建筑的正面有数字。

沃龙科 太好了。这样的话,每周游客到我们这里来三次,当然在固定的时间。仍然是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吃饭,做事情。但确实,环境得改变。你看,只是这里,房间里的一切都不改变。世纪之初,你们自己也明白,是什么样的电视?这个还要另给经费。是的,这样的房子只有三座。尤里·莫罗佐夫将成为你们的协调人。

[格娜和萨沙不由自主地看着并没对听到的事情表达什么情绪的克利姆。

如果突然有什么人病了,或者需要出门。那就要换人家。每次游客参观之后马上就结算。

[停顿。

(皱着眉头,揉太阳穴)早就有这样的工作了。在欧洲,甚至到处都有。这不是游戏,所有这一切都是严肃的。想象一下,你们将要像你们的曾祖父一样生活。你们可以感受他们的生活。时代的联系又恢复了。这很重要,特别是现在。要知道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做任何特别的事情。不过就是过日子就行了。

[萨沙从切尔诺维茨基那里拿过那张服装草图的纸,仔细地看着,开始笑起来。克利姆坐着,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前方。格娜疑问地看着他。

我们也会收拾好你们的房子。在台阶旁边可以种植一些新的树木。放置各种长椅。你看草图上这里有。你们看,多么美呀。(直觉上明白克利姆是这里的主要的人物,把草图递给他)

克利姆 让它见鬼去吧……

[沃龙科伸过去的手继续拿着草图。克利姆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紧张的停顿。

沃龙科 我接受您的拒绝。(起身,切尔诺维茨基也跟着站起身)祝你们一切都好,先生们。

[他们离开了。

格娜 他们把自己的图给忘了。

萨沙 (从桌子上拿起服装的草图,又开始笑起来)不,克利姆,你应该去。我能清楚地想象出你在广场上的样子。拿着拐杖。

克利姆 拿这儿来。(从萨沙那里拿过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谁是我们的头儿?莫罗佐夫?

格娜 让他安宁点吧,尽量……

克利姆 我要让他永远安宁。

格娜 我求你了。

萨沙 还好,老爹没听见。竟然会有这种事……

格娜 你们不听我说话。

萨沙 总之,已经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克利姆 我决不让这种事发生。我在老爹面前发誓。(转身对着爷爷)还没有人嘲笑过祖耶夫家呢。爸,你别难过。我们要让他们所有的人,狗杂种的,满地爬。

第十二场

莫罗佐夫家。房间的布置已经改变了。电视消失了,但出现了真正的手摇纺车。取代椅子和桌子的是两个宽宽的长椅。尤拉穿着上世纪初的市民的服装。他仔细地打量着桌子,拿起铝制的盐瓶,把它藏到了橱柜里。他坐到桌边。奥莉娅出现了,也是一身古老的装扮,坐在丈夫对面。有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沉默地彼此相望。终于她忍不住了,笑起来,他阴沉地看着她。

奥莉娅 你这么可笑还是参军回来那会儿。

尤拉 你看看你自己。

奥莉娅 怎么了?我喜欢。方便。我怀着米沙的时候,就穿过这样的连衣裙。

尤拉 (走到镜子跟前,打量自己)你知道,假如现在有人指着我们这种样子,就像现在一样,给我们看,说我们从前是这样的,那我们就会惊讶死。

奥莉娅 我现就要惊讶死了。

尤拉 我们曾经搞过业余文艺活动。我们演出了《塔拉斯·布尔巴》[16]。塔拉斯是由上尉扮演的,他本人就来自那些地方。我们也穿了服装。但是不知怎么看着就不像那么回事。

奥莉娅 想象一下吧,你是在剧院演出。

尤拉 没这愿望。好啦,我该走了。很快一切就开始了。

奥莉娅 来得及,坐下。

[他坐在对面。

(拉住他的手)你怎么这副模样?你自己决定的呀?那就让一切这样吧。

尤拉 一切正常。

奥莉娅 我是看到你那么受罪。

尤拉 这是我的问题。

奥莉娅 不,是我们的。

尤拉 今天有游客到我们这儿来。你还记得都该怎么做吗?

奥莉娅 都该怎么做呢?

尤拉 别张嘴。别出声坐在纺车边就行了。

奥莉娅 要是他们问什么话呢?

尤拉 别吱声,瓦利娅会替你回答的。

奥莉娅 这不是难事。你听我说,就像机器人这么坐着,要不我唱个歌?

尤拉 你唱什么?

奥莉娅 你想让我唱什么。哪怕唱个普加乔娃[17]的歌也行。我小点声。还有专门纺织时候唱的歌,奶奶唱过。只是记不全了。

尤拉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看着)不,这里没写这些。(朗读)“市民在访问期间保持沉默。不要加入到对话中,不要打断导游。市民的举止要符合自己那个历史时期的规则。坚决禁止饮用含酒精的饮品。”

奥莉娅 那可以微笑吗?

尤拉 (看着那张纸)也没说这个。大概,不需要吧。

奥莉娅 可你还说容易呢。

尤拉 (起身)你知道吗?今天是第一天。我想了下,还是不往这里拉游客了。下次吧。我们先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弄的。

奥莉娅 我可不可以不换回自己的衣服?我想习惯一下。

尤拉 可以,今天可以。好吧,不要一切马上就开始,我们再按古老的方式生活一天。

第十三场

罗曼坐在桌前,面前是一本打开的书。格娜在挑米粒。罗曼合上书望着窗外。

格娜 读不进去?

罗曼 读不进去。

格娜 这书是写什么的?

罗曼 幻想文学。

格娜 什么?

罗曼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读的时候很有趣,但你合上书,又说不出什么来。

格娜 你怎么变得完全无精打采的样子?你病了,儿子?

罗曼 我没工夫生病。

格娜 那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罗曼 妈妈,我也许要离开这里。

格娜 (凝视着他)你这说什么呢?是这样啊,有意思。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罗曼 妈,咱们正常地谈谈。我再也不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我为什么待在这里?我还哪里都没去过呢。

格娜 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低下头。

你不说?我来说,谁把你脑子弄昏的。你说呀?

[他沉默。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那里人家都在等着你呢?那里有什么人需要你吗?你知道怎样在一个新地方开始生活吗?

罗曼 我在这里又能怎样?

格娜 你在这里有房子,自己的房子。

罗曼 除了它我还能看到什么?

格娜 哎呀,你是一个怎样的傻瓜呀!你想在那里看到什么?你以为,那里都涂着蜂蜜?你去和克利姆谈吧,他会跟你说的。儿子,他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啊?

罗曼 好吧,我能不能哪怕去尝试一下呢?我所有的时间都得在你身边活着?

格娜 (手掌用很大幅度的动作把米粒推到一边,停顿之后说)我只有你一个。莫罗佐夫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让他们自己家人去做。你得在这里生活。只要我一死,哪怕你到处跑都行。现在你得在这里。就到此为止吧。

罗曼 (大声啪地合上书)好吧,那我要结婚。

格娜 我让你结……

罗曼 总之,你想想吧。(跳起来,很快地走了,在门口撞上了克利姆)

克利姆 你们这是怎么了?

格娜 克利姆,你不希望我们有什么坏事吧?

克利姆 你怎么这么说?

格娜 我替罗姆卡担心。他要离开这儿。这是那个混账挑唆的。

克利姆 哪个混账呀?

格娜 瓦利卡·莫罗佐娃。

克利姆 哦……

格娜 “哦”是什么意思?

克利姆 什么地方有过这种事。

格娜 克利姆,我不能没有罗姆卡。你知道的。

克利姆 那能怎么样?说不定他在那里一切都很正常呢?

格娜 克利姆!!!(重重地喘息)他哪儿也不能去。你懂吗?

克利姆 (点头)我去广场看看。那里今天是五一游行。

格娜 哪儿也——不许——去。

克利姆 (准备离开)我理解你,妹妹。别难过,他不会离开你到任何地方去。(走出去)

[格娜用手掌机械的动作把米粒又扒拉回原处。

第十四场

在教堂旁边的广场上有几个穿着一百年前的旧式服装的市民。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挑剔地端详着这些“乔装打扮”的人们。

沃龙科 怎么样,好像所有的人都到了?

切尔诺维茨基 都到了。

沃龙科 车什么时候来?

切尔诺维茨基 半小时之后。

沃龙科 夏里亚宾那里怎么样?

切尔诺维茨基 基本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开始。他,该死的,把鞋子忘家里了,得穿着凉鞋演唱。

沃龙科 第一次就这么着了。以后都要按规则来做。

切尔诺维茨基 印刷厂打电话了,日历周一就会印好。四种都会印好。

沃龙科 这太好了。再过一周这里一切都就绪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从花园里传来经过扬声器扩大了的“船夫曲”的声音。

好像一切正常。

切尔诺维茨基 好吧,别说,还真是夏利亚宾……

沃龙科 你懂这个?

切尔诺维茨基 我妻子喜欢他,我有时候和她一起去。这样慢慢地就开始懂了。

沃龙科 我除了维索茨基什么也听不了。从童年时候起就这样。咱们离开这里到暗处去吧。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瓦利娅和罗曼向他们走过来。

瓦利娅 所有人都就位了。还要等很长时间?

沃龙科 我们稍微等一会儿。瓦利娅,我们再确切一下,一个小时在城里,一个小时到各家。哪里也别耽搁。

瓦利娅 没问题。那个三明治的事儿也别担心。都准备好了。

沃龙科 噢。那怎么样?我们开始吧?谢廖日,我们走吧,去和电工结账。你,瓦利,再把这些人巡视一遍,别出什么事。开工,同志们。

[瓦利亚和罗曼朝一个方向走去,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走向另一个方向。

“乔装打扮”的托利爷爷抽着烟,靠在教堂的围墙上。克利姆向他走过来,手里拿着瓶啤酒。

克利姆 托利大叔,你好啊!

托利爷爷 (阴沉地)你好!

克利姆 托利大叔,你可真是盛装打扮呀,简直气都喘不上来了。你,大概,也只是在婚礼上这样打扮过。

[托利爷爷阴沉地不说话。

这衣服怎么样?什么地方都不觉得勒得慌吗?你能坐得下来吗?

托利爷爷 走开,该去哪儿去哪儿。

克利姆 我就是要到这儿来。要知道我也是这个,怎么叫来着?市民。是的,确实,我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但我不拒绝加入集体中。大家都在娱乐,那我也娱乐。托利大叔你说,你是要一直站在这个地方吗?要是突然想撒尿呢?或者市民们都得忍着。

托利爷爷 离开这儿,法西斯。

克利姆 你说“法西斯”?你回过身去。看看那里。看到纪念碑了吗?你知道,这是给谁立的?你知道,我老爹也知道,还有五个人。谁真正了解它的意义。你可以随便说我什么。但那时你没有垮掉,可现在完了,你只看到钱,你已经准备甚至把囚号挂在脖子上。你这是什么,这不是被占领了?

托利爷爷 (剧烈地把烟头扔向一边)你听着,小崽子,婊子……那时候,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战吗?

克利姆 为什么?

托利爷爷 是为了你能……为了你能……

克利姆 为什么?

托利爷爷 从这儿滚!(转身背对着他)

克利姆 是的,我会走的,可你得留在这站着。

托利爷爷 (转过身)你想让我和所有的人一起躺着吗?你这狗杂种,我经历了整个战争。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吗?因为我想活着,非常想!就是现在我也想!可是你,小崽子,你凭什么责怪我?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因为我曾为你做过的一切给过我哪怕是任何什么东西吗?

克利姆 等等,等等。你平静点,只是平静一点。你是说,也许,确实,一切还可以更好是吧?是的,那样现在人们就可以喝着德国啤酒,你也可以领着德国马克退休金了?好吧,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啊?

托利爷爷 哎呀,你这个狗杂种!(脸色变白,靠到围墙上,用手按住胸口)

克利姆 (关切地)这是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托利爷爷 (小声,透过牙缝里说到)走开!法西斯……

[瓦利娅和罗曼向他们走过来。

瓦利娅 托利爷爷,您怎么了?

克利姆 帮助他站起来。

[克利姆和罗曼扶着托利爷爷从围墙那儿站起来。

托利爷爷 (皱着眉头,向前走了一步)我这个……我回家了。

瓦利娅 好的。如果您不舒服,就回去吧。我给您登记一下。

托利爷爷 你不明白。我彻底回家了。这些衣服你以后过来取走。尽管,这算怎么回事?这里大家都认识我。要知道在这里我……

(从头上把衬衫脱下来,把它扔给瓦利娅,走了)

瓦利娅 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喝醉了?要知道已经和所有的人讲过了,这样是不行的。

克利姆 (对着罗曼)我们之间得认真地谈谈。非常认真地。

罗曼 能不能别现在呀?

克利姆 可以。(沉默地看着瓦利娅)你妈妈过得怎么样?

瓦利娅 谢谢,很好。您呢?

克利姆 (停顿之后)我?比大家过得都好。你完全长大了。

瓦利娅 别人的孩子总是长得快。

克利姆 这倒是。为什么你只戴了一只耳环?

瓦利娅 现在这样时髦。

克利姆 好吧,年轻人,你们那里怎么样?你们的动物园什么时候开始?我正想看看游客呢。

瓦利娅 克利姆叔叔,您说,您不会现在妨碍我们吧?咱们能不能太太平平地过去呀?

克利姆 瓦利娅,你想不想我再给你买一只这样的耳环?这样有点不美观……

瓦利娅 您保证,您不妨碍我们。

克利姆 我保证。就这样,我走了。你们的游客来了。

[驶进广场的汽车的声音。

第十五场

莫罗佐夫家。奥莉娅坐在桌旁,傻瓜阿廖沙并排坐在她身边。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大大的打开的书。

奥莉娅 你看,这是些不同画家的画儿。这本书还是我上中学的时候别人送的。也给你父母送了这样的书。给全班都送了。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画。最著名的。你看这个,我记得叫作……你看这里写着呢,静物写生。这就是把一大堆东西都放一块儿。

这美吗?

[阿廖沙点头。

我过去看着这幅画,就想应该是这样吗?17世纪,梨子和我们的一样。整个画都是裂痕,因为它很老了,也因此更有价值。可是我们却相反——新的冰箱,新的鞋子。可那里却是这样。这点让人很难理解。

[门口儿出现了克利姆,他走进房间,坐在奥莉娅对面。他们沉默地望着彼此。

你这么做也没用。你走吧,现在还不晚。

克利姆 晚了。我哪里也不去。就这样,别说了。

奥莉娅 要是我恳求你呢?

[克利姆摇头。停顿。阿廖沙在翻阅画页,举起书,高兴地给克利姆看。画上是一个裸体女人像。

克利姆 (点头)很美。

奥莉娅 我以为你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在那里似乎结了婚。

克利姆 似乎是这样。

奥莉娅 你听我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是的,我也是活人,犯了错。难道我的一生都要因此而受折磨吗?如果你爱我,就请你让我安宁。

克利姆 那我呢?

奥莉娅 这我无所谓。

克利姆 或许,你是认真的。

奥莉娅 就是,就是。你看,你开始理解了。

[阿廖沙把另一幅裸体女人的画给克利姆看。

克利姆 我做不到。

奥莉娅 可是应该这样做。有人得为这件事负责。你是男人,就应该是你。

克利姆 我怎么没生成个女人呢!

奥莉娅 你就高兴吧。

克利姆 奥莉娅。(向她伸过手去)

奥莉娅 别这样。让我们把这件事……好吧,反正一样,不会有结果。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你那么固执呢?好吧,我不爱你。你懂吗?我不爱你。

克利姆 这我可无所谓。

奥莉娅 可我不是无所谓。我想要平静的生活。要是你知道,我为这一切多后悔就好了。

克利姆 (起身,微笑)好吧。

奥莉娅 (回以微笑)只是别说,我会后悔。

克利姆 我不说。不过万一你后悔了?

奥莉娅 那我自己忍着。

克利姆 好吧,再见。

[阿廖沙突然用很大的声音啪地开关画册。

奥莉娅 (颤抖着)你去死吧!上帝原谅我吧。

[尤拉走进来。站住,惊慌失措地看着克利姆。

尤拉 真没想到呀。

克利姆 我理解。这个你想到了吗?

[克利姆猛地用力把尤拉打得摔倒在地。奥莉娅跳了起来。克利姆走了。

尤拉 (站起来,用手扶着颧骨)今天人家让我监督别打架……别纠缠游客。这个怎么说来着?不要有过激行为。那里我倒是能监督好,家里却不行。在自己家里。

奥莉娅 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尤拉 总之,他以后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他不会在城里出现了。

(走到桌边)

[阿廖沙高兴地把下一个裸体女人的画给尤拉看。尤拉盯着妻子,慢慢地握紧拳头。

奥莉娅 (平静地)他可是把你痛快地打了一顿。

[他松开手指。

第十六场

傍晚。音乐在演奏。罗曼站在俱乐部大门前的台阶上抽烟。台阶上放着一大束花。喝得烂醉的帕什捷特出现了。

帕什捷特 你听见了吗,兄弟,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你是……本地人还是游客?

罗曼 什么意思?

帕什捷特 这有什么可问的?

罗曼 那你读诗吗?

帕什捷特 你说什么?

罗曼 你喜欢诗歌吗?好吧,你尊重诗歌吗?想不想,我给你读一首?

(熄灭香烟,读诗)

蓝色天空下的一小片土地。

空气清新却并不甜腻。

犹如嘴唇上沾满的面包碎屑,

灯光和星星是天空的眼睛。

[帕什捷特停止摇晃,用手扶着栏杆。

你懂吗?天空的眼睛。

帕什捷特 (打着嗝)苏联共产党[18]。

罗曼 这已经押韵了。好样的。

帕什捷特 你怎么,不害怕了?

罗曼 完全不怕了。

帕什捷特 (很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崽子……走开。我有约会,你别再给我破坏了画面。

[米沙用快速的、运动式的步伐走到了台阶跟前,边走边狠狠地打了帕什捷特一下,因为这一击帕什捷特摔到了台阶外面。

米沙 (伸出手来)你好,罗姆卡。

罗曼 你好。

米沙 最近怎么样?

罗曼 没什么,一切正常。

米沙 你想一直就这样下去吗?头上是平静的天空?

罗曼 你解释一下,你这是……

米沙 我给你解释一下。你,简而言之,以后别再和瓦利娅交往了。只是别多问了。你听我的。要知道我现在是很平静地和你解释。我本应该是以其他方式的。好吧,你看上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从台阶上拿起花束,扔到了台阶外)就这么回事,小孩儿。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罗曼 为什么?

米沙 我们这样好不好?我现在转身就走。你也别说一句话。

罗曼 开始时是说话的。

米沙 现在不行了。(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帕什捷特从台阶外面四肢着地地爬起来,全身都撒满了花束里的花。

帕什捷特 (傻眼地看着罗曼)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曼 (并排地蹲在他旁边;小声地说)嘘……我不能谈话。你明白吗?

帕什捷特 为什么?

罗曼 我很快就会知道。

帕什捷特 你不害怕了……

罗曼 好像,并不是这样。

第十七场

莫罗佐夫家。奥莉娅和瓦利娅坐在桌子旁边。奶奶在看着不出声的电视,阿廖沙并排坐到了她身边。

瓦利娅 是不是我们该收拾桌子了?父亲怎么没回来?

奥莉娅 他今天要在商店过夜。

瓦利娅 怎么突然想起在商店过夜了?

奥莉娅 他想这样。

瓦利娅 发生什么事了?

奥莉娅 瓦利娅,我已经告诉你了。他想这样,那就让他去。

瓦利娅 明白了。你们吵架了。

奥莉娅 没什么可怕的。他在侧房睡睡,思考思考生活。你最好和我说说。这个博物馆的主意,它确实能给我们带来好处吗?

瓦利娅 妈,你怎么啦?我们的整个生活都会改变呀。它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奥莉娅 确实是。

瓦利娅 要知道这只是开始。

奥莉娅 啊呀!

瓦利娅 你会习惯的。你难道不喜欢吗?

奥莉娅 我不想这样。就是不想让别人到我们这儿来参观。

瓦利娅 好吧,你要明白,这就像是那样的一个游戏。正如从前人们说的“人们不会为了被看一眼而收钱”。可现在你收钱。那有什么不好的吗?

奥莉娅 我总是自己这样感觉。就好像我是那样一幅画,整个布满了裂痕。对于这些人来说我们算什么呢?

瓦利娅 那对我们来说他们算什么?

奥莉娅 他们的眼睛里,你懂的,有那种……他们觉得有趣,可这让我觉得恶心。

瓦利娅 这又不是每天这样。你看电视里那些人整天整夜地拍摄。他们怎么洗澡,还有其他的。可我们这只是人来了,打打招呼,笑笑就走了。

奥莉娅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博物馆。过去结束了工作我总是急着回家,回来,关上门就完事了——很安心。可现在总好像有什么被别人拿走了似的。

瓦利娅 妈妈,你别乱想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这个商店,怎么,能挣很多钱?看看周围吧,一切都改变了。你自己也想让我留在这里,不离开。你也替我想想。我是揪着牛尾巴呢,还是干点正事?

奥莉娅 确实是这样。你很满意。

瓦利娅 不然呢。总之我有些很大的计划。我打算在这里生活。

奥莉娅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要不,真的,你离开这儿吧?

瓦利娅 哎呀呀,你可真是的。我怎么一点也搞不懂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奥莉娅 要知道时间在过去呀。再有几年,你就像我一样了。你想想吧。

瓦利娅 妈,你怎么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

奥莉娅 有什么好的吗?我也曾经有过一些梦想。但那是另一个时代。当时我想,一切都来得及。

瓦利娅 你想来得及做什么?

奥莉娅 唉,算了吧,都是愚蠢的想法。

瓦利娅 不,你说说,你想飞向宇宙?

奥莉娅 想啊。(用头指向阿廖沙)我和他的母亲坐一个桌儿。她是那么可笑。每一个作文,任何题目她都要这样结尾——“等未来到来时,我要和奥莉娅一起飞上火星。”总是让她重写作文。

瓦利娅 我还以为,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曾祖母呢,原来是为了纪念捷列什科娃[19]。

奥莉娅 我想让你和米沙比我们过得好。想要你们好,因为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但我又担心,这会更难。

瓦利娅 你别乱想了。人应该知道,他想从生活中获得什么。

奥莉娅 你打算成家吗?

瓦利娅 当然。

奥莉娅 (松了一口气)好吧,感谢上帝!

瓦利娅 我清楚地看到了,你和父亲生活得怎么样。

奥莉娅 我们生活得很好。

瓦利娅 啊哈。不能更好。你们现在简直就是关系危机了。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应该到什么地方旅行一次。比如去埃及。这个现在是最一般的,也不贵。等这里一切就绪了,我和米沙自己就能行了,你们就去吧。

奥莉娅 能一切就绪吗?

瓦利娅 哎呀,你够了。你总是这样,一会儿什么都不好,一会儿又好了。现在生活是这样的,一切都取决于人。他自己为自己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事情就会怎样。

奥莉娅 也就是说,你一切都决定了?

瓦利娅 那又怎样,光动动嘴吗?你自己也说了,时间在过去。

[奥莉娅走到窗户旁,望向一片黑暗。

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你想不想和父亲一块儿出去?

奥莉娅 我自己去。怎么有股烟味儿。没什么,好像什么东西烧着了。

瓦利娅 有人在烧草吧。

奥莉娅 不,要是像烧草的味道,我会很清楚的。这个不太经常有。这一生中有过三次。什么地方着火了。

第十八场

莫罗佐夫家的商店就要烧光了。全身满是烟灰的尤拉蹲在地上,眼睛盯着火光,不肯移开。身后出现了略带醉意的托利亚爷爷。

托利亚爷爷 噢,怎么了?!祝你节日快乐,尤里安德列耶维奇!多么美的景象呀,啊!

[尤拉没有反应。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哎呀,我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到底还是有人这么做了。真是好样的!一切就应该这样。法西斯分子,你就高兴吧。我等了很久。“我们要尽量使这一天快点到来。”看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没有良心。“就像在熄灭的篝火中煤炭在燃尽。”

尤拉 (平静地)那你现在到哪里去弄伏特加喝呀?

托利亚爷爷 这不关你的屁事,法西斯。我会弄到的,可你现在完了,只能是光着屁股啦。不能再往上爬了。

[尤拉沉默不语。

每个人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应该靠别人的痛苦赚钱。这样一切就对了。这是按照我们的方式。好啦!你他妈蹲着吧,烧吧。(离开了)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走到了尤拉面前。

沃龙科 真的,我们非常遗憾。

切尔诺维茨基 可能还是电线引起的吧?

[尤拉慢慢地摇头。

沃龙科 您确定地怀疑什么人吗?

[尤拉点头。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到了一边。

沃龙科 婊子,就差这种事啦。

切尔诺维茨基 我觉得是电线。

沃龙科 真该死。再过两天我们就必须交方案了。你看这又出了这么个事儿。

切尔诺维茨基 叫警察吗?

沃龙科 不用。无论如何得把这事压下去。我们只剩两天了,以后哪怕他们彼此把对方杀了我们也不管了。

切尔诺维茨基 应该打电话让人运点啤酒和矿泉水来。

沃龙科 让他们再找顶什么帐篷来,得把这些盖住。

切尔诺维茨基 我们会超出预算的。

沃龙科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撑到交方案的时候。我有过预感。还是第一次看地图的时候,脑袋就开始疼,一直到现在。

切尔诺维茨基 这是因为空气的缘故,尽管现在也该适应了。

沃龙科 真想把周围这一切都炸掉,让它们见鬼去吧。

切尔诺维茨基 啊哈,只是把这条河留下来。

沃龙科 不,把它全毁了。这样更踏实点。

[瓦利娅、米沙和奥莉娅出现了。

奥莉娅 尤拉,我们回家吧。

[他蹲着,一动也不动。她无助地看着女儿。

瓦利娅 (走到父亲跟前,碰着他的肩头)爸,已经没什么办法了。我们回家吧。

尤拉 (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家人)孩子们,要知道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商店是吗?是的,当然它不大,但很好。如果需要点什么东西,请吧,什么都有,我还想进点化学用品。是的,想出售各种各样的化学用品。除臭剂呀,颜料什么的。没来得及,否则现在什么也剩不下了。好歹没有更糟糕。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怎么不说话?婊子,十年了。要知道,我总是到这里……明天我到哪里去呀?要知道我早晨起来就马上到这里来了。现在怎么办?我醒来为的是什么呢?十年了。(对着瓦利娅)你那时刚十岁,米什卡八岁。我甚至没注意到你们是怎么长大的。我所有时间都待在这里。但我是为了你们做这一切的,我要这些干什么?我不需要这些!我为了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米沙走到父亲身边,试图拥抱他。

(他躲开了)奥莉娅!你怎么不说话?好吧,你说点什么吧!明天我们做什么?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说!明天应该做什么?

瓦利娅 (走到父亲跟前)我们离开这儿吧。人家都看着呢。

尤拉 人家都看着呢?狗杂种,他们把什么都拿走了!(解开衬衫,脱下来,扔到地上)给,婊子,把什么都拿去吧!(开始解开裤子)我把什么都给别人!

[米沙抓住他的双手,瓦利娅给他把裤子系好。

(沉重地喘着气)奥莉娅!这样更好吧?你看这样更好吧?我们现在就要这么生活了。

奥莉娅 一切都会好的。

尤拉 可我知道,这是谁干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什么也干不成了。

奥莉娅从地上拣起衬衫,打算给丈夫穿上。

(从她的手里抢过衬衫)我自己穿……人家都看着呢。

第十九场

夜晚。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走到房子近前。

沃龙科 终于回来了。这么好的夜色,不想进去。要不我们在外边抽会儿烟?

[他们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掏出香烟,抽起来。

你听我说,我们去喝点酒吧?

切尔诺维茨基 你不能喝酒。

沃龙科 这种日子有多长时间了?我已经坚持有一年了。

切尔诺维茨基 以前呢?

沃龙科 总的来说没停过酒。那里工作就那样,无法避免。当我离开管理局的时候,马上肝呀,心脏呀,一切问题都显露出来了。好吧,我们今天就喝一次。今天应该喝酒。

[黑暗中出现两晚上好。个身影。这是克利姆和萨沙。一个人站到沃龙科对面,另一个站到切尔诺维茨基对面。

克利姆

沃龙科 啊……祖耶夫先生们。晚上好,晚上好。为什么你们没出现在火灾现场?要知道整个城市的人都聚集到那里了。为什么我在那里么没发现你们?

萨沙 去观看别人的痛苦可不好。

[停顿。

沃龙科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是想通报点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信息。对双方同样有益的信息。在此种情况下就有了一个机会,会面将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将会达成互相……互相……该死的,……简而言之,伙伴们,我很高兴,我们见面了。

萨沙 我们也是这样。

克利姆 (走过来逼近沃龙科)伙计们,收起你们的戏台子。好好地收拾。等明天白天我去广场上,那里要像从前一样,一个人都没有。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切尔诺维茨基 如果不这样呢?

克利姆 我会坚持到底。这里住的是人,不是小丑。这里不能变成马戏团。

萨沙 这里不是你们的莫斯科。

沃龙科 这我马上就看出来了。我还要多说一句——这里永远也不会是莫斯科。你们知道为什么?

克利姆 为什么?

[停顿。

沃龙科 伙伴们……我们走进了死胡同。

克利姆 你还没有回答。

沃龙科 就和我说一件事。我怎么也不能明白。有人给了你一块面包,你就拿着,别出声嚼得了。好吧,我理解,所有的问题都在于骄傲,但你就静静地拒绝,然后走开,让其他人拿着。他们有什么错呢?好吧,你不想吃饱——那是你的问题。其他人想,不应该替他们做决定!我说得不对吗?

克利姆 我们说得太多了。(做了一个动作,好像要给他整理衬衫)

沃龙科 (平静而强硬地说)别动!

克利姆 (垂下手)明天白天我去广场,一切都要像从前一样。我不多说了。我们走,萨什。

[克利姆和萨沙转身要离开。

沃龙科 站住。

[他们停下来。

现在该听我说了,你很有原则。我过去是军官。“过去的”这个词我不喜欢。我这辈子还没失手过呢。不是你,是我要坚持到底。但愿你别迎面碰到我,我捏死你。

[克利姆和萨沙交换了一下眼神。

萨沙 认真的男人。

克利姆 我们能活到早晨不?

萨沙 (耸耸肩)鬼知道。

克利姆 说的就是这个呢。

[克利姆和萨沙走进黑暗中。切尔诺维茨基用安慰的动作扶住沃龙科的胳膊肘。

沃龙科 (颤抖着)别动。

切尔诺维茨基 我们走吧,去喝点酒好吗?

沃龙科 (出人意料地高兴了)你听我说,头疼过去了!生活正在就绪。这就是及时与人交流的好处。

切尔诺维茨基 这不是人,是畜生。

沃龙科 你说,你是哪里出生的?请原谅,以前怎么没了解过呢。

切尔诺维茨基 布拉戈维什斯克。那里很美。

沃龙科 我们就为它喝一杯。也为了我的列琴斯克。这么说吧,为了我们的家乡。后天我们就坐上车回家了。我很久没这么想过家了。

第二十场

夜晚。罗曼坐在俱乐部的台阶上。瓦利娅出现了。

瓦利娅 你好,诗人!

罗曼 你好。

[瓦利娅和他并排坐下。罗曼漠然地望着旁边。

瓦利娅 (用胳膊肘捅他的肋侧)我怎么,要自己吻自己吗?

罗曼 你可以试试。

瓦利娅 喔,发生什么事了?

罗曼 我和米沙谈过话了。我们不应该再约会了。否则我就完蛋了。

瓦利娅 这样啊。详细说说。

罗曼 总之,就这么回事。

瓦利娅 你怎么样?同意了?

罗曼 那又能怎么样?

瓦利娅 你怎么,是认真的吗?

罗曼 (避开瓦利娅)瓦利娅,你可真让我惊奇!还能怎么更认真呀?我为了你还得每次都挨打吗?不过,顺便说一句,我的脑袋可是很脆弱,我小时候什么病没得过呀。得过脑膜炎、麻疹、腮腺炎……

瓦利娅 对,对。你就是个猪[20]。

罗曼 那你就是猪的女朋友。那你也不错了。

瓦利娅 这是因为父亲。我们家现在……

罗曼 我知道。

瓦利娅 简直就像那讨厌的剧本里一样。

罗曼 你为什么不喜欢剧本?

瓦利娅 反正觉得和生活不一样。

罗曼 它像什么我无所谓。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你别吓着。

瓦利娅 那你呢?

罗曼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害怕。

瓦利娅 那不管怎么说还是害怕喽?

罗曼 这取决于你。

瓦利娅 罗玛,你知道吗?对于女人最主要的是什么?

罗曼 我知道。最主要的是别人爱她。

瓦利娅 是这样。但最主要的是夜晚和一个人走在街上什么都不害怕。你明白吗?

罗曼 就这些?

瓦利娅 这是主要的。其他的都是后面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罗曼 这很简单呀。如果你想要的话,当然,我能做到。

瓦利娅 这不简单,罗玛,这非常不简单。天哪,你真是个傻瓜呀。

罗曼 所以我诚实地把脑膜炎的事也说出来了。

瓦利娅 好吧,现在你能吻我了吗?

罗曼 (用低沉的声音说)好吧,来吧。

瓦利娅 (模仿他)好吧,挨打吧。

[他们笑着,亲吻着。

第二十一场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杯子。

沃龙科 这酒可真是没得可比的。那么柔和的感受涌来。哎呀,真好。

切尔诺维茨基 您是爱好者。

沃龙科 现在是的,爱好者,从前可是职业饮酒者。我办公室里总有白兰地。一天一瓶就没了。下了班还要和同事喝。但那时候的人身体更结实些。

切尔诺维茨基 您后悔离开那里吗?

沃龙科 人们一般都不会离开那样的地方。

切尔诺维茨基 可我是遗憾没去那样的地方。工作很有意思。还有机会。

沃龙科 我有一个熟人要去以色列,那里他没什么亲戚。他是这样说的,“主要的是要从内心摆脱依赖”。而机会总是有的。

切尔诺维茨基 那我们就为这干杯。

[他们碰杯,喝酒。

沃龙科 大概是老了,总想回家,没精力了。我要回家,和女儿去趟动物园。应该摆脱这些嘴脸休息一下。

切尔诺维茨基 这倒是真的。你怎么想的,关于这些事祖耶夫们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沃龙科 你够了。他们是这样的,也就是嘴上说得狠。等临到事了,也就没那么大劲头了。应该整治下他们。狠狠地整治。这些人完全是不听话了。应该是教育加整治。就像我一样。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然后继父出现了。他是警察局的大尉。他调到我们市来,升职了。妈妈在法院做书记员,他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可我,怎么和你说的,从小完全是一个小混混。在街上逛,什么事情都干,吸烟,赌钱。一句话,就是个地痞。是的,就像周围所有这种人一样。但继父很快就使一切上了正轨。你看到我是怎么坐着的?你呢?我们当时坐下吃晚饭的时候,继父强迫我就这样用胳膊肘把两本书夹住,贴在身体上。而且还不能让书掉下来。他不知怎的会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你。好像很平常,但连你的屁股都会因此打哆嗦。他什么时候都不微笑,他会笑,但从来不微笑。母亲在最开始时就保证,他不会动我一个手指头,他也是一下都没打过我。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就会那样看着别人。

切尔诺维茨基 您有时候也会那样。

沃龙科 这就是继父的影响。他教育的我。

切尔诺维茨基 他还活着?

沃龙科 是的,在母亲之后他还有过一个家庭。那个家里的孩子都完全成年了。到了适当的时候,就把他送到了养老院。一年前我到他那里去过。他完全衰弱了,但还能支撑着。我们还回忆起了号牌的事情。

切尔诺维茨基 什么号牌呀?

沃龙科 当时我们的房子门上用颜料画了个门牌号。在商店卖鞋的地方挂着那种铁的号码。四十三码正好是我家的门牌号。于是我把它揪下来了,回到家里,把它钉到门上。我想,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并且会感激我。“你从哪儿弄的?摘下来,还回去。”就这样我走在大街上,心里在翻腾。在商店旁边转了三个小时的圈儿。还是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但无论如何回去是不行的,我甚至不能对他说谎。没用。他只要那样一看我,就完了。简短地说,我进去了,把号牌交给了售货员。售货员冷淡地拿过去过号牌。而我跳到街上,是那么幸福!甚至唱起歌来。这不知怎么的,大概是我童年里最鲜明的画面。于是我们一起坐在街心花园的时候,我给他回忆起这件事。可他说,他也清楚地记得这些。原来,他一直跟着我,看着我怎么围着商店转圈儿,怎么从那里出来。他还说,当他看到,我是那么高兴的时候,他就想:“我有一个好儿子。”并且,你知道,当时在我的记忆中他第一次微笑了。我甚至觉得可怕。来吧。(自己喝酒,没有等切尔诺维茨基)所有的人都是可以教育的,没有教育不好的。只不过是应该给人讲清楚,这是他应该做的。有时,确实,不得不当众做。可怎么样呢,如果没有时间的话,要寻找对待每一个人的合适方法吗?

切尔诺维茨基 可真是没有时间。我们只剩一天时间了。

沃龙科 没问题。我们按进度表进行。

切尔诺维茨基 那我就为这个干了。(喝酒)

第二十二场

祖耶夫家。克利姆和萨沙坐在桌前。格娜望着窗外。在桌上克利姆的面前放着用报纸盖着的一些什么东西。

克利姆 怎么样?我们开始吧。

萨沙 (看着表)这样,等一下,等一下。来吧。

[克利姆把报纸扔到地上。在桌子上放着拆开了的冲锋枪。克利姆闭上眼睛,开始组装它。几秒钟之内冲锋枪就装好了。

很标准。

克利姆 要证明的就是这个。

格娜 小伙子们,我恳求你们……克利姆,你说过,把它送警察局去了。

克利姆 我正送的时候,改变了主意。那又怎么样?这东西有用,鬼知道,前面等着的是什么日子。

格娜 可我这个傻瓜,还相信你了。

克利姆 说够了,啊?谁也没打算打死谁。

萨沙 我们甚至都不拿子弹。只是让这些败类看看,谁是这里的主人就行了。

克利姆 这里的主人是我们。或者有人有其他的看法?

萨沙 不可能有其他的看法。

格娜 是这样,好了,我走了。

克利姆 去哪里?

格娜 去约会。

克利姆 好吧,去吧,去吧。

萨沙 转达我们的问候。

[格娜离开了。

克利姆 狗杂种,我不能平静。过去的军官。

萨沙 他是文职。常用的虚张声势的手法。

克利姆 不是。他的肩膀是军人式的。只是从眼睛看出……他没打过仗。我在任何人群里都能找出自己人。多少次我找自己的同伴,一次也没弄错过。

萨沙 我拿个扁斧。你听我说,要知道在顶上阁楼什么地方放着一把刺刀,你还记得吗?

克利姆 记得。我还把格恩卡·玛丝洛夫的大腿给扎破了。

萨沙 可我却挨了打。

克利姆 不应该告密。

[罗曼走进来。克利姆急忙用报纸把冲锋枪盖住。

罗曼 你们怎么不睡觉?

克利姆 我们有事。你听我说,你放点音乐,那种……战斗的。

萨沙 要让血液沸腾。

[罗曼耸耸肩。打开了录音机。演奏起音乐。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歌曲?

克利姆 这连乞丐都被鼓动得想入非非了。

罗曼 开始了。你们自己唱点战斗的歌曲。我去睡觉了。(关上录音机走了)

[萨沙和克利姆站起来。

克利姆 兄弟,怎么样?我们去和男人们交流交流?

萨沙 他们要突然打人呢?

克利姆 你是个男孩还是个姑娘?

萨沙 啊哈,你倒是感觉好,你个子那么高。

克利姆 也就是说,你就像个姑娘一样在家坐着吧。

萨沙 不,我和你一起。

克利姆 你要是向父母告密,我打死你。(向萨沙比画拳头)

萨沙 我立下男孩子的誓言。

[两人笑着。

第二十三场

沃龙科和切尔诺维茨基坐在台阶上。他们的对面站着尤拉,手里拿着一瓶伏特加。

沃龙科 你来找我们,这做得很对。

切尔诺维茨基 我马上去拿杯子。(回屋子里)

沃龙科 你坐吧。

[尤拉并排坐下。

好吧,心情怎么样我就不问了。你知道,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还是和这不能相比,而且那时候我还完全是个年轻人。你好像也不是青年人了,还要从零开始,你能做到吗?

尤拉 不能。

沃龙科 好吧,那是你现在这么说。你这一切都能过去。你现在一切都是这样的。(用手做手势)得稍微等一等。

[切尔诺维茨基拿着杯子回来了。

沃龙科 (打开瓶子,倒了几乎一整杯酒,递给尤拉)拿着。来让我们喝一杯,您知道为了什么?为了能有力量一切重新开始。就这样,从空地开始。这会区分出男人和其他人。来吧。

[他们喝酒。

(深深地吸一口气)多么好的空气,都可以吃了。刚习惯,就该走了。

切尔诺维茨基 休息日的时候可以再来。

沃龙科 非常感谢,不必啦。

尤拉 可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就是说我能在莫斯科找到工作吗?

沃龙科 我想能。

尤拉 你们能帮我吗?

沃龙科 抛掉这个念头吧。马上就一切就绪了。额外又多准备了四个旅游团。你在莫斯科能干什么?搅拌水泥吗?在这儿生活吧。你是一个很好的组织者。

尤拉 我的表爷爷在德国人在的时候当过班长。

沃龙科 那怎么样?

尤拉 没什么。

切尔诺维茨基 我的爷爷是个投机分子。他一大家子有八个人,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他没打过仗,一辈子都在仓库旁边转来转去。不是在自己的伙伴那里。我曾经为此有些羞愧,可后来明白了,他就是真正的英雄。八个人,全活下来了。

沃龙科 好像是这样。

[克利姆和萨沙从黑暗中向台阶这里走来。

伙伴们……

克利姆 原来酒会在这儿呢。哎哟,尤拉也在这里。正如所说的,我们不能从边上走过去。(从肩上卸下冲锋枪)

[切尔诺维茨基和沃龙科交换眼神。尤拉不出声,在研究那个空杯子。

萨沙 男子汉们,怎么不说话了?

沃龙科 要不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喝?好吧,这就像那种“和平的原子”?

让我们现在一块儿喝酒,并且平静地谈谈?

克利姆 可你说,你是军官。这怎么理解?“我会坚持到底。”你说过的吧?那你现在就要为此负责。

[沃龙科站起身。克利姆用枪筒指着他。

沃龙科 我负责。我为一切负责。好吧,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克利姆 想啊。你和我说,你是军官,你曾经什么时候这样站着过吗?

(用头指向冲锋枪)你的一生中有过这种情况吗?

沃龙科 有过。有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我们被人用军事工程用的小铲子逼住。

克利姆 你蔑视这个?

沃龙科 有点。

萨沙 跪下。

沃龙科 伙计们,这可太便宜了。

萨沙 要到时间了。

克利姆 给我们倒上伏特加。就这么爬着送过来。

沃龙科 如果不呢?

克利姆 听着,你这条公狗,你有家庭是吧?

沃龙科 都明白了。(转向切尔诺维茨基)请你去拿个杯子。在窗户旁边的床头柜里,它就在上边,是干净的。

[切尔诺维茨基望着克利姆,克利姆点头,切尔诺维茨基进屋了。

沃龙科 (慢慢地跪下)这是我这十年里最后一次这么做。我有个继父……

萨沙 闭嘴。

克利姆 尤拉,你也跪下。

尤拉 (抬起眼睛看着克利姆)我就这样坐着。

克利姆 萨什。

[萨沙走过来,打落尤拉手里的杯子,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摔到和沃龙科并排的地方。

婊子,现在这一切都对了。这很稀有。真想一直这样。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这样了。

沃龙科 你这个臭狗屎。

克利姆 你再说一遍?

沃龙科 臭狗屎。过去是,将来也是。婊子,你的幻想不会比用膝盖走的远,也超不过伏特加这点事。这是你的极限了。这一辈子你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来。

克利姆 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办?

沃龙科 你听着,你是想要侮辱我们吧?达到目的了?是不是够了?

克利姆 这由我来决定。可我不打算着急这事。

[切尔诺维茨基从大门口走出来,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萨沙 (对着沃龙科)倒酒。

[切尔诺维茨基用手枪指向克利姆。

你们两个一块儿。(揪住尤拉的头发把刺刀尖对准他的喉咙)

切尔诺维茨基 放下武器。

沃龙科 我能站起来了吧?

克利姆 不行。

沃龙科 小子,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克利姆 那又怎么样?

[喝醉了的帕什捷特突然在黑暗中出现了。他停下来,不解地望着所有人。

帕什捷特 这是怎么回事,战争吗?

[所有的人由于出乎意料都颤抖了一下。切尔诺维茨基开了枪。萨沙的刺刀也捅了出去。

第二十四场

奥莉娅和格娜站在街上。莫罗佐夫家的窗户敞开着,里面传来瓦利娅和米沙的声音。

瓦利娅的声音 谁求你了?你干吗干涉我的生活?

米沙的声音 走开。

瓦利娅的声音 米沙,我严肃地和你讲,你以后别再干这种自大的事。你明白吗?

米沙的声音 可父亲对你来说也什么都不是?

瓦利娅的声音 你是和他一块儿这样决定的?

米沙的声音 是的,是我们。

瓦利娅的声音 现在明白了。现在你听着,我说什么。你不要动他一根手指。如果你敢试试,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这是其一。总之,你离他远点。我也会和父亲说,你不用怀疑。那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米沙的声音 怎么回事?

瓦利娅的声音 自己洗自己的盘子,就这么回事。吃完了,就自己去洗!我是你们的厨娘怎么的?就这样,够了!这也有父亲的份儿。总之就这样。

你们自己去洗涮,你们这些公羊!晚安!

[可以听得见,屋子门啪地响了一下。

格娜 你的孩子们很好啊。

奥莉娅 再抱怨就是罪过了。

格娜 我总是羡慕你。有两个孩子的话,就不那么害怕了。如果不幸出什么事,反正还会剩下一个。

奥莉娅 你怎么不生个老二?

格娜 和谁生啊,奥莉娅?

奥莉娅 好吧,你要想生的话,就生了,不是这样吗?

格娜 那现在还说这有什么用啊?

奥莉娅 你想要吗?

格娜 你说呢?当然想要。孩子怎么也得有两个。他们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应该总是有可以去找的人,去拿一块面包。而不是找别人,是找自己人。应该有这样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可我,真是个傻瓜……

奥莉娅 你不是傻瓜。

格娜 是傻瓜。奥莉,你别想着是我们家的人。克利姆和萨沙,他们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们当然是傻瓜,但是这种事他们还做不出来。我了解他们。

奥莉娅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了。你告诉我……

格娜 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你别记恨我。我现在会离你们一公里远。我向你保证。

奥莉娅 你已经这样说过了。还记得吗?

格娜 记得。但这次是真的。请你相信我。

[阿廖沙在黑暗中走出来,拿着一束蒿草,把它递给女人们。

奥莉娅 你看,还等到了鲜花了。(拿起花束,把它分两份,一份给格娜)好吧,就这样,咱们走吧。再过来啊。

格娜 奥莉娅,我想,一切都会理顺的。

奥莉娅 你知道吗?我不知为什么也是这样觉得。现在真的是一切都会好的。

格娜 会好的,奥莉娅,一定会好的。

奥莉娅 好吧,回头见。

格娜 再见。

[奥莉娅拉着阿廖沙向家里的方向走去。他们登上台阶随手关上了门。格娜把蒿草放到台阶上离开了。尤拉出现了,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两个手掌扶住喉咙。整个衬衫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用最后的力气移动着,他坐到了台阶上,拿起蒿草堵住伤口,然后慢慢地向侧面倒下去。

第二十五场

白天。瓦利娅和罗曼在公共汽车站那里坐着。

罗曼 我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在阿索斯山[21]上有教士们在祷告。他们有这么一种祷告,叫作“每日守则”。是这样一种祷告,这个祷告能支撑世界,祷告持续一昼夜,教士们互相换班。几个世纪以来就形成了这种规矩,祷告要进行一昼夜,然后再重新开始。不久以前他们在一天之内完不成这个祷告了。过去都是认为,时间的物理大小是固定不变的,但是一天之内他们就是完不成了。谁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瓦利娅 罗玛,你想说的不应该是这些呀。

罗曼 那你想听什么?

瓦利娅 我想在记忆里只留下好的东西。

罗曼 我爱你。

瓦利娅 胡说八道。

罗曼 我也许什么时候就会娶你。

瓦利娅 这些都不是想说的。

罗曼 瓦利娅!我屁股上掉下来的是潮了的火药!我不可能飞黄腾达!你总得做点什么鼓励我吧!

瓦利娅 你是个傻瓜。

罗曼 你是傻瓜的女朋友,也算不错了。

瓦利娅 我马上要哭了。

罗曼 不要这样。我看够这种场面了,没你也够了。

瓦利娅 好吧。火药我们会晒干,你会正常地飞起来。

罗曼 这样就对了。公共汽车来了。

瓦利娅 我很快就去找你。只要这里一切就绪了,我就去。所以你在那里不要随便……

罗曼 等你来的时候,重要的是你对什么都不要惊讶。我会成为一个非常时尚的人,全身戴满大大的饰品。我一开始会因为你而难为情,但后来就一切都习惯了。我会介绍你认识我的女朋友。慢慢地人们也会让你进入各种俱乐部。然后你会成为女服务员,你会到贵宾区去送菠萝水。你也会有机会每天晚上看到我。

瓦利娅 拥抱我。

[罗曼拥抱她。帕什捷特向他们走来。摇晃得很厉害。

帕什捷特 你们好。伙伴们,给我十卢布吧。你们有没有?

罗曼 我们现在钱也困难。我最好还是给你读首诗吧?那样,感谢上帝,一切就会轻松些。

帕什捷特 最好还是我给你们读诗,你们给我十卢布吧?

罗曼 我不坚持了。读吧,帕什捷特。

帕什捷特 (牙齿打战)暮年的褐色樱桃,因风而流泪,一眨不眨,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将你遗忘,而你却任何时候都再也见不到我。十卢布,伙伴们。

罗曼 不得不给了。(递给他一张纸币。)

帕什捷特 你们家人怎么样了?

瓦利娅 一切都非常不好。

帕什捷特 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总之,一切都是。本来都作为正常人生活着。

瓦利娅 你能不能别打扰我们,啊?请吧。

帕什捷特 你们随便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狗杂种,在生活里你们屁都不懂。还有五卢布没给呢?

瓦利娅 罗玛,把我抱紧点。

[他把她紧贴在自己身上。帕什捷特吐了口唾沫,离开了。

罗曼 你最重要的是什么都别害怕。你不害怕,我也不害怕。说好啦?

瓦利娅 离开总是容易些。

罗曼 可能是吧,目前还不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没有个比较。

瓦利娅 我们走吧,已经到时间了。

[他们起身。罗曼把一个运动背包从肩膀甩到身后。

我一个月后就去。我是这么想的。

罗曼 你想得对。主要是要快点来。好吧,走吧。

(向瓦利娅俯下身去)

第二十六场

格娜 我好久都没来过莫斯科了。什么都辨认不出来了。又建了那么多建筑。就好像完全成了另一座城市。什么也认不出来了。那些楼房我甚至都不认识。美国大概也没有这样的房子。就像在“一周国际要闻[22]”里面播放的关于美国的情况一样。还说,我们不会建设呢。是的,看来是学会了。要知道,确实很美,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人们也是另一种样子。姑娘们穿着的牛仔裤,半个屁股都能看见,男孩子们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有时你都弄不明白。哪是姑娘,哪是小伙。我在雅罗斯拉夫车站下车,走出来,走着,看着,有两个姑娘拥抱着走过来。然后她们站住了,接起吻来。这一切我都明白,我们是受的另外一种教育,我们那时也是什么事都有。但是毕竟还是另外一种样子。不。这不该我说。怎么说呢,我是有罪的。你们做梦都想不到。是的,这反正会放在我的良心上。只不过我们那时住在一块儿,就那样发生了。每个人都互相看着,无处躲避。我们所有的人都彼此认识,串门,如果有点什么事还帮忙。这里我不知道,能不能那样生活?但不管怎样,人们生活着,你无法禁止这一点。我交了申请,他们也接受了。他同团的战友们也来了,他们有一个委员会,据说,这不是第一起事件了。他们答应帮忙找律师。总的来说是一些很好的伙伴们!给他去医院交款,白天晚上地守着他。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好话。他从来不讲自己的事儿。他们送我回来,二十个人。所有的人都像克利姆,我也不知道,是眼睛像,还是怎么的。我甚至羞愧起来,我坐到电气火车上,才变得轻松些。主要是要回家了。罗姆卡到车站来了。我们就一块儿站了一会儿,我说,你走吧。要让我看着你离开。看着你的背影。是的,我这样轻松些。主要是还有希望,克利姆能出来。他的伙伴们异口同声地和我说,他会恢复的。应该再弄些钱。现在在给他做手术,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切都算在他身上。萨什卡的生活还很长很长。这样也合算。大的,他是大的。我们从小已经习惯了,都看着他的嘴。将来也是这样。我们就是被这样教育的。而罗玛,我觉得,逛一阵子,就会回来。我不会妨碍他。想要自立,你就请吧。我想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从车站回来坐的是公共汽车,司机把自己的收音机开得那么大声。我都想杀人了。心里这么烦闷,还听这个。总之我受不了现代音乐。就像用锯在锯脑袋。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尾声

轻轻的,勉强能听见的行驶的汽车音。传来两个成年人的声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正如谢尔什说的‘我们做到了?’”

“他今天过生日。在八年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我们不在的情况下过生日。”

“没什么可怕的。你想啊,不过我们会给他一个多么好的礼物呀。”

“他不会吓着吧?”

“不应该。我和每个人都说过了。卡佳,我们的孩子都很懂道理。孙子们也一样。并且,我很了解他们。”(他们笑着)

“多么遗憾,你没成为外交家。”

“在你的眼里我失去了很多?”

“所有的这些年?恐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笑着)主要是要把女人的脑袋弄晕。然后车就可以向下飞驰了。”

“这里很美呀。”

“是的。一半的俄罗斯风景画都是在这画的。”

“是的。我马上就想起了我们的客厅。”

“给我点个烟吧。”

“你忍一下好吗?万一他不喜欢这个呢?”

“遵命!”

“不管怎样我还是担心。玛丽是那么敏感……”

“(突然坚定地说)对于我们他就是家庭成员。他像我们一样。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奥列格。他想要做什么,你看。奥列格,他不舒服了。”

[汽车的噪音静下来。

“阿廖沙,怎么回事?你不舒服了?等一下,我这就把扣子给你解开。我们下车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吧。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很好,马上就会轻松了。现在就变得轻松了。呼吸吧。”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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