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江州城非常热闹,绮红楼的五条花船,彩楼高起,彩旗飘飘,吹拉弹唱,锣鼓齐鸣,昆曲悠扬,沿着江州城的水街、河道,悠悠荡荡。如云的美女站在船头,水袖飘飘,婆娑起舞。时而琵琶阵阵,时而古琴铮铮,歌声如莺般婉转娇吟,古曲如水般荡漾叮咚。轻风阵阵,香气扑面而来,醉倒了江州城……
江州城有了生气,从饱受战火蹂躏的死气中苏醒。人们打开了窗户,也有人走出了家门,好热闹的跟着花船,更有人撑着自家的小船,随着花船游行。花船每到人多热闹处便靠岸停住,如云的美女下船走到岸上,扭扭摆摆的腰肢,千娇百媚的仪态,看痴了天下多少儿女英雄。
人们自觉的让出了一块空地,美女们在场地上悠悠荡荡,把倩影起舞轻弄。一曲舞罢、一曲歌罢,便如云一般飘去,只留下满世界的香气……
当晚,绮红楼的生意火爆异常,姑娘们竟供不应求,就是大茶壶、小茶壶,也都忙的气都没功夫喘一口,那银子就象流水一样进了账房。
厨房里就更忙了,大锅小锅、大甑小甑齐上阵,就是当年最忙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幸亏来了个水姑,真正厨房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红案、白案均是一把手,那糕点做得象花一样,吃起来更是香甜美味。特别是一个桂花糕,让客人们都收不了口了,最后只好来个限量供应。以后桂花糕竟成了绮红楼的招牌糕点,每客必点,却是限量供应,客人们以吃到绮红楼的桂花糕为荣。
桂花是腌制的,每年八、九月(阴历)份,采下桂花,经过清洗,放在淡盐水中腌一定的时间,取出凉干水份,再经过白糖腌制,以保持桂花的鲜香。桂花糕可以用米粉制作,也可以用面粉制作,但口感不一样。水姑的桂花糕是用籼米和糯米,按一定的比例混合碾磨成细粉,经过酵娘发酵,配以糖腌香桂花,左以红豆或绿豆或水果等时令佳味,上笼蒸制而成。因材料限制,故数量是有限的,只能限量供应,大家都能理解接受。只是令绮红楼两位老板哭笑不得的是,竟时有官家、大户来订购桂花糕。绮红楼是妓院,不是饭庄、酒楼,到妓院订购食物,也算当时一桩奇闻趣事,又不敢轻易得罪,有时也就只好应承下来。如此一来,绮红楼的桂花糕,就成了江州城里的名点。
第二天,江州城更热闹了,几大妓院纷纷效仿绮红楼。有怡红院、萧湘院、丽人院,有明月楼、抱香楼、花满楼,有婉君阁、春风阁、寻芳阁……凡江州城一、二等的有名妓院全走出去了,江州城大大小小的水街河道,飘荡着丝竹歌声、昆腔吴语。一连数天,各使绝招,拼尽优秀,装点花船,江州的百姓们着实饱餐了一顿香风美色。
到第四天时,兰桂停了游船,让大茶壶老梁请来宫灯师傅,制作出造型各异的宫灯、彩灯,将五条花船上的彩灯布置成众星拱月之势,中间三条船上是做成绮红楼字样的巨型彩灯。到第五天天一黑,所有的彩灯均点上粗大的红烛,丝竹锣鼓齐鸣,彩船出发,如此漂亮辉煌的彩灯船,立即吸引了水城江州人的眼球,一时观者云集。想就近观看的人便驾船同行,致使河道拥堵,船行不畅。
自此,绮红楼之名,传遍大街小巷、家喻户晓。绮红楼的彩船之美,亦成为水城的传说。绮红楼成为江州城第一大妓院,无人可匹。绮红楼背后又是江州李家,背景深厚、财力雄厚,也是无人可匹。
绮红楼的生意总是那么好,财富是越集越多,便将后面的小湖买下来,将后院打通,建了几个小码头,停了几艘游船。在后门登上游船,可以游湖,也可以到达在烟柳掩映的湖堤深处,那里建了一些独立的庭院,可以供给那些高级的客人消费。这样,不论白天黑夜,绮红楼都可以照常营业。
李公子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绮红楼看看姐妹俩,有时候住一夜,有时候住两夜,姐妹俩也都尽情伺候,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姐妹俩知道自己的身分,并不要求名份,因为家庭原因,李公子也知道给不了她们名份,所以对姐妹俩格外温存。
兰桂、兰芝相继有了身孕。为了能让孩子生下来不受妓院的影响,便在锡州购置了一处房产,兰桂带着洪大姐五人和大妹二妹住在锡州,绮红楼由兰芝一人经营,等二人生下孩子,均由兰桂在锡州抚养。后来兰芝又生一女,亦送到锡州交由姐姐抚育。
孩子们都长大了,兰桂没有留他们在身边,听了李老爷(李公子)的话,或送去东洋,或送去西洋,师夷之长技以强国。李老爷受过多年西学教育,亦有强国之梦,故希望子女都能学有所成,正值朝廷推行洋务,学成归来也有了用武之地。
兰桂、兰芝姐妹俩早已不再是十七、八岁青葱少女了,几十年过去,绮红楼收获了无数的财富,却消耗了她们的青春韶华,容颜不再。
"姐,你有半年没来了吧?"兰芝还是那样娇俏可人的样子,快五十的人了,保持的还是那么好,不象姐姐兰桂早就发福变形了。不过兰桂虽然肥胖发福,却并未显老态,皮肤还是保养的很好,红润中透着一种光泽,让人有种别样的感觉。
"老爷前两天还问你啥时来呢。木桶,你过来"兰芝朝班头木桶喊道,"划船接老爷去,就说大姨来了。"
"好嘞,二姨。"木桶去了。
"我们姐俩才见面,急着叫他干啥?"兰桂说妹妹。
"姐,进房里说吧。"兰芝拉着姐姐边走边说,"你不想见老爷啊?"
"都老了,还有啥想不想的。"进了房间,在客厅里坐下,小丫头送上茶点,姐妹俩坐下喝茶,一边唠着。"这次我只是路过江州,到海岸的绮红楼转转看看,给大妹送些新人去。"
"这样啊,"兰芝有点失望的说,"姐,那就多住几天吧。"
"这些年姐姐不在身边不是过得很好吗?绮红楼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在海岸和越州都开了绮红楼,你做的很好啊。姐姐老了,想过清闲日子了。"
"姐,你才比我长两岁,看着还是那样漂亮,光彩照人,何以言老?"
"我知道我的样子,"兰桂开心的一笑说,"也就是老爷,几十年来不嫌弃你我,一直宠着我们。"
"老爷真不是一般人,他的心思都在生意上,生意做到了五湖四海。家中只有一房正妻,没有偏室,外面也就我们姐妹俩。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也没见他喜新厌旧,去找年轻漂亮的,还是那样的喜欢我们。象他这样的大财主,谁能做的到啊!"
"你们说谁呢?"李福长挑帘走了进来,看见兰桂,急忙向她走过去,一把抱住说:"臭丫头,你还舍得回来呀,你就不想我吗?就是不想我,也该想妹妹吧。"
说完在兰桂的胖脸上亲一口,弄得兰桂脸红到了脖子。
"老爷,兰桂已经老了。"兰桂喃喃说道。
"不准说老,你俩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我的小丫头,是我的命。"
"老爷!"兰桂忍不住眼泪"扑朴"的流。
"老爷!"兰芝感动的扑进了老爷的怀里。
"好啦好啦,"李福长轻轻的拍着二人的背说,"都几十年了,还不了解我。快整晚饭来吃吧,我饿了。"
"是,老爷。"兰芝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转身出去准备晚餐。
李福长老爷抱着兰桂坐在椅子上,不舍得放手。
"老爷,我太胖了,你抱不动了吧。"
"抱得动,抱得动,你老爷我可是练过武的。"
"都老了,你还对我们这么好。"兰桂象个小猫咪一样,浑身无骨似的伏在老爷的怀里。这就是一对妖精,迷人的妖精,李福长的心早就被迷晕了,哪里能离得开呢。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是水姑亲手做的。水姑年纪大了,平时后厨由她的几个徒弟打理,只有老爷来了她才会亲自上手。也是老爷救了她,感恩之心从未改变,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打理着后厨。来来往往的商贾名流,将绮红楼的美食传遍了天下,绮红楼的生意一直冠绝江州城,水姑做的美食功不可没啊。
好久未聚,今天要痛快喝一场。老爷端起酒杯,和二位老情人、老知己互敬,自有丫头满上,再干再满。酒是越州的陈年花雕,白色的瓷罐上雕着龙凤呈祥的彩色图案,着实漂亮,放入少许姜丝,用热水烫过,倒在杯中,色泽橙黄清亮,酒气馥郁芬芳,饮之甘香醇厚,酒力柔和,回味无穷……
真是好酒啊!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饮。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天命之年的李福长,沦陷在几十年的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