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舍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快过年了,家家都在准备年货。这个年不太平,倭人已经占了辽东,丁大帅几次亲率北海水师,与倭人在北海激战,均未获胜。敌舰船坚炮利,航速又快,造成我北海水师损失惨重,丁大帅伤重而回,正在帅府养伤。
丁大帅传话说,想女儿百惠了。父亲乐玉山去了南炮台,因战事吃紧,无法离开,叶氏遣百轩带着妹妹去看望亲爹丁大帅。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兄妹俩坐着马车来到海边,下了马车,两人便又崩又跳,虽有暖炉护手,脚却早已冻得麻木,脚上穿得是羊毛的窝窝,还是挡不住严寒的侵袭。尤其是妹妹百惠还裹着小脚,正是生长的时候,却不能自由生长,造成血脉不畅,更是冻的难受。
早有官船在码头等候,官船上生着火炉,所以不冷。大帅府在海军基地,海军基地在素有"东隅屏藩"的东山岛上。东山岛离码头不远,两海里左右,官船一会儿就靠上了东山岛军港码头。码头上铁甲船林立,几十艘一字排开,威武壮观,威风凛凛。
兄妹俩来码头多次,不再好奇,也没有多看,只是匆匆赶到大帅府。一入大帅府,便被领到大帅的病床前。
大帅是被烧伤了,辫子都烧掉了,幸亏有官帽压着,不然头发都烧没了,脸上、脖子、手上涂着黑糊糊的烫伤药。
"亲爹!"百轩、百惠跪在床前请安,见亲爹的惨状,泪水刷刷的流了下来。
"别哭,孩子!"大帅的声音有点弱,但却很坚毅,"就象想再见见你们,见到了也就安心了!我、你父亲,还有你许多的叔叔伯伯们是要为天朝战到最后的,但是你们要活着,只要你们活着,天朝一定会强大的!"
大帅喘了几口气继续说:"东山岛是没有希望了。你亲妈和你世洪哥哥会和你一块去镇海卫,他们先去济州,你们回去跟你父亲说,让家眷尽快去济州吧。"
大帅说完闭上眼睛,向傍边的亲卫无力的摆了摆伤手。大帅有可能流泪了,但是没有人看见他的泪;也许没有流泪,因为他为了他的天朝流尽了他的血!
大帅的亲卫将失声痛哭的百惠和咬牙切齿的百轩拉出了病房,来到前堂,亲妈张氏和世洪哥哥已经等候多时了。
"亲妈……"
"乖女儿!"张氏抱着哭泣的百惠也是失声痛哭……
一行人哭哭啼啼的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码头,登上官船,船到镇海卫。下船后,亲妈和世洪哥坐上马车,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沿着官道去了济州,分别时依然是哭哭啼啼,大家的心里都很乱,能说什么呢?唯有哏泪!若干年后百惠再见世洪哥时,亲妈已经不在了,这是后话。
兄妹俩回到府里时,天已经黑了。先吃晚饭,吃完晚饭,叶氏才问兄妹俩,他们一五一拾的说了见面时的情况,还有亲爹让家眷去济州的话也说了。叶氏听完,也很着急,又很犹豫,老爷没有回来,这话和谁说啊,也没个商量的。
"妈妈,你也别着急,明天就是除夕了,爸爸会回来的。"石轩说。
"是啊,妈,我们把准备工作做好,一旦走,马上就能走。"百惠说。
"嗯,也只能这样了。"
百惠回房,叫丫环荷花收拾行囊,自己则将古琴用布包好,放进琴盒。别的东西可以不要,瑶琴是一定要带的,这是她的最爱啊!
第二天是神州的大年三十,除夕团圆之日。都督府的差役一早就开始在府内府外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隆隆的炮声,很快就传来消息,倭人打进来了,正在进攻南北炮台。
一家人忧心忡忡,老爷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中午的时候,大家正在吃中午饭。说老爷差人来了,叶氏急忙招见,差官跪见夫人,呈上老爷书信一封,并说老爷传话,让夫人速往济州,不必等老爷。差官说完,匆匆告辞离去。
叶氏拆开书信,迅速的看了一遍,信中写道:
云卿(叶氏名云卿):
战事已起,速带儿女撤往济州,勿念为夫。若吾身殉国难,汝即回南,当以儿女为重,甚切甚切!
玉山。
乙未年腊月三十
叶氏泪如雨下,此心已乱,不知如何是好。
此年百惠六岁,小小年纪却能遇事不乱。取过父亲的书信看过,已经明白。吩咐家人备好马车,又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应物事装上马车,没过多久,两辆马车从都督府出发,驶上了去济州的官道。
马车刚开始的时候还挺顺利,越走逃难的人越多,马车只能跟着逃难的百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逢州过县,走了十天终于到了济州。
叶氏自那日接到老爷信之后,心中一直未能放下,一路上担惊受怕,加上天寒地冻,路途颠波,还未到济州,已是一病不起。到了济州,于客栈住下,委托店家找来大夫给母亲叶氏看病,一边打听老爷消息。
坏消息接连传来,七天前镇海卫已经陷落,南北炮台陷落,接着是东山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持了七天,陷落……
随后又传来消息,丁大帅、北海舰队左右总兵均自杀殉国,还有人说,南北炮台所有官兵以及镇守镇海卫的几营营兵均已壮烈殉国,无一生还。
甚至还有人说,倭寇占领镇海卫后,在城中肆意烧杀抢掠、奸**女,无恶不作,镇海卫已是一座血城、空城。
母亲叶氏挣扎着爬起来,领着家人来到城中空旷处,向东而跪,痛哭失声!纸钱在燃烧,熊熊的火光映的人脸色如血般殷红……
亲人啊!你们的血已经流尽,你们的英灵何时能得安慰?丁大帅殉国后,天朝的"清流"们纷纷指责大帅贻误战机、不懂海战、误国误民,恨不得将大帅遗体凌迟、至大帅遗体十七年未能下葬,更荒诞的是五十五年后,在某个特定的年代,大帅竟遭掘坟焚尸。试问,英魂该罪否?英灵在哀泣!
此后若干年,乐百轩曾多次到镇海卫寻找父亲的遗体,都未找到,父亲和许多兵士的遗体均不知所踪。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说了。
甲午年过去了,现在已是乙未年,百惠虚岁七岁,百轩也只是十五个年头的少年。虽然没有老爷的确切消息,但大家的心里都很明白,只是不愿承认。母亲的病更重了,请了几次大夫,吃了不少的汤药也未见好转。
一日,母亲将兄妹俩召到床头,对二人说:"轩儿,惠儿,济州不能呆了,准备回江南吧。"
"母亲,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一天两天好不了,也死不掉,叫大夫多开几副汤药带上就行了。在这里可能水土不服,回到江南还能好的快些。"
"是,母亲!"百轩说。"那父亲的亊情咋办?"
"你父亲是不会再有消息了。倭人一直占着,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将来慢慢找吧,真的找不着,等我百年之后,拿几件他的衣服放在我身边,在碑上刻上他的名字……"
"妈——"
"妈……"
兄妹二人忍住了悲痛,不能再刺激母亲了。兄妹二人分头准备,百轩叫上伙计到济州码头雇船,百惠叫丫环整理行李,又叫来大夫给母亲看病,嘱咐多开了几副汤药。
当晚就结了店家的账,第二天一大早,将母亲扶上马车,一应行李也都装在马车上,只有百惠抱着古琴和母亲坐在车上,其他人都跟着马车走到了码头。
到了码头,将行李卸到船上,将母亲扶进船舱,打发了马车,大家都上了船,船家便开船逆河而上。船进入运河后,虽然水流平缓,却是顺流而下,这一日傍晚时分就到了宁州,船泊在宁州码头。
母亲的病又重了,且不停的咳漱,哥哥带着伙计到宁州城找大夫去了。百惠带着丫环荷花,还有母亲身边的丫环月梨,守在母亲的身边。船家带着船上的俩伙计正在船头做饭,饭好了,大家一块儿吃饭。月梨盛了半碗饭倒了些鱼汤拌着去喂夫人,叶氏久病,加上咳漱没吃几口就不想吃了,百恵又劝,勉强又吃了几口。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百轩还没有回来。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大夫晚上出诊也确实不宜。那时候的天,黑得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啊。船头亮着灯,舱里也点着灯,前舱住着船家和伙计,叶氏和百轩、百惠、丫环都住在中舱,后舱放行里。运河里的客船专门为载客设计,想得很周到,连放灯盏的地方都想到了,就是刮风下雨也不会对舱里客人有影响。这还只是小型般只,还有大型的、豪华型的,里面会分隔出房间,甚至会铺上地毯。
在漆黑的夜里,一艘快船迅速地靠过来,几个人拿着大刀跳上了客船,大刀在船头的灯光照射下,时而闪出一道光。
夜真的很黑,但船头的灯又是那么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