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凶道人在县中游荡几日,不仅没能找到妖狐的一根皮毛,就连寻常精魅也没见得几只。
折腾一番还是没能拿到擒拿妖狐的赏金,郁闷得很。
他黑着脸回到客栈,整理好包袱,同小二结清了近日来打下的欠条,摸着包里还剩着的几粒碎银叹息不止。
“道长?”
“又有什么事啊?”
凶道人面色冷漠,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嘴脸。
需要你的时候把你捧成活神仙,不需要你的时候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生怕沾染了晦气。
这次叫住他的不是别人,却是县令朱旦。
“道长,咱们一起喝点酒吃点菜啊。”朱旦说道。
凶道人一言不发不为所动。
“我出钱,我请客,道长给我一个面子嘛!”
凶道人哈哈大笑,转身把包袱放在桌上:“小二,切四斤牛肉,再给道爷提两壶女儿红来,朱大人出钱。”
原来朱旦已经收到了朝中免职的官文,即日就要启程返回关中老家。
朱旦斟满酒水毕恭毕敬地递给凶道人,笑道:“我听闻道长是巴蜀人士,你我二人返乡正好同路,可否同行啊?”
凶道人一饮而尽,摆了摆手:“贫道以四海为家,没有那么多牵挂,并不打算回乡。”
朱旦扭过头来,示意站在一旁的仆役摆上来一件木匣。
木匣打开,端端正正放着五个纯银元宝,每个都约莫有八两轻重。
凶道人眼睛一亮,立马改口:“贫道离乡多年,确实思乡深切,能和朱大人顺路,那是再好不过!”
朱旦经过县衙妖狐那么一吓,终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返乡的路上会撞上这些精魅妖怪,这才想到请凶道人与自己同行,权当请了一位护卫。
次日,凶道人从酒醉中醒转,带着朱旦和他家仆役朱贵,驱使马车往关中方向走去。
朱旦本来想同狄仁杰告别,但他心中有愧,最后还是悄悄上路了。
凶道人本名燕士南,师出巴蜀青城观,在外游历已经有十来年,见多识广。
路上他同朱旦讲述了自己遇到过的许多离奇故事,让朱旦又惊又怕,却又忍不住去听。
“老爷,前面官道堵了,咱们的马车过不去。”朱贵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回道。
朱旦手搭在眉上,双目眺望。
山石混杂着泥土覆盖了前方官道,想来是前几日大雨造成的滑坡。
“无妨,我们走旧路就行。”
他毕竟在太原任职三年多,对当地的情况还是了解不少的。
越过吕梁山的官道有新旧两条,新路在山阳,旧路在山阴。
马车调头,待得夜深时终于驶入旧路,路上山林茂密。
旧路坑坑洼洼,马车走在上面车轴咯吱作响,坐在马车上的朱旦也跟着晃晃悠悠。
“燕道长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上任太原县令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旧路,后来县里有人嫌弃旧路弯弯绕绕,才筹资修了新路。”
“这条路上本来有一个村庄,全靠招待过往客商为生,随着新路开通旧路荒废,村子里的人也都迁出去了,再无人烟。”
燕士南面色一变,拨开帘子指着远处村落中的点点灯火问道:“依你所言,那是什么?”
朱旦吓得失神,想起来之前燕士南讲过的那些离奇故事:“鬼村?”
燕士南点了点头,神色沉重,把还在驾马的朱贵叫了回去,让他护着自家老爷朱旦,而自己则是一手拎起缰绳,驱使马车沿着旧路缓缓驶入村庄。
村中的房屋经久失修破败不堪,但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火,离奇古怪。
门窗后,一张张人脸浮现,盯着在路上缓缓驶过的马车,眼中鬼火幽幽。
燕士南怒目圆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这些鬼魅身上扫视,希望能吓退他们。
就当马车快要驶离鬼村之际,异变还是发生了。
车厢中传来惊恐的叫声。
燕士南当即停下马车,拨开帘子查探情况。
一只长舌恶鬼正倒挂顶上,双手正要向朱旦勾去,而朱贵则是被他吓晕倒在了一旁。
车厢中空间太小,燕士南根本无法拔剑,伏下身子正要抽取符篆,眼前闪现出一道白光,长舌鬼被那白光伤到倒飞出去,不见踪影。
朱旦怀中,一颗夜明珠缓缓滚落在了地上。
他面色尴尬,想要同燕士南解释,却不想燕士南对此毫不在意,叫醒朱贵后转身继续驾马。
燕士南游历天下这么多年,深深知晓人心险恶更胜妖邪,自己仅仅是一个降魔人罢了,人间事他不想问更不想管。
也是因此,他才会在狄仁杰问询他有关柳娘的事时闭嘴不答。
就这样马车一路缓缓前行,天快亮时终于走出了山阴旧路,寻到了官道上的客栈。
掌柜的睡眼惺忪,吩咐小二为三人安排到二楼厢房,自己晕晕沉沉又回去接着睡觉。
燕士南从柜台打了一壶白干回到房间,准备借着酒意睡个好觉,刚刚躺下隔壁朱贵的厢房却始终吱呀吱呀怪响让他不得入眠。
他心中警觉,穿好衣服提起长剑,放慢脚步走到隔壁厢房窗前,指头上沾染了些口水将窗纸捅破。
一个身影正跪坐在朱贵的床上乱翻,各种衣物行李被他甩在地上。
燕士南一脚踹开房门,喝道:“好啊,没想到还让我撞上了一家黑店!”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客栈掌柜。
掌柜杀气腾腾,拔起扎在朱贵胸口的短刀就向燕士南刺来。
燕士南侧身闪开这一刀,一脚就把掌柜踩在了地上,他游历四方,什么样的悍匪恶贼没见过,单挑就没输过!
掌柜面露凶色,猛地大吼:“兄弟们,出来帮忙!”
他们这伙土匪一共来了十个人,一拥而上还真不怕这道人凶猛。
奇怪的是他声音虽然喊出去了,等了半天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燕士南剑尖压在他脖颈上,目光寒冷。
“道长,别冲动。”
“杀人偿命你可知道。”
“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掌柜被吓得瑟瑟发抖,一脸委屈。
“我可去你妈的吧!”
燕士南一脚踹出,直接把掌柜从二楼厢房踢到了一楼大堂。
“啊!”
一声惨叫。
燕士南赶紧跑到走廊上向下查看,大堂中却没有掌柜的身影,只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拖行到后厨方向。
他鼻子使劲嗅了嗅,眉头紧锁:“有妖气?”
顾不得去找那掌柜的下落,燕士南连忙赶往朱旦的厢房。
房门早已被人打开,一颗夜明珠放在桌上散放光华,朱旦端坐在床上神色诡异。
“朱大人?”
燕士南试探问道。
朱旦扭过头来,死死地盯住燕士南,浑身冒着冷汗。
在他身后,燕士南看不到的阴影之中,冰凉的手指正在他背上来回划动。
厢房房门之上,三只恶鬼正张牙舞爪严阵以待。
一个声音在朱旦耳边响起,极尽蛊惑:“只要你骗那道士进来,我就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他点了点头。
“朱大人?”燕士南再次询问。
朱旦咽了咽口水:“道长。”
“嗯?”
“快跑!”
朝阳初升洒下光华,山下的客栈之中,惨叫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