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琳把衣服洗好,端到楼顶,挂在衣绳上。
店老板也上了楼,丁若琳回过头,连忙扶住他,“三叔,你怎么上楼了?你伤还没好呢。”
“不用扶我,我没事儿。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您还是回屋里,现在张啸林的人正在全城搜捕我们,被人发现,那就危险了。”
“嗯,我这就回去。若琳呐,你爸死的早,把你托付给我。我让你加入共产党,天天游走在死亡边缘。你爸爸在地下,不知道会不会怪我?”
丁若琳听到“爸爸”两个字,不由的伤感起来,“三叔,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放心,我爸爸在地下不会怪你的。那时我爸爸总是希望家庭能够幸福,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可是现在没有家了,哪来的幸福。要有国才有家,日本侵略者一天不被赶出中国,我们就不会有幸福的家。”
店老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你在组织里,你早就应该结婚了生子了。”
“三叔,还是那句话,只要日本侵略者一天不被赶出中国,我就不结婚。我不想将来丈夫孩子也死在日本侵略者的枪口之下。我为了将来的丈夫孩子也要奋斗下去。”
“委屈你了。”
“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这么做的。”
张一婷坐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又觉得无聊,来到窗户前,看到张公馆里的人进进出出,她打开了窗户向下看了看,自己住在三楼,想出去是不可能。她又走到门前,拉开门,两名下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刚要离开房间,下人就伸出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张先生吩咐,不让您出去。您就饶了我们吧。”
张一婷也没办法,“我要去厕所!”
下人没办法,张一婷走在前面,下人走在后面。走了两步,她又突然回头,“我不去了。”
张啸林从楼上下来,穿着一身正装,身边还跟着几名枪手。
汽车缓缓启动,张啸林对司机说:“阿四,去黄公馆。”
不知道张一婷用了什么办法,此时的她居然行走在大街上。她高高兴兴地朝着一家公共电话的商店走去,对坐在柜台里面的女人说:“我打个电话。”
“打吧。”
张一婷还没播完号码,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回过头,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围着围巾的男学生。她放下电话,兴奋地说:“许建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没去上课?”
许建同反问道:“你不也没去上课吗?”
张一婷一脸惆怅,“这两天街上老是有枪案,我爸的好几名手下都被打死了。他不让我出来,叫人看着我。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许建同点点头,“你爸说的对,上海不太平,好多日本宪兵。而且在江湾吴淞又有大量日军驻守,我听说日军准备进攻南京了。反正,你也出来了,我们去喝杯咖啡,然后一起去吃西餐?”
张一婷点头答应,“好啊。”
张啸林的汽车行驶到大为牛肉的店铺旁,突然说道:“停车,去里面买法兰西风味的牛肉干,多买点儿。”副驾驶的保卫进了肉店。张啸林向四周看看,突然他发现对面的咖啡馆里坐着一男一女,觉得非常像张一婷。他问司机:“阿四,咖啡馆里的那个女的是不是一婷。”
阿四看了看说:“是大小姐。”
张啸林非常生气,“关都关不住,还偷着跑出来。那男的谁?”
阿四摇摇头,“不知道,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大小姐的同学。”
许建同端起咖啡,对张一婷说:“一婷,你尝尝,这可是圣海伦那岛的咖啡,风里不错。”
张一婷喝了一小口,“真的不错是,是挺好喝的。我感觉这里加些糖会更好。”
许建同含情脉脉地看着张一婷,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张一婷连忙想把手抽回来,“你干嘛?快放开,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呐!”
“一婷,你知道你无论是喝咖啡还是吃饭的样子,真是太美了。这几些你没去上海,我有多想你吗?我看不到你我心里就发狂。”
张啸林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怎么……怎么还拉上手了?阿四,去,把那小子跟我拉到一边,打一顿……”
阿四回过头,笑了笑说:“张先生,我们要是把那小子打一顿,大小姐不得三天不吃饭呐。”
张一婷把手缩了回去,埋怨道:“建同,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许建同有些丧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还不是因为你们的那个下人郝荣轩。一婷,你才多大,郝荣轩多大了。你们之间没共同语言。你怎么会喜欢一个老头子,还跟你爸称兄道弟的老头子。”
“建同,你不要胡说。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勉强的。”
“一婷,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比郝荣轩更强的。”
黄金荣躺在床上,屋子点着两盆炉火,暖气开到最大。
张啸林一进屋,就觉得燥热无比,忍不住把外衣给脱了下来,而且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黄金荣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张啸林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大哥,这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病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啸林呐!”黄金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大哥,你说。”
“我听说你在帮日本鬼子做事。”
张啸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闭口不谈,“大哥,我扶你躺下。你病成这样子,怎么不叫医生过来看看。”
“我岁数也大了,医生治不好的病太多了。我不怕死,我是怕我死后,就看不到你和月生笙了。啸林呐,千万不能帮日本人做事,我们不能当汉奸呐?月笙在香港筹集了不少钱,都买了飞机大炮送到前线去了。”
张啸越怕提什么,黄金荣却说个没完,但又不好发作,“大哥,我今天来给你带来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
“那谢谢了。”
“大哥,你脑袋糊涂了。谢什么呀。现在你这一病,这家业也越来越衰落了。你自己又一个人,还是找个女人照顾你,陪你解解闷吧。”
黄金荣居然哭了起来,“啸林呐。我对不起桂生啊。没有她就没有我黄金荣的今天。我为了露兰春,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王八蛋的卢永祥终于也死了,桂生也和我离婚了。要是桂生在,我黄金荣也不会落到今天样的田地。”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张啸林从黄公馆出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尿味,心里很不悦。
黄金荣见张啸林走后,连忙从被子里跳出来,跑到大厅里凉快凉快,有下人端来冰镇酸梅汤。
下人说:“黄先生,快喝口吧。再晚会儿,大冷天的非得中暑。”
黄金荣一口喝光酸梅汤,“这个啸林,没想到蒋介石一走,就当了个汉奸了。月笙来信了,对啸林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月笙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最恨汉奸了。我真怕他会动手啊!”
“要不我们婉转的告诉张先生?”
“不用,现在啸林靠着日本人权利越来越大,他是不会听人劝的。他要是一心当汉奸,谁动他我都不管。”
中建建设局的门前停得几辆汽车,大门敞开着。只有两名门卫站在门口。大厦里人进进出出,门卫并不会拦下盘问。
郝荣轩坐在椅子上,看着当天的报纸。
英租界的天华日报号外就是辱骂张啸林,虽然没有点名点姓,但是个人都知道骂得是谁,而且文章还是骂了郝荣轩,说他是张啸林的走狗。
看到这里,郝荣并没有生气,放下报纸笑了笑。
一名戴着眼镜的文员抱着文件夹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看到郝荣轩正填着报表,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郝荣轩抬起头,“秦秘书,进来,有什么事?”
秦秘书把文件放到郝荣轩面前,说:“郝先生。这次工程出了点儿问题。”
郝荣轩掀开了文件,看了看文件,有些吃惊地说:“周世海怎么参与这块地的竞争。”
“对。”
“开始为什么不说。”
秦秘书说:“因为开始这块地是我们拿下了,卖家也同意了。现在这块地卖家突然不卖了。我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毕竟周世海不是帮会成员,他在黑道上的势力远不如我们。这一次我们要修路搭桥,自然要拆除一些地方。周世海完不成,就想利用我们。”
郝荣轩想了想,“周世海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得利用利用他们!”
“我们要不要派些人教训他一下。”
郝荣轩摆摆手说:“不。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这都是正常竞争。就算拿不到那块地也没什么,反正从开始我就没有看好这块工程。该死的战争。”
张一婷来到中建建设局楼下,接待员正认真的做着记录,“你好。”
接待员抬起头看到张一婷,马上站了起来,微笑地说:“你好,张小姐。”
“荣轩今天在吗?”
“在。”
“那好。”
“张小姐,我陪您去吧。”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