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兰招呼二人坐下,自己端起盘子,继续嚼着那酸枳。
“白姑娘,你为何,如此喜爱这酸枳啊?”韦思梵对于有人喜这入口酸涩之物,甚是不解。
“我们做医者的,平日也甚少休息,尤其是遇到棘手的病患,更是需要夜以继日,所以吃些酸枳,总能让头脑清醒些。再者,制药时需要五官灵敏,这些酸枳,亦有通畅五识之用。这东西,吃着吃着,就习惯了。”韦思梵听后,顿觉眼前这位姑娘,的确是位称职的医者。
白泽兰命人端来一些药膳,“这个是萝卜天麻豆腐汤,那是椰汁糯米饭,哦,还有这个,红枣薏仁汤,给净净你补些气血。那个鸡蛋猪腰粥,韦公子你多吃点,补肾。”
两人听了后边那句,含在口中的汤食,险些当即喷出。这点,二人倒是十分默契。
韦思梵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笑脸相迎到:“如此,便多谢白姑娘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祁连净。
祁连净心想,这个菜的,居然加深了白泽兰的误解。她避开了韦思梵侵入般的眼神,转向白泽兰:“泽兰大姐,你真是,操心了。”这话,似是咬着牙说出的。
“我这不是,为了你今后的幸福着想嘛。”白泽兰的笑容,渐渐猥琐。“早就听说韦公子的造梦术技法惊人,我还想着,沾净净的光,让他帮我造一层,那种梦境。”
祁连净鄙夷地看着白泽兰,此时她十分困惑:白泽兰何时变得如此不正经了?
没想到韦思梵这个菜的,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入夜,祁连净被白泽兰唤至仁心堂后院的凉亭内。
“净净,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恐怕会扰乱你如今的境遇。”白泽兰的神情此刻变得十分凝重。
“无事,你说。”如今祁连净活在了刀尖上,已经不再担心还会发生何种变故了。
“我那日救治挑山工之时,炼了一味药,那正是当初宫晟涵所用。这药,确有重塑灵脉之用,不过前提,需彻底化解周身灵气。所以,此法极为凶险,若中途出了丝毫差错,便会前功尽弃,甚至直接致命。这亦是我一直顾虑之处。”
“我用这药化了他灵气,并重塑了灵脉灵骨。但这起码花费了我足足七日时间,当初我虽已塑了半数灵骨,但宫晟涵仅用半日便将余下的伤脉尽数接完。哪怕是制药者的祖师爷,也做不到如此之速。”
“所以你是觉得,她那药,有些问题。”祁连净问到。
“我不确定,只是觉得很不正常。那日你灵气被化解,也是一瞬之事。这药,亦有化解之用,可时间不会如此短暂。”
祁连净始终对自身灵气化解之事存疑,被指环吸灵者必死,为何自己灵气散去后却捡回了一条命。莫非化解之事,与那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她问到:“若宫晟涵那药确实添了东西,你觉得,是何物?”
“我猜测,有可能是,幼年低畜之血。”白泽兰说到。
“低畜血这东西,本就是至邪之物,若是幼年低畜,便更具狂躁。低畜血确实能够用药,但药性极强,是隔绝境内之禁品。说实在的,这东西若是控制不好,带来的隐患是无可估量的。我想宫晟涵,不会冒此风险。”
“除非,有人暗地相助于她。”祁连净不相信宫晟涵能够有此胆识,在她背后,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祁连净回想那日情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是因体内灵气异常躁动后发狂,而后灵气才被化解。若这药能够瞬间散灵,就有可能是里面夹藏的低畜血所致。低畜血进入体内大改了灵脉,致使人发狂失智,再配合那药性,悄然化解灵气。这样一想,就都说得通了。
“泽兰,若一个人被灌了低畜血,长时间后,还能查验出吗?”
“这,,理当是可以的。毕竟低畜血内含有大量毒物,融到人体内,仍是经久不衰的。净净是不是怀疑,你身上带着这东西啊?”
“只是猜测,我总感觉,那次发狂失智,应与这幼年低畜血有关。”祁连净从未相信过凛寒灵气有暴戾之处,她想证明,寒冥者在这世间,是无可匹敌的强者。
白泽兰见她严肃认真的样子,便答应查测她体内的灵脉中,是否有可疑之物。
这岐琉城山谷中,有一汪清泉,常年热气萦绕,咸味中夹杂点硫磺的气味,温滑清澈,是个疗养生息的好去处。祁连净置身其中,闭目养神,享受这原汤华蒸,舒坦暖意。
少女的背浮于水面,与这惬意之景相悖的,是那背上一道已然结痂的疤痕。这是剑伤,见这焦黄的质地,应是刺得极深。
祁连净不知,有一双眼睛,在她身后,注视了许久。
这温热的泉水畅通了她周身的灵脉,这样便会易于白泽兰的查测。只是事与愿违,在她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低畜血的痕迹。
“净净,对不住。我在你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低畜血所在。我提议,还是好生调查一番这药的用处和内理罢。”
祁连净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不过,她认为白泽兰说的,不无道理。
傍晚,祁连净应是有些劳累,便早早就寝了。于是白泽兰找到韦思梵,两人在仁心堂内畅谈了一番。
“韦公子,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知白姑娘为何向我致歉?”韦思梵不解地问到。
“邬吉城的事情,我知晓一二。据说净净和你订了亲,但我一直是道听途说,认为你只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净净和你在一起,算是瞎了眼。”她说罢,韦思梵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但这次你极力劝导,我才不至于一辈子过得同行尸走肉般。作为一个医者,要对得起仁心二字,对待自己的病患,更要耐心、细心、用心、真心,而不能仅仅因为一两次受挫,就放弃掉自己的本分和追求。你和净净帮我渡过了心里那关,泽兰心中,不胜感激。”说罢,便要向韦思梵行礼。
韦思梵慌忙制止了她,说到:“白姑娘多虑了,我和阿净,只是觉得你身为制药者,若就此埋没,岂不是很可惜。说实在的,那挑山工,救与不救,均在你一念之间。然而你这次义无反顾地选择为了他赌一把,费尽心思将其拉回生道,我二人只是稍稍推了一下而已。总之,白姑娘心中,尽是大仁之意。”
白泽兰被他扶起后,犹豫良久后,问出了心中所疑:“不知韦公子在何处寻得了这样一位病患,还恰恰是个有生还可能的?来了短短数日,为何对我岐琉城如此了如指掌?”
韦思梵不慌不忙地回应到:“其实,白姑娘的事迹,我早有耳闻,而阿净亦有助你之心。了如指掌谈不上,只是我看这几日滂沱大雨阵阵,而岐琉城的百姓主要靠这些钩锁出行,便觉隐患重重,所以我次日清晨便在半山腰处观察这往来的众人,担心会发生一些事故。”
“果不其然,有个挑山工今晨便坠崖了,但我的反应力还是拿得出手的,用了些灵气,在下面托了他几分,使他不至于粉身碎骨。”
白泽兰听后,心生慰藉。他看着这位少年,眼里尽是赞赏之意:“看来净净,并没有选错人。韦公子虽看上去张扬风流,但实则洒脱不羁、心怀众生。更重要的是,净净是个不苟言笑的姑娘,你能看得出来她一些心事,已实属难得。”
韦思梵受不住这猝不及防的夸奖,他那双桃花眼的眼底,浮现了一片红晕,有些羞涩的挠了挠脑袋,露出了那一排洁白无暇的牙齿。
“韦公子,净净她,是个苦命的主。她和我一样,都曾受到过非人的折磨。”白泽兰突然严肃起来。“师父身死,组织遣散,灵气化解,亲人相离,爱人背叛。这种种,对于一个才满十六岁的少女来讲,无疑是无法治愈的伤痛。但是她与我不同,受此劫难后,仍然坚守着最初的那份执着。虽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我明白,她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寂寞孤独。”
“何况净净体内,还带着霜雪之毒,若是流泪,全身便会同结了冰霜般彻骨至寒。她此次来,本是向我索要些栗焚丹的。”
“所以韦公子,你若想要真心待她好,便早日带她,离开这世俗纷争罢。”
韦思梵眉峰微皱,眼神深沉。抬眼时,满是坚定:“我不会再让阿净,独自一人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