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都督的目光从沙盘上收回,赞赏的眼神望向挺直站立的少女。
小小的试探,就能看出孙女的妥当性子,她刚到西域,怕是已经收集不少近邻的消息。
根本不消自己多嘴吩咐。
齐良玉为此心中欢喜,脸色沉着:“大王子就不能走水路吗?”
谢云张口就回道:“乌兰河贯穿大半个北域。只是有许多河床不深,重船到了浅滩要换木筏,折腾下来跟走陆路差不多时间。”
顿了顿,又道:“走水路不行,但能走死亡森林。”
齐良玉闻言一脸惊诧的看着她:
“你是说他们不过河,直接从乌兰河沿岸进入森林东上,到太阳城远郊的杜牧山从石兰桥过河?”
谢云正要回话,齐良玉摆了摆手:
“你说的不可能。据西域人说死亡森林是禁地,里面不单有毒蛇猛兽,且没有开辟路面,只能在树与树之间穿行,树林间还有许多荆棘和灌木丛,甚至有吃人的沼泽地。”
想来祖母已经猜到自己的意图,所以坚决否定,不让自己开口。
谢云面色平静,没有轻易放弃:
“虽说如此,但这是一条沿河路,路程或许也更短些,若是走死亡森林东上就能出其不意了。”
见孙女仍然坚持要说,齐良玉语气冷冽的问:
“你凭什么认为能开路?”
谢云扫了一眼她不悦的神色,看来祖母是不会让自己去犯险的,想去死亡森林,只能尽量游说:
“迷失森林于常人而言是有去无回,大王子有万人军队,怎能不试试?
他的封地已经经营了三年,说不定已经征服了迷失森林,这无异于是在自家的后院开一条保障生命的通道。”
齐大都督一脸不屑:
“在大魏,藩王到了封地要收服地方势力,要整合自己的势力,若是有雷霆手腕,最快也得两三年才能将封地变成自己的禁脔。
西厥大王子是懦弱的庸才,你却认为他能用两年时间做到,再用一年时间征服长达两千多里的死亡森林?”
面对祖母的讥讽,谢云视若无睹:
“标下从多方打探大王子也是得来他平庸懦弱。只是标下觉得奇怪,他幼时还算聪慧,长大才平庸懦弱。
所以标下大胆猜测他在伪装,佯愚多年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给人致命一击。”
齐良玉双眉一挑:“何以见得?”
“两位王子明争暗斗,吃亏的几乎都是大王子。不单如此,大王子曾几次犯大错惹西厥王动怒,然西厥王也未曾言弃大王子。由此就足以让人遐想。”
齐都督唇角紧绷,沉着脸不回应。
谢云继续劝说:“标下想去探死亡森林并非是胡来,万一猜测是对的,那么这场战役的胜负在旦夕之间,所以就算是万一的可能也要掌握。”
齐良玉脸色更深沉:“你的猜测始终是恣妄,本督不同意。”
谢云不气馁:“标下尽量不往森林深处去,没有发现便退出再赶回陆路,如此也不费多时。”
“本督派别人去。”
“标下要定了这份功劳,如若失败甘受惩罚。”谢云斩钉截铁地说。
惩罚是落实的。
齐都督向来赏罚分明,对待亲孙女也不留情面,这是为她好,放纵才是害她。
“功劳?”齐良玉怒气大盛,拍案而起,颀长的半个影子被透进帐内的阳光拉的更长,笼罩住书案前少女的整个身躯。
“你抱着一试的心态就认准能立功劳?既然你一心想寻死,本督一味阻拦你就不厚道了,滚出去。”
谢云着实被齐大都督的怒火吓了一惊,祖母可从来不曾这般厉色过。
然而她不想退步,自她及笄便开始为自己谋划主导权,时常在一些大事上据理力争,即便是因反对而反对也会争上一番。
她要一步步的消弱祖母对自己行使专权的心思,以便来日能有底气摆脱与陈柏的婚事。
“祖母,孙女自幼被您当男童养,勤练武艺不敢有半分懈怠。甚至跟爹爹一样十四岁就上战场,孙女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自会审时度势不让自己陷入险境。”
亲情牌是祖母的软肋,谢云虽知晓,却从不曾以此拿捏。
这是第一次。
齐良玉怒气果然遏抑,脸色缓和,顺了口畅气就坐下:“你要去就去吧,万事要小心着些。”
她说着便要从签筒抽出一支千人签令递给孙女。
谢云忙道:“都督切不可逾制,标下率自己的三百编制便可,况且人多动静大,未必是好事。”
言罢,她道一声告退便要退下。
齐都督犹豫着收回手,说道:“且先不急,大皇子是此次战事的督监,午后他会来检查兵备,你陪本督先见他一面。”
齐良玉的话让她勃然变色,大皇子?
莫名其妙纠缠自己的梦境里,大皇子正是害死自己之人。
齐大都督看着她瞬变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孙女猜到?以她素来稳妥的性子,可会同意自己的决定?
这丫头已经及笄,她也将自己当成是谢府半个当家人,她若是不同意,那就不太好办了。
齐良玉见孙女脸色恢复,试探着问:“你对朝中局势如何看待?”
孙女的目光扫来,齐大都督眨了一下眼睑掩饰微慌。
谢云并未发觉祖母的异样,心中略一思忖便问:“都督是说争储?”
她从祖母要带上她见大皇子构想到的,她想起梦里自己是投靠大皇子的,难道自己的人生路是祖母做的决定?或许还未正真做下决定?
齐良玉郑重点了点头:“三位皇子,你怎么看?”
这话让谢云心中一松,原来祖母还未站队,只是有这个想法。
“都督可是看中了大皇子?”谢云不答反问。
齐大都督迟疑片刻,索性直说:“本督想将谢府的性命前程押在大皇子身上。”
谢云蹙眉:“这是为何?”
她的言语神态在齐良玉看来是阴阳怪气,这让齐大都督心中憋闷不已,冷着脸道:“本督还会害你不成,你听话就是了。”
谢云的神色平淡,语气淡淡:“祖母没有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不听。”
凌厉的目光瞪着孙女那张平静的容颜上,齐良玉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怒目圆瞪,瞪给瞎子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