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磅礴大气的府邸前，立着道身影，神情怔怔，浑身只有些破烂布条悬挂其上，与这玄青城里最底层的乞丐相比，衣着尚且不及其半，唯独肢体倒是健全，正是一刀断龙尾的怪人。
犹自盯着上书将军府的匾额出神，心道有多久没回过这里了，一百年，还是更多…怪人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思绪错乱纷飞，浑然未觉一道身影跛着脚朝他这走来。
“小兄弟，这有三十两银子，你拿去用，你眼前的这地方，叫护国将军府，里面住的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下次可千万不要再来了。”
护国…将军么，护的了泱泱大国，却留不住一膝红颜，委实…有些可笑。
怪人被声音拉回了现实，呆呆的看了眼将军府匾额，端的是威严肃穆，接着便调转目光望向开口之人，枯槁的老脸配着瘦小干瘪的身材，倘若在夜里相见多半会是以为撞鬼。
“傻愣着干嘛，快拿着啊，去买点吃的，好好收着别被抢了。”
老人说着抬起枯枝般的手臂，拉起眼前可怜人的手，就把三十两碎银子放到他手心里，用手握住他的手指朝里扣了扣，让他攥紧银子，又想拍拍他肩膀，却发现这可怜人身材魁梧的很，够不太着，只好拍了拍壮硕的胳膊，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卫叔…”
有的人终究不会变的啊…望着自己曾经骑过的臂膀，怪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暖意。
老人正迈的脚步一顿，身体微微颤抖，甚至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栗。
“无…无双？”
怪人缓缓走到老头子身前，伸手将额前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朝两边拨弄开，露出的脸虽有污垢，却仍能看出英武轮廓，看着老头子激动的老脸，含笑开口。
“卫叔，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没死呐，倒是比我想象的能熬。”
“呸，臭小子，劳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你居然这么咒劳资，就算你翘辫子了，劳资也还能再硬个几百年。”
老头子很恼怒的骂了一句，更是踢了卫无双小腿一脚，可略显浑浊的眼睛底部泛起的薄雾，却怎么也退不下去。
卫无双见状也没安慰老头子的意思，人老了在感情方面太脆弱，安慰什么的麻烦的很，而且他也不擅长，直接转身慢步朝威严府邸走去。
“这些年，你没把我的将军府给败光了吧？”
“哼，当个管家而已，这小小的将军府打理起来又有何难。”
老头子快走几步来到卫无双身边，开口时脸上尽是得意，也不知是想到自己的厉害，还是因为见到阔别已久的亲昵之人，就连走起路来都显得轻便了许多。
立在将军府门前两侧的军士偷偷用余光瞥向两人，心中全都啧啧惊异，平日里的死鬼脸小老头居然也会有如此一面，也不知那邋里邋遢的汉子是何人，莫不是他走散多年的儿子。
卫无双不紧不慢的走着，身旁的小老头如同有说不完的话，像倒豆子似的叨叨个没完，卫无双却没有丝毫厌烦的感觉，心中只有亲切温暖。
当问及他这百年来待在何处，境遇如何之时，卫无双笑了笑说在历练而已，小老头也没在意，修仙之辈为了突破境界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待二人行至门前，小老头横了两侧军士一眼，虽然个个身板笔直面容肃穆，但不用想都能猜到，刚刚他们必定在琢磨自己和卫无双，不过现在也懒得教训他们，板起脸开口。
“还不快见过将军。”
将…将军？两侧军士骤然一愣，迷茫的看了看只及卫无双腰际的小老头，又将视线投向面含浅笑的卫无双。
见这几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如同呆头鹅一般，小老头走至近前一位军士旁，直接踢了他小腿一下，喝道。
“你们这群小崽子，玄青帝国镇国大将军卫无双，都不值得你们喊一声参见么？”
“参见将军！”众军士心中不由涌出一个想法，自己家这将军的形象，好生奇…异。
卫无双笑着点点头，心底的些许惆怅淡了不少，缓缓开口。
“今日将军府闭门谢客，你们也寻地歇息去吧。”
“这…”众人迟疑着互相对视几眼，旋即将目光望向小老头。
“既然将军发话，让你们无需呆在这，那就滚去别的地方风花雪月吧。”
众人应声而散，卫无双和小老头笑着朝府内走去。
“这几个都是新兵里的刺头，被我拉过来看门，顺便磨磨他们的性子，看来还有些毛躁，得多留些日子。”
小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将府门关上，扣好门栓后陪着卫无双继续向内走去。
“还记得府内的布置吧，要不要先去见见熙若。”
卫无双看着周围的花草泉石，发现与记忆里的并没有什么改变，听到小老头忽然冒出的话，楞了一瞬，脸上的笑容闪过一丝苦涩，稍微牵强道，“不急。”
小老头闻言没有多想，也没注意卫无双的表情，埋怨卫无双直接拍拍屁股跑路，将偌大的将军府交给他一个孤苦老人，控诉这种行径的恶劣可耻，之后又变得异常兴奋，继续跟他讲自己怎么运营的将军府，有多么的辛苦，但又说其中的过程有趣的很，如今都已经习惯了。
“卫叔…”
“嗯？”
“你就没想过生个孩子吗。”
小老头脸一红，不过也看不大出来，讷讷道，“我都老成这样了，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干嘛，倒是你，该和熙若留个后了，也让我享享福。”
“不急。”卫无双回的很随意，也没解释的意思。
“哪还能不急，你俩结为道侣都三百多年了，也该考虑考虑了，不然要等到啥时候。”
小老头看到卫无双居然笑着摇了摇头，气的想打人，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干着急罢了，接着注意到卫无双身上的布条，猛然一拍脑袋，有些自恼。
“无双，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吧。”
“这也不急，咱们先去吃饭喝酒。”
“也好，正巧方才我饿了，特意吩咐后厨准备了饭菜，想必是够咱俩搓一顿的，你直接去我屋里等着。”小老头摸了摸后脑勺，说完还不待卫无双反应，就跛着脚一溜烟跑走了。
卫无双见状有些无奈，只好循着记忆独自前去，还好，他没在自己的府邸走丢，片刻后，小老头带着饭菜美酒落座。
入夜，酒醉人正酣，小老头早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手里犹自捧着酒壶，卫无双坐在门外台阶，视线落在后房，神色无喜无悲，提起手中美酒痛饮一口，喃喃自语。
“自诩无双欺蚁世，苦酒渡心向明月，自此，吾名卫…苦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