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不远,就碰上三个戴着鹤斗笠,穿着竹仙衣的土脸乡农,皮肤蜡黄,像是刚在油里泡过。
其中一人身材短些,只有六尺,周启曾在地锁界中见过,隐约记得他是南人,另外的两个却不认识。
看见周启安好,三个乡农皆是大喜,认识的那个迎上来,抱拳说道:“周老先生有难,记得请张家夫妇,怎么把我们兄弟忘了!”
周启忙问三兄弟名号,这乡农说了他叫楚余,其他两人一姓徐,一姓宋,都是他的异姓兄弟,少年时就卖掉家财,四方游历,曾在南境诸子处修行过《战策》和《麒史》。楚余不久前偶然收到了张洗的传令,才知道周启在燕归城中。
“周老先生,张洗他们人呢?”
“那两位前辈去斗邓陵氏老祖。”相里容摇摇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周启望了一眼三人头顶长气,除了这楚余尚在引气周天,他的两位兄长都已经踏入了玉骨境。从气采看来,其中一人所铸的仙骨有七根之多,即便是在墨门也算是强中手。
三兄弟踌躇满志,互相呼和的样子,相里容看着也笑起来,好像见到了一缕阳光。
周启感动说道:“这点小事,还要让你们跑一趟,老夫真有些于心不忍了。”
“周老先生这说的什么话,以为我楚余是背信弃义之人吗?”楚余握住周启手腕,又松开,“说起来真是可笑,我在路上还碰到了不下五波人,都是那天地锁界里的老面孔,他们本要来还周老先生您的人情,也断了自己的执妄,没想到一听说您的对头是邓陵安,这一个个全被吓得脸色发青,掉头就走,说什么宁愿道心有损,也不要丢掉性命。气得我真想冲上去打他们一顿,还是我两位兄长将我死死按住。”
周启在意料之中,并不惊讶,这时也不便再说什么:“人各有路,随他们去吧。”
姓宋的是大哥,此时叹了声:“不瞒前辈,我们是四兄弟,修为中还要算这个四弟最为深厚,已入了仙骨境中天位,可惜他胆小怕死,推托有事,只来了我们三个。”
姓徐的道:“大哥,我们三兄弟出手,还怕他一个小小的邓陵安?休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这老匹夫是被子墨子打断了脊骨,子墨子何许人?至圣也!这邓陵安还能爬起得起来,也折腾不动,最多学几声狗叫。四弟是我让先去燕归城见相夫氏的,他若是来了,咱们还有什么事啊?”
相里容听着听着,笑容变得皱巴:“几位,还是不要轻敌为好呢。”
楚余笑道:“二哥说的没错,这邓陵氏为称霸,最近所作所为,早就是人心尽失。周老先生,我们路上也接到了相夫氏染主的传令,才知道老先生您在此地,匆匆赶来。现在正好拿下此贼,来当做进身之状。”
“二弟,三弟,既然这邓陵氏老贼就在左右,这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免得这老贼跑咯。”
“大哥说的极是,咱们现在在暗,这邓陵安在明,正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了这邓陵老祖,咱们就是相夫氏的座上宾!”
楚余三兄弟就问相里容,张洗夫妇所去的方位。
周启犹豫片刻,说道:“三位,那邓陵氏老魔非泛泛之辈,又加上蛰伏四十余载,今日他敢破关而出就是有备而来,机关神箭祭出必有一人命断,你们不可就此送死啊!听老夫一番话,等你们四弟来了再去不迟。”
楚余听了哈哈大笑:“周老先生,你真多虑了。我们速去,正好相助张洗夫妇,那老贼一支箭难不成能杀我兄弟三人?”
“待我们斩了这老妖,再来同先生您问候。”
三杰说着去了,周启怎么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影再次消失在云雾之中。
相里容奇道:“师父,你之前不拦张洗,怎么拦这楚余?”
周启道:“已经死了两个玉骨,何必再白死两个。”
师徒俩继续赶路。
不想,才不到半日时间。
这楚余三人留下的灵感玉珠子也是裂开。第一颗裂得最快,连粉都不剩,第二颗稍后,大概半盏茶,第三颗将明将暗整整摇了一个大时辰,几乎要把人晃晕,终于彻底暗淡。
相里容瞳孔晃动着:“若第一人是轰杀,第二人是斩杀,第三人怕是活活放血放死了。好毒的手段……”
周启心底不免骇然一阵,这邓陵氏老祖短短一日,就杀了四个玉骨境初阶修士,这般自若,毫不拖泥。对付楚余兄弟比对付张洗夫妇更快!
“徒儿,快走!”周启玄指大动,知道有人逼近,这气息充满了威胁。在这山岭之间,没有大水福地,就算请出潜龙龙头,也是一场硬战。
相里容走了两步,忽然露出欣喜:“师父,不是邓陵氏的人!”
周启战术咳嗽,走回来,那来人大概十三四个,从树顶上轻轻跃下。都穿着墨家相里氏统一的衣着,腰间各插一把机关笛子。
为首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精装男子,嘴角向外稍歪,从眉角挂下来一道伤疤。
这些墨者看见相里容,都非常高兴,有几人还掉了眼泪。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城外没有等染主您的消息,怕您有危险,就赶来了。”
“你们再来迟些,我们差点就不能相见了。”相里容和他们说话,忙过来为周启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我们相里氏的五大上墨之一,相里疾,之前我说这七圣观的消息,就是疾叔告诉我的。”
相里疾这才知道相里容拜了周启为师,但也看不出周启有多少实力,言语中露出淡淡不悦:“染主,你们怎么在这儿,七圣主人不在家?”
相里疾听相里容说完了来龙去脉,思索了会,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的过节,这邓陵云也不是咱们杀的。染主,这样好了,我亲自去见这邓陵安一面,我们两家本就是同气连枝,这次就先礼后兵,邓陵安肯定不会太为难我们。”
相里容喜道:“疾叔,你肯走一趟那是再好不过。”又问了句:“之前军情泄露的事情查到了吗,到底是谁给大赢人通风报信?”
相里疾道:“线索已经断了。”
周启打断他们对话,说道:“去的人不在多在精,我看这引气境还是留下吧。”
相里疾一笑,以为周启老迈也不解释,只向相里容辞别。这就引着剩下的中墨与下墨都去了。
相里容主动安慰周启:“师父,疾叔生性谨慎,觉得多了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我想,他曾经与这邓陵氏老祖打过交道,就算念在两脉的情谊,他也不会有事的。”
相里容这两天头一次长舒了口气。
周启没有说话。
就在这天半夜,相里容从噩梦中惊醒,很长很长的噩梦。
周启听到动静从上方树梢跳下来,相里容吓坏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师父,师父,我梦到疾叔他们……”
周启捂住她的眼睛,不必听下面的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哄了好久安慰着睡下。
天快亮了,一个人坐在山崖边,只有这个时候能稍稍看见远处的城池。
虽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
“难道老夫我今日真就命绝于此?”周启寻思着用玄指跑路,除了相里容在旁,一来也怕失手破境被仙界察觉,二来自己被锁定在这山中,能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结束修炼后还是会被邓陵氏老祖揪住,到时候还暴露了玄指的秘密更加危险。
最后还是作罢,打算再寻出路。
这一次,周启心底也前所未有的忐忑。
除了虎视眈眈的邓陵氏老祖,他更担忧那隐藏在暗处的庄小蝶,这家伙为何要设计他的呢?难道是为了潜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