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息,神秘而迷人。
这道藏玄力指引他来到这里,冥冥之中就是老师的意思。
周启看着滚滚水流,喃喃自语:“老师,如果这真是你布下的局,我愿意跳进去,与你斗一局兵棋推演。”
他心底一直把墨子当成尊敬的师长,同时也把他当成最强大的对手。
周启改变了策略,冲走远的墨眉喊道:“你若真想救你师父,那就听我一回。”
“听你这个儒生的安排,我才是真的做不到,老头儿,我说了不要你管,你怕死就走吧,反正你也不是墨者!”
墨眉看到周启还要挡他的路,一时气恼用力踹了他一脚:“好狗不挡道,你快给我闪开,你我都是修炼者,我不把你当老头儿了!”
周启没想到她这么绝情,根本就没躲,这毕竟是个引气三十周天的修炼者,疼得他牙都要裂开。
“来真的啊!”
等他再站起来,墨眉人已走到了河边。
河水涛涛,照出一汪。
墨眉欢喜无限:“只要我过了这条河,就能见到师父了!”
但即在这最后,一缕水花飞溅入眼,她整个人呆住。
她忽然发觉两条腿不知何时一直都在发抖。她拼着那股气一直来到这里,但是现在师父就在对面,她反而迈不出去了。
那种感情很是明确,她怕了。
对,她有了惧意,周启说的没错,她一踏进这条水,就有赢人的万箭在等着她。
一股大风吹来,刮得她两腿战战。
她刚刚才“死”过一次,如果不是周启,来到这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原来死是这样的感受啊,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过程。
她本以为她不怕死,她是个墨者,但是现在……她两条腿,她还这样年轻,她为什么要白白送死呢?
她动不了,很快手也麻痹了,整个人除了流汗,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要死,我要活……”她突然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去救那几个混蛋商贾,他们死了不是一了百了吗?
墨眉的脑子彻底混乱,一团浆糊,她怔怔地看着河面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从小在墨门长大,学的是子墨子的学说,要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什么捐躯赴难,视死如归是每个墨者的第一课,她一直都在这样的氛围中备受激励,但是现在,这一路上她看了太多的死人,她本不想问,可是,这样的死,子墨子,师父说的牺牲真的有价值吗?为什么,大炎,墨门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啊!
她想不懂了,这个结实的门槛,把她绊倒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周启半跳着,一格格蹦过来,看见她傻站着,“小娃娃,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倒是给我过去啊!看你有几条命。”
“周启,你少在那里激我,我……我这就过去!”墨眉急了,但是脚一沾上水就本能地缩了回来,“是我……我的气用完了,现在不能渡河,我还要再缓一缓,等我缓够了元气,我就能渡河了。”
“真的是这个原因?”
“自然。”墨眉心虚地说,她开始了不自觉的后退,这心神不宁,所有元气游于体外,四散而逃。
周启的大腿膝盖还在疼,他走过来看到墨眉这傻乎乎的样子,越看越生气,那一脚他差点就被绝子绝孙了,这丫头下手是真黑啊。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把她打倒在地上。
这一次墨眉的反应很迟缓,她咬着贝齿,嫩红的嘴唇张了张,眼眶里一滴珠子似的泪掉下来,在手背“啪”得碎开。
事实上,周启的攻击对她没造成伤害,连疼痛都没有。
周启手掌被反震得厉害,肿了一大圈,他咳嗽着掩盖,把手掌放到腰后,冷冷地看着不爬起的墨眉。
她没说什么“老头儿,你干什么打我脸?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而是在笑:“老头儿,你的力气可真小。”
周启挺直了胸膛,整个人随气势拔高了一丈:“墨者,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你说什么?”墨眉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神一碰上周启就立刻瓦解,她被压制了,此刻心中只剩下恐惧。
“你有这个胆子吗,这里可不是那几十个赢兵,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大赢。你还要像你之前那样,光是凭着一口气就往前死冲,你不但辜负了你师父,还辜负那枚钜子令,子墨子先生都在看着你!”
“那你倒是说啊,我该怎么做?”墨眉抬头,看着周启,眼睛里水雾朦胧散去。她手撑着大地,两步起身。
……
几百米之外。
河水东流,赢军大营传出阵阵号角,混入这残阳之中。
战马上了高坡,那是个面庞阴柔,腰缠绿蟒的红唇男子,在看下方水流。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耐心也越发稀缺:“去了大半日,那秦游徼还没回来?我叫他领着机关兽去看大炎地脉,找找墨翟的机关冢,他倒好,给我去游山看水。”
“还在路上,闫小君子?”
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不觉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红唇男人额角划过一缕黑云。夕阳虽好,他已大为扫兴,将手中马鞭折断,径直投了这浩荡大水去,瞬息就被冲走。
这时,有一人高叫着,从外围冲了进来,连手带脚扑到面前。
“秦大人,你的命丢了?”红唇男人侧过身,不由皱起眉,“你的眼睛,机关兽呢?”
秦游徼满身浴血,没急着洗,临来还在地上多滚了一圈。
这时一只眼睛流泪,另一只在流血:“属下无能,让监军大人失望了。”
“我问你机关兽呢!”
“丢了。”秦游徼头碰地。
“什么,三只全丢了,这也能丢,你是遇上了炎军主力?”
“不,是一位儒门的小君子,他把三位机关兽大人都请走了。”秦游徼吐出那个‘请’字,仅剩的一只眼睛也钻心得疼。
“儒门小君子,他好端端借机关兽做什么?”赵监军冷笑着反问,“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将咱们的秦大人伤成这个样子。”
“监军大人明鉴!”秦游徼强忍着痛,现在只有他一人活着逃了回来,将这头尾的遭遇全都说了,没一字隐瞒,也夸大了几重。
从就要拿下墨门逆贼,到齐人插手,再到老头出现,儒生三问定下乾坤。但是叫他再想想周启当时说的什么,他一点儿都记不得,只觉得气息深沉,后背还压着十几桌大山。
“竟是儒圣三问?”赵监军神情越发凝重,眯起眼睛,先擦掉汗,“你没看错,那老头真能口吐儒门天宪,喝令机关兽?”
“属下绝不敢欺瞒大人,他没用任何真气,只靠圣人教化就震住了机关兽。属下在咸阳时也去过学宫,那老先生在儒道上的造诣,怕是已入鱼龙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