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林启死了，成了那些妖兽的腹中美餐，这深渊之中的一块小小白骨。
没想到的是，在三个月后的一天，一个风水安宁的午后，周启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安安静静，直到敲门才惊醒伏案的铁妍：“是我，堂主在吗？”
“你……你是人是鬼？”铁妍一下子站起身，声音跟着颤抖。
她抓起桌上的一把铁铲子就朝周启砸去，周启没全躲过去，额头被擦破了皮。
“鬼流血了？”铁妍咦了声。
“疼。”
他还穿着那套旧衣服，一点儿都没变。
铁妍隐约觉得周启哪里变得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他身上还带着那深渊底的冷气。光是凑近去看都觉得心底发毛。
“还能张口说话，还能笑还能哭，我当然是人。”周启走过去说，“铁妍姑娘，多谢你，否则我活不到今天。是你救了我。”
铁妍脸一红：“你……是怎么出来的？”
“当然是靠这两只手。”
“你爬上来的？”铁妍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白布，“你爬了三个月，爬了上来，天啊，那足足有千丈之高啊。”
“一天爬一点，一日上来一分，就不高了。”周启说着平常的事。
铁妍还在思维错乱，铁堂之主听到声音，从屋内走出来，这一错眸手腕顿时退回袖子底，到嘴边的话也全吞了回去。
周启谢了个礼：“虽然没能平复那些妖兽，不过让它们总算是乖巧地学了几句人话。”
“你在那渊底见到了什么？”铁堂之主半晌吐出几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用看待内门弟子的眼神，审视周启，这个不再年轻的少年，骨子里透着的那些野气。
“深渊里当然是深渊，什么也不剩。”
“明天来塔里，帮我画图纸吧。”
铁堂之主说完这句话，再也没说其他，自回到地下室去钻研他的兵道法。
周启朝那个方向，长长一拜。
铁妍稀罕的眼神，左右打量着他，连连问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啊？那些妖兽可都不是好惹的，金丹境界的大怪物呢，它们随便吐一下舌头你就没了。”
“林启，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没告诉我？”
“我一介筑基期凡人，能杀得了它们吗？也许是这些妖物，不屑于吃我，觉得我的肉又老又酸？”
第一个闻讯赶来的人，就是玄青。他和铁妍一样充满了困惑，但周启的反应太过平静，最后说服了他们。他是运气太好了？这家伙八成是感动了祖师爷。
玄青又偷偷跑去那崖边细看，看到那崖壁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些不甘的血和指甲印。
“这……这真能做得到吗？”玄青扪心自问，以他的修为尚且做不到，周启才只是一个筑基四层啊，一时不知是替他高兴还是为自己羞愧。都化为一声感叹：“这家伙的心志，真是个怪物。”
这个时候周启突然出现，玄青反被他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启盯着他：“这件事，可能替我保密？”
玄青眨了眨眼睛。
铁堂之主虽然没有明言，但从这一天开始，周启就在这铁堂住了下来。外人眼中，他就是铁堂的弟子了。
城北宗外门再也没有林启这一号，进入铁堂之后便成为兵铁的奴仆。
铁妍晚上特意把周启喊了出去，在谷里转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拉开话头：“咳咳，我们铁堂虽然只有两个人，现在多了个你，但是该有的规矩一点儿都不能少。”
“以后拜了师在堂主面前，讲年纪，你得叫我师妹，在私下嘛，讲辈分，我入门比你早十七年，你得叫我师姐。”
“咱们铁堂是给内门干差，其他事儿我叫你干你才干，有人来找你就躲起来。外门来的一律不见。”
“铁堂的术法一向是传内不传外，你还不是铁堂的人，堂主教你的你该记着就记着，不该记一个字都不能记……”
“还有……”
“对了，这……”
铁妍说了一大通，噼里啪啦，她也许长这么大还没这样痛快说过。
周启心底烦了，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嘴皮子这么溜。再听下去，耳朵要出老茧。
他找了个时机，笑道：“师姐，你快看，好大的飞星雨啊。”
接下去一个多月，铁堂之主忙着内门的活儿，都没时间搭理他。
周启只能跟着铁妍在到处转悠，这铁堂巴掌大点地方，也是五脏俱全。
周启在兵室里看那些陈列，都有些年头，越看越觉得眼熟，终于想起，这不就是墨门的机关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铁堂的铸兵法和墨门机关术，有些地方简直一模一样，比如说这画图纸描金边，等等，难道说……”
“这墨门祖师爷的机关术，那纵横天下的战争机器并非是老师独创，而是从这仙界流传下去。老师不是真正的开创者，而是一个翻译家，他把仙界的神通以他的理解搬到了人间界……”
周启有了开神海的先例，对于这也不惊讶，是六重天仙界对三重天人间进行了不单是修为上的输出。
所有百姓，不单是那七国子民，都已经走上了模仿仙界人生活的道路。
这短短百年里，许多人已经忘了这一重差异。一切本来如此，一切本就合理。
周启攥紧了掌心，他又一次认清了老师的面目，好一个欺世盗名之徒，沽名钓誉之辈！他过去真是瞎了眼，竟然把这种人当成了一座大山。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铁妍拍醒了他。
“这就是铸兵术，果然奇妙无穷。”周启换上微笑脸，“有意思，一点儿都不必那些功法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都是铁堂的绝学呢，别看那些仙人法器多么玄奥强大，都是咱们铸兵师给他们打的底子。来日方长，你就学着的吧。”
铁堂之主既没正式收下周启，周启也不能贸然向他请教，一切粗浅的兵道技术都是铁妍在充当引路人的角色。
他最开始的任务就是打造一个小的聚灵台，一张脸蛋大的图纸，粗算细数就有一千三百道变化。听铁妍说，这还是最简单的，功效是能够稍微提高一点修炼者引气的速度。但是这只是一坯胎，必须有金丹中期以上的修士用气灵灌注，化作一道锻造真火，才能够点石成金。
但这聚灵台的真正好坏，还得看铸兵师手下的功夫，微妙之处见得真手段。
周启一开始手上生疏，画出来的东西不阴不阳，惹得铁妍连连发笑。但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技术就追了上来。
铁妍在喝茶，差点喷了周启一脸。
“林启，你这是怎么画出来的，你真的没有任何的经验，是头一回画吗，都有我三分功力了？？你不真是个天才啊，你是个天才。”
“我爹要是知道了，一定对你是刮目相看。”
铁妍兴冲冲地就要带着周启的“第三只小板凳”去找铁堂之主报喜。
“师姐，你千万别去，你这一去我有性命之危！”周启抱住她的大腿。
“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
“我不求其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你怕我爹知道了，反倒不能容你？不是我说他好，可他真不是这样的人。”铁妍看周启还是坚持，笑笑道，“好吧，你这么谦虚，我就不说了。但你若真是金子，是藏不住光的。”
铁妍嘻嘻地笑，小虎牙尖尖利利：“这一回算你赢了，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手下留情了。”
周启不知道她能这么开心，也不知她为何高兴。
自个儿回去接着琢磨那聚灵台的图纸，能否从百种不同的路径中找到一条新的，由此满谷春风，花草开香，另有一番别样天地。
想到一些新意，就灵力描出一条新线，就像这是一张江山千里的画布，自有五色形态栩栩跃然于纸上。
